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屿17

2、第一章

　　7个月前

　　那扇厚重的玻璃门终于打开了。
　　于是，门外刚刚就出现的阳光，不用再穿过玻璃门，直直地照向坐在屋内木质椅子上的老人。好像更温暖了，老人眼神从望了良久的十字架上移开，跟着一只翠青色的小鸟，一直看向了小鸟愉悦翻飞的淡蓝色天空。
　　老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是一位着校服的男生。像是觉察到自己的打扰，男生赶紧向老人微微鞠躬，以表歉意。
　　那天的教堂里，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人坐了很久，久到快看不具体屋外那巨大十字架的全貌。老人先起了身，缓慢的朝出口走去。经过男生时，老人停了下来，“回去路上，若是太暗，记得走有光的地方。”

　　“到底还有多久才放假呀！我真的快不行了。”长相软软的男生委屈的叫嚷着，边说边挤到了跟自己身高相仿的女生身边，“白露姐，救救我，这个课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长满参天乔木的街边，几个年轻的身影由远及近，喧嚷的声音让整条街的气氛都变了。
　　“诶诶诶，你别挤我。”被骆辰乐突如其来的撒娇弄得难受，延南作势拍了拍刚刚被骆辰乐碰到的胳膊。
　　“乐乐呀，白露姐也想放假，可是这刚五月，再说马上高三的高考结束，咱们就属于高三了。”骆辰乐口中的白露姐此时一副长辈模样，手往骆辰乐肩上一搭，“你要不还是考虑好好学习吧，努努力明年还能上个不错的学校。”
　　延南看着两人无营养的交流，摇着脑袋把手插进了裤兜。
　　“什……”边说边掏出了裤兜里的不明物。
　　“情书！”骆辰乐虽然还处于被白露揽在怀里的弱小姿态，但是八卦雷达让他瞬间发现了延南手上的信封。
　　“哎呦，不错嘛，我们南南的帅气被发现了。”白露也打趣道。带着骆辰乐，也想顺便品鉴一下情书内容。
　　白露手刚碰到信封，延南就把信封收回面前，拍在了肚子上。“不用看了，不是给我的。”延南转身往前继续走着，白露和骆辰乐默契的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两人分别站到了延南的两边，一人抓住延南一边的手臂。
　　此刻延南差一点就像被劫持了，为什么差一点呢？主要得益于左右两边的人身高不够。高出两人一头的延南，站在中间，感觉两人更像是挂在了自己身上。
　　“好了，我说。”延南甩开了两人的手，“咱们几个人里能被送情书的还能有谁。这很难猜吗？”
　　“咱们几个人里……又是小宇啊。嗐，我还以为三三你能干了呢。”
　　骆辰乐像是恨铁不成钢，又看着延南，上下打量了一圈。“你说你长这么高的个子，难道不够显眼吗？长得也不差呀。”边说边上手，捏着延南的下巴，上下左右转了个遍，像是在认真鉴赏。
　　延南也难得没有反抗，“辰乐。”压低了声音。已经在变声期尾巴的嗓音，被延南轻轻松松压得低沉又有磁性。
　　被叫到的人，明显愣了一下。松开捏住延南脸的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干，干嘛。”延南依然一脸严肃，低下头，身子前倾，将脸放到骆辰乐面前不到十公分的位置。“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啪！”声音过于清脆且突然，路旁树枝上的几只小鸟随着声音逃走了。
　　“骆辰乐！你来真的！”延南捂着额头刚刚被骆辰乐亲密接触过的皮肤，疼得声音都高了八度。一旁的骆辰乐，抱着手，给滋哇乱叫的延南又补了个白眼。“我来真的，我怕你承受不住。”
　　延南把信封放进校服兜里，挽起袖子，“我承受不住？我看你是没切身体会过本大爷的水平吧。”
