《极地》屿17

8、第七章

　　六月一日，儿童节。
　　月考过后，全年级放榜。

　　骆辰乐拖着白露挤进喧嚷的人群。
　　“白露，白露。”
　　一边念着白露的名字，一边弯着腰一排排扫视名单。
　　“三八，三八！”骆辰乐激动得喊出了声。
　　白露无奈的盯着骆辰乐，“三十八位，三十八。”反应过来的骆辰乐讪笑两声，继续找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名单的最后一张，骆辰乐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又倒数……”
　　白露安慰性的拍了拍骆辰乐，“下次，下次努力。那不还有比你低的。”白露指着名单末尾，延南的名字摆在倒数第二排。
　　骆辰乐瞟了一眼名单，“哟，居然不是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没来考试……”
　　“……”

　　吴青松站在讲台上，有些为难的看着发挥稳定的延南。眼神在班级的前几名之间来回打转。
　　跟一班的“暗战”由来已久，面对回回拖后腿的延南，吴青松忍不住在讲台上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
　　“要不……”
　　“吴老师。”还没等吴青松说完话，向怀宇就开了口，“我来负责延南吧。”

　　月考之后，原本计划按成绩，由上助下来排座。但第一名的向怀宇，一向喜欢自己坐，这让吴青松犯了难。所以，原本有此意，却迟迟不好开口的吴青松，此刻觉得向怀宇就像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一般善解人意。
　　“好好好，延南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俩不是好朋友吗，你对他的学习也多上上心。”
　　吴青松像担心向怀宇反悔，赶紧应了下来。
　　透过吴玲玲晃动的圆珠笔，延南看向向怀宇的视线里满是疑惑。

　　“吴，吴老师。”
　　骆辰乐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可以和齐旭同学成为同桌吗？我也…需要齐旭同学的帮助。”后半句没敢看着吴青松，目光却刚好跟回过头来的齐旭撞了个正着。
　　其实看名单时，骆辰乐嘴里念着白露的名字，却偷瞄到了齐旭的排名——第三，远远高于骆辰乐的想象。
　　骆辰乐脸蛋通红。看着骆辰乐像是害羞的样子，延南只觉得今天的朋友们都奇怪极了。
　　而齐旭早已经转回头，重新戴上了一直放在桌上的耳机。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吴青松也算乐见其成。全班花了些时间换好座位，看着平日的“大麻烦”旁边坐着“定海神针”，吴青松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故作深沉的停顿，“咱们放假时间出来了。”
　　学生们一个个探寻的目光，“七月三十号。”瞬间变成难过的模样，一声默契的“啊”，震得吴青松皱起了眉。
　　“你们已经算是高三的学生了，一个个的还想着玩儿，想着放假。再叫八月份都没得放，我私人无偿补课！”
　　迅速反应，大家边说着“不用，不用”，都翻开书，自觉看起了课文。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小乐，你出来一下。”男生站在后门，向骆辰乐招着手。
　　“立轩哥。”看着来人，骆辰乐开心地跑向对方，顺便借着惯性，跳起来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骆辰乐聒噪地询问着，陈立轩只是笑着防守，却并不嫌弃的样子。
　　直到骆辰乐放开自己，陈立轩才进了正题。“我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不应该给我加个油吗？”
　　陈立轩是骆辰乐的师哥，跟白露倒是同辈。几个人从小学武就认识，不过陈立轩比骆辰乐大一届，马上准备高考了。
　　“立轩哥平时成绩那么好，你正常发挥就行。”
　　两人还在闲聊，骆辰乐的新同桌——刚刚搬到最后一排的齐旭，斜着眼就瞟到了谈笑风生的两个人。碰了碰依然戴着的耳机，像是觉得下课后的班级太吵，皱起了眉头。
　　门外陈立轩说到考完试打算去旅行，听得骆辰乐满是羡慕。
　　延南也转头看向相聊甚欢的两人。
　　“对了，儿童节快乐。”说完“再见”，陈立轩像是突然想起来，又补了一句。
　　“儿童节。”延南念叨着，看向了身旁的向怀宇。
　　“怎么了？”
　　“没…没事。”还是不太习惯坐得这么近。