　　“来呀，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多厉害。”骆辰乐也不示弱，边撸袖子边准备放下书包，以免影响战斗。
　　两人此刻就像古罗马斗兽场里的奴隶，面对对面的野兽，眼里都冒着火。
　　“收。”一旁虽然习以为常，但还是看不下去的白露终于开了口。“这种表演，你俩实在想试试，要不留到过年呗。”
　　手臂横在两人中间，转头看向仿佛还是不服气的骆辰乐，“这种表演好像是比有的人，小脸蛋抹得红扑扑的，穿一身花裙子跳兰花草好看。”白露一脸无辜的看着骆辰乐。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种把柄随便就能脱口而出。白露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了，至少没有说出某人哭着躲进衣柜的故事结局。
　　听到白露的后半句话，刚刚还怒火难平似的骆辰乐，瞪着眼睛看了眼白露，转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包，顺便叹了口气。
　　看着骆辰乐已经消停了，白露又看向了延南。对方只是耸耸肩，抬脚就准备走。“诶，等等，我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听到这话，骆辰乐也回过头看着延南。
　　“什么问题？”延南疑惑的看着拦住自己的白露。
　　“既然是给小宇的情书，为什么在你这？”
　　听到问题，延南尴尬的摸了摸依然有点痛的额头。“那，别人可能就是看我跟向怀宇关系还不错，就让我帮忙转交一下。这，这不是很正常吗？”延南说着，手下意识地揣进校服兜里，握紧了信封。
　　白露有些怀疑地审视着目光躲闪的延南。
　　“一封情书有什么稀奇的，向怀宇那小子天天收情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延南突然绕开站在前面的骆辰乐，加快了脚步。
　　白露和骆辰乐也马上跟了上去，“当然正常了，但是你这个反应很不正常。”骆辰乐赞同的点了点头。“你突然走这么快干嘛。”
　　白露还想拉住延南，延南轻松躲开了白露伸过来的手。“我还得回去做饭呢。”又往前冲了几步，延南回过头，笑意满满的看着因为跟不上自己的脚步，已经停下的两个人。
　　白露明眼可见的生气了，骆辰乐则是很疑惑的样子。
　　“三三，你最近感觉都怪怪的。还有，今天小宇又被年级主任扣下，让他帮忙批改整个年级的化学作业。你居然不等他就走了，你以前……”
　　“老延最近不是都得值班吗，我得早点回去把饭做好。再说向怀宇那么大个人了，也不需要我……”延南越说头越低，直到看见了自己略微松散的鞋带。“不需要我了。”
　　这次换白露一脸疑惑了。
　　延南重新扬起了头，“行了，不跟你们说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吧，我先走了。”延南向两人摆了摆手，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在街的尽头，转向右边过了马路，彻底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奇怪。”
　　“太奇怪了。”
　　“你能不学我说话吗。”白露转头看着骆辰乐。
　　“我这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再说我的程度都比你深吧。”骆辰乐不示弱的回答道。
　　两人争执着走向了街的尽头，左转之后，被满满乔木枝叶遮蔽的清幽街道，终于恢复了最开始的安静。
　　一阵清风过，整条街响起了枝叶和鸣的沙沙声响。