　　2012 年 夏

　　最后一次的儿童节，虽然延南并没有意识到。

　　老师们提前让学生写好自己的心愿单，放进了星星罐子里。
　　延南和向怀宇不在一个班，但是延南早早就看到了向怀宇班的漂亮老师，把星星罐子放到了书桌第二格的抽屉里。
　　六一那天，学校布置得可爱氛围满满，文艺汇演进行了好几个小时。在延南睡饿的时候，文艺汇演终于结束。气质严肃的校长宣布由各班带回，各自庆祝。
　　延南混进了向怀宇的班里，理由是很喜欢向怀宇班里的漂亮老师。
　　到了完成心愿的环节，漂亮老师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星星罐子。老师只好拿出提前采购的一些礼物，让学生们自己挑，又许诺请大家吃大餐，才勉强跳过那一环节。
　　那之后，向怀宇看上去有些失落，“没关系，我能实现你的愿望。”延南有些着急，在向怀宇耳边呢喃道。
　　向怀宇略带惊喜地看向延南，亮闪闪的眼睛，让延南整个胸腔都被填满了似地，感觉满足。

　　等延南从背后拿出那个差点遮不住的飞机模型，向怀宇的表情，从喜悦慢慢转变成了疑惑。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因为，我听到了你的愿望。”
　　“你是圣诞老人吗？”
　　“嗯…是的。”
　　“可是六月哪有圣诞老人。”
　　“我啊，我就是你六月的圣诞老人。”

　　“只当你的圣诞老人。”
　　延南搓着兜里的小纸条，没有说出后半句。

　　等漂亮老师想起那个星星罐子的下落，已经是周末了。
　　“我怎么会把它忘车上了呢！”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带走了最后一个名正言顺的儿童节。
　　没有意外的话，我们都会慢慢成长为少年，青年，中年，再迈入暮年，最后离开这个世界。

　　骆辰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坐下了。齐旭依然戴着耳机，翻着课本。两人之间的气氛掺着些尴尬。
　　延南趴在桌上，视线却定在了和吴玲玲讨论数学题的向怀宇身上。
　　向怀宇笑着回应着吴玲玲的道谢。
　　延南总觉得向怀宇眉眼盈盈像月亮，照得人心发慌。
　　“向怀宇。”
　　下意识叫出名字。
　　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向怀宇疑惑的看着延南。
　　“儿童节快乐。”

　　所以，请在我这里，永远是小朋友吧。

　　六月来常阴不雨。
　　已经立夏一个月了，青城市依旧“人烟寒乔木”。

　　沿街路灯昏暗，人影衣着单薄，双手抱臂，由远及近。

　　“早知道穿件外套再吵架了。”
　　白露无奈的看了一眼脚上的人字拖，虽然有些后悔，但回想起刚刚在家里吵架的场景，还是觉得血脉上涌。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警察，为什么不可以！”白露强压怒意，直视着威严端坐在椅子上的父亲。
　　白妈妈无奈地看着父女俩互不相让的样子，“小露啊，女生上警察学院 ，可得剪短发的。咱们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全剪了多可惜啊。”
　　“头发而已，有什么关系。以前为了陪小宇，光头都剃了。”
　　白露语气依然不太好，激得白国平蹭地站了起来。“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管你剃什么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是警察，我哥也是，我凭什么就不行！”白露喊着，红了眼眶。
　　“嘭！”
　　骨灰瓷质的杯子碎了一地，半弧形的一块儿还在轻轻晃动。
　　白国平将拳头紧了又紧，“我说过，在这个家里，不要提你哥。”
　　用手臂胡乱抹掉眼泪，白露转身冲出了家门，关门声盖住了母亲叫她的声音。

　　越走越饿，不仅没多穿件衣服，甚至连手机都没拿。
　　忽然飘来的香味缠住了白露的步子——一家很普通的家常菜馆。只有店外一桌客人在喝酒聊天。
　　已经走出几步的脚又退了回来，“如果先欠着，老板看我长得这么善良应该会同意吧。”
　　在继续穿着这双拖鞋走路，还是先吃饱肚子之间，白露忠于自我地选择了后者。

　　老板是一位很面善的阿姨，一直柔声和白露说着话。
　　当阿姨问到穿着拖鞋，脚会不会凉的时候，白露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但还没来得及伤感，店外渐渐吵闹了起来。
　　“老板，老板，你们这菜怎么还送小礼物啊。”男人撑着桌子站起来，旁边的人都高声附和着。
　　店主赶紧出去查看情况。男人端着一盘已经见底的菜，晃晃悠悠，用筷子尝试几次，夹起了一块小石子。店主赶紧道歉，一边扶住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一边微微鞠躬。
　　白露一直盯着外面，从菜里夹起来的石子上甚至还有灰尘，打眼就知道是刚刚才扔进去的。店主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过这群人摆明是来占便宜的，店主应该也不想伤了和气。
　　看着店主想大事化小的态度，男人像是更有底气了。“老板，咱今天就算了，也不让你赔钱了。不过你以后做生意可得小心点，这石子要是吃到肚子里，可就不好说了。”男人说完，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自己油腻的啤酒肚。
　　白露蚩笑出声，刚准备去会会，没想被人抢了先。

　　“那你吃下去我看看，我看看能怎么样。”
　　男生边走过来边拨开卫衣帽子，站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你…你说什么。”男人被吓得，酒醒了一半。
　　“我说赶紧把帐结了，然后滚。”男生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渐渐逼近。
　　店主拉着男生的袖子，“舒俊，算了。”
　　男生还没来得及回应，对面醉醺醺的男人就挥拳朝李舒俊而去。
　　李舒俊半退一步躲开了拳头，又一把将店主推到了一边。
　　一切来得太突然，店主有些吓到了，“舒俊，小心一点。”
　　虽然刚刚那一拳并没有打到，但是桌上其他人也站起来，李舒俊明显寡不敌众。
　　一圈打到对方肚子上，但又马上被其他人拉扯过去打到了眼角。
　　店主在一边找着手机，“你们快住手，我报警了。”
　　男人抄起凳子，刚想砸向背对着自己的李舒俊，下一秒就被踢倒在地，哼唧了两声，没了反应。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白露只觉得此刻踩在地上的脚有点凉。
　　旁边一群人赶紧围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旁边，有人开始哭天抢地。

　　李舒俊看向白露，相视许久，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没事吧。”白露看着李舒俊，指了指眼睛周围。
　　“啊，没事。”低下头，李舒俊也笑了起来。

　　“你穿这双鞋吧。有点大，不过你放心，不臭。”将一双帆布鞋放在白露脚边，“赶紧换上，地太凉，对身体不好。”

　　从警察来，到救护车拉走被白露踢倒在地的男人，一耗就耗到了后半夜。

　　“你一个小姑娘，还挺厉害，居然能踹倒一个大男人。”
　　白露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也不是，警察不都说了是他喝太多，我都没使劲他就倒了。”

　　“他没事，刚刚检查说是睡着了。”这是刚刚警察给的情况说明。

　　“来，快。肯定饿了，先吃碗面。”店主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真是谢谢你了，小姑娘。今天要不是你，舒俊他……”
　　“没事阿姨，我也就帮了一脚的忙而已。”白露边说边伸出了自己的脚，逗得有些伤感的阿姨噗呲笑了起来。
　　店主念叨着李舒俊脸上的伤，进屋去找医药箱。
　　李舒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卫衣帽子。

　　“谢谢。”
　　“不客气。不过，我其实……没带钱。”
　　“我请你。”
　　“…谢谢。”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