　　不知道跑了多远，延南气喘着停了下来。
　　看着自己已经完全散开的鞋带，蹲下身，下意识折起一根鞋带的手顿了顿，松开鞋带，改成了用双手一绕，系成了一个最简单的蝴蝶结。
　　起身，校服兜里纸张被揉搓的声音，让延南又想起了刚刚被白露和骆辰乐质问的样子。掏出兜里的东西——老式的白色信封，正面“给向怀宇同学”几个字写得潇洒飘逸。
　　延南忍不住诟病起“谁会用这种信封装情书啊。”本想将已经有些皱的信封重新揣进兜里，但余光却瞟见了几步远处的垃圾桶。
　　“向怀宇一向都不爱看这些情书，而且……”
　　白色的信封被慢慢递向垃圾桶。封面上用钢笔书写成的字，因为纸被揉皱的缘故，大小显得不太一样了——“宇”字像被放大了，仿佛能看到钢笔划破纸张纤维，留下的深深印记。
　　骨骼清晰的手抓着信封，下一秒又像特别使劲地捏紧了信封。
　　“……对不起。”

　　“怀宇啊，咱这个全部改完就可以回去了。”
　　“好。”面对此刻和蔼可亲的年级主任，向怀宇乖乖的答道。
　　因为坐了快两个小时没有动过，向怀宇站起身的时候明显没站稳，晃了晃身子。下意识抓住椅背，只能用深呼吸来等意识回来。
　　向站在走廊上抽着烟和一班班主任聊天的年级主任道过别，向怀宇略显疲惫的向校外走去。一路上转着脖子，捏捏肩膀。偶尔眨眼，向怀宇都好像还能看见一堆红色勾勾叉叉的试卷。
　　明明已经立夏，九点多的街道还是显得冷冷清清。走了没多远，向怀宇就好像感到有些热，拉开了校服拉链。
　　伴着向怀宇拉开拉链的动作，不远处街边的某个身影明显皱了皱眉。

　　走过红绿灯，走过风乔街，走过风平公园，走过灯闪不停的路口。一直在向怀宇身后不远处的人影，贴在路灯后面，被路灯的光照得影子都缩成一团。
　　向怀宇一直慢悠悠地走着，人影就不紧不慢的跟着。
　　看着向怀宇要走远了，人影本想赶紧从路灯后面出来，却不想，向怀宇却突然停了下来。人影猝不及防的躲回灯柱后面，手也下意识的捂上了脸。
　　完全隐没在路灯的暗处，像是被突然的情况吓到了，人影急急呼吸了几下。只能看清遮住脸的手背上，无名指指根处的痣跟着身子的晃动，轻轻上下动了动。

　　看着向怀宇进了家门，远远树木阴影下的人影定定站着。许久，像是回过神来，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又抬头看了看向怀宇家的方向，转身离开了。

　　书桌角落里，台灯暗暗地亮着。书本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是一张肆意笑着的少年们的合照。书桌旁，向怀宇在窗帘后望着楼下被枝叶隐隐遮住的人，看着那人转身离开，向怀宇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浅笑了起来。

　　“诶，刘老师，你说这向怀宇，明年肯定是能给咱学校保一个清北的名额吧。”看着向怀宇的背影，略显憔悴的年级主任又猛抽了口手里的烟头。
　　刘老师也一直目送着向怀宇离开。“那是肯定的。陈哥 ，你说这优秀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向怀宇不止成绩好，听说钢琴什么的也会，游泳运动也不错。对了，他家庭条件也不差吧。”
　　看着刘老师八卦求知的眼神，年级主任摇着头，长呼出口烟。“刘老师，咱当老师就负责好学生的成绩和身体心理健康就行了，怎么还关心起人家家庭条件了。”说完，还不忘掸掸烟灰。
　　听罢，刘老师像有些不满的瘪了瘪嘴，“陈哥，那不说这些。你说他们这马上升高三了，你看有没有可能把这向怀宇转到我班里来。”刘老师边说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年级主任。
　　虽说这青城第二中学，前些年校改，禁止出现任何名义上的尖子班，但是一班和二班的竞争，默契十足地从未间断。
　　年级主任一脸深意地笑着，微微向刘老师那边倾了倾身子，刘老师也赶紧靠过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把向怀宇转你班上去，你怕不怕老吴来找你‘索命’啊？”年级主任说完话，又抽了一口烟头。刘老师还没从刚刚那句话里反应过来，就被年级主任吐出的烟圈熏得咳嗽起来。
　　“诶，陈哥，你可少抽点烟吧，天天这么抽烟，对身体也不好。你这还就剩个烟屁股了，还不舍得丢呢。”刘老师边说边拿手扇着面前呛人的白烟。
　　“你懂什么，节约是美德。”说着年级主任终于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扔地上踩了踩。又自己从办公室拿出扫把簸箕，把满地的灰尘清理了。
　　把东西都放回办公室，年级主任本想再从外套里掏出一根烟来。但似乎想到了什么，拉开外套的手只好重新顺势拍了拍外套。“行了，也差不多到点查宿舍了。走吧。”向刘老师招了招手，年级主任背着手走在前面。
　　“陈哥，你真的得少抽点烟了。虽然你从来不在学生面前抽烟，但是大家也会闻到，多少有损形象的。”年级主任没有回话，任由刘老师在自己身后继续念叨着。“还有陈哥，咱们教职工每年的体检，你去年是不是没做。这下个月马上又要体检了，你不能每回因为晕针就不去啊。”
　　刘老师还在说着什么，年级主任只是做着简单的伸展运动，倒像是在故意拉开和刘老师的距离。两人一路经过操场，向学校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