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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子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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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旗仟是个很善察言观色的人,他察觉出郭旗风的疑惑,又一次在问题出来前主动释疑。他道:“旗俊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郭旗风恍然大悟,郭旗仟是郭有实第一任妻子生的孩子,郭旗俊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算算时间应该是郭有实的第三任妻子所出。
郭旗风低头看了看郭旗俊,这么算起来郭旗俊也是自己的堂弟,于是他弯下了腰,摸着郭旗俊的脸说,和颜悦色地说到:“你好啊,旗俊,我是你堂哥郭旗风。”
郭旗风虽说是大大咧咧,但他知道对郭旗俊来说,他与陌生人的区别也就在于多了一个“堂哥”的名头。不过这个名头显然用处不大,因为在面对郭旗风的笑脸时,郭旗俊冷冷地撇过了头,眼神里充满敌意。
所谓旁观者清,萧鹿竹觉得郭旗风与郭旗俊之间应该顶多就是生疏,但郭旗俊眼中的敌意是从何而起呢?且不说他们是堂兄弟,承自于同一血脉,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初次见面也不至于会有这种敌意现出。
郭旗风自是没有感知到这份不知何起的敌意,他只当郭旗俊怕生,也不去和他计较,更何况如今他的心思也不会放在郭有实的小儿子身上。
就这样,郭旗风站起身看回了郭旗仟,问到:“为什么爷爷的房间要上锁?”
郭旗仟一怔,萧鹿竹感觉得到郭旗仟这一刻的颤栗与茫然。不过这种情绪是转瞬即逝的,郭旗仟很快便掩饰了过去,转头看向郭老太爷那间上了锁的房间,回答到:“听说是送葬师的嘱咐,她说这样爷爷会走得比较好。”说着,郭旗仟抬了抬下巴补充道,“就是横厅里坐着的那个看上去神叨叨的老太婆。”
鬼神一说绝大部分人是选择相信的,且不说这种相信里包含了多少跟风而起,但起码对鬼神是敬畏的,毕竟谁都不愿因为失了敬畏而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过郭旗仟倒是个例外,他对鬼神一说似是不谈敬畏,也不忌后果,大有一种少年不怕天、不怕地、不信鬼神不信命的无畏感。
萧鹿竹对送葬师这个行当很有兴趣,他问到:“送葬师?小时候倒是听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郭旗仟笑得有些冷漠,他道:“徐家的,这两年乱世不济,原本要销声匿迹的行当竟又风生水起了。”
郭旗风叹道:“想来是这些年枉死之人太多,为求心安,才寄情于鬼神吧。”
一时间,萧鹿竹竟觉得有些苍凉,世间原来慌乱至此。
郭旗仟的目光在萧鹿竹和郭旗风身上梭巡了一圈,似有疑问却未寻至答案,于是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拉起了郭旗俊的手,对郭旗风说到:“旗风哥,你舟车劳顿,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先把旗俊送去他外婆家了。”说着,郭旗仟指了指后门,“大伯和大伯母在后门那边整理东西。”
闻此,萧鹿竹看向郭旗仟,这个男孩早就看出了郭旗风的心思却在最后才为他解惑,是因为本就有惑未解吗?
郭旗风拍了拍郭旗仟的肩膀,道:“喔,好,谢谢你,旗仟。”
郭旗仟深深看了眼郭旗风,没再多说话,只是拉着郭旗俊擦着郭旗风的肩头离开了。
郭旗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父母,径直就往后门跑去,萧鹿竹正准备跟上去,却隐约听见背后传来郭旗仟和郭旗俊的声音。
“仟哥,他就是郭旗风吗?”
“对,他就是郭旗风。”
简单的两句话令人疑窦丛生,萧鹿竹转身看向郭旗仟和郭旗俊的背影,郭旗俊似有感应般也回头看了一眼萧鹿竹。四目相对,萧鹿竹莫名心慌,郭旗俊的眼神更是让人如坠冰碴中,寒凉刺骨,破皮见血。
短暂的四目相对,郭旗俊转回了头继续和郭旗仟说话,在他的认知里也许只有郭旗仟才能称得上哥哥,萧鹿竹也在郭旗风的呼喊声中转身向后门走去。
跟着郭旗风来到后门时,郭旗风的父亲郭有志和母亲文慧静正在那里收拾旧物,郭旗风激动地大喊:“爹!妈!”
郭有志和文慧静闻声转身,见到郭旗风两人都是惊喜交集,跟着文慧静的眼泪便喜极而泣,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郭旗风,声泪俱下道:“阿风,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郭有志也走了过来,身为家里的顶梁柱自然是要撑得住事的,他虽没有文慧静那么激动,但也已红了眼眶。他问郭旗风:“回来怎么也不给家里来封信?好准备准备。”
郭旗风抱着文慧静,看着自己的母亲哭得涕泗滂沱的,郭旗风也顾不得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那一套了,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了文慧静,潸然泪下道:“爹妈,我想你们了,所以就回来了。”
看到这温情的一幕,萧鹿竹内心很是触动,他愈发想念自己的父母了,不知道见到自己双亲时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文慧静抱着郭旗风不肯撒手,郭有志到底是男子汉,他看向郭旗风身后被遗忘的萧鹿竹问到:“这是鹿竹吗?”
萧鹿竹翩然有礼道:“郭大伯,好久不见。”
萧鹿竹是郭旗风的发小,又是市长萧桐生的独子,在杏花城里自然是众星捧月的。
郭有志点头道:“都长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啊。你们能一起回来,真好,真好。”
这时文慧静也看向了萧鹿竹,道:“鹿竹也回来了?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真是太好了。”
萧鹿竹礼貌地与文慧静打招呼:“郭伯母,许久不见了。”
文慧静脸上挂着泪,看看萧鹿竹,又看看郭旗风,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文慧静想起什么似地问向郭旗风,“你们这回回来还走吗?”
郭旗风一把抹去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像是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坚定地说到:“不走了。”
如果说在回来时郭旗风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困扰,那么在见到父母那刻,所有的困扰全部消失不见,该留该放的已然不言而喻了。
听到郭旗风这么一说,文慧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久别重逢的喜悦过后,郭旗风想起了自己的疑问,于是问到:“对了,爷爷是怎么过世的?”
郭有志叹了口气,眼眶愈发红了,他道:“前天你爷爷在房间里摔了一跤,等到你二姑派人来城里通知我们时,你爷爷已经没了。”
郭有志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他赶紧一把抹去。郭旗风哭肿的眼睛又开始泛红了,他声音微颤地继续问到:“坐在横厅里的那三个人又是谁啊?”
文慧静回答:“一个是送葬师徐晌,这事发生的突然,我们谁都没有准备,这两天家里的丧仪都是她来布置的。一个是城里赌庄的二掌柜陶井,说是你爷爷的朋友,生前有生意上的往来。还有一个是城里古玩店的老板墨淮夕,你爷爷生前是他那里的常客,据他说你爷爷在他的古玩店里买了一件古物,是个檀木雕花盒子,但是在不久前,你爷爷把木盒的钥匙交给了他,说如果有一天不在了,托他将那把钥匙带来家里打开木盒,只是我们谁都没见过那个木盒。”
郭旗风听得糊糊涂涂的,萧鹿竹也是一头雾水,除了那个徐晌,另外两个人似乎都出现得莫名其妙。
萧鹿竹心想郭老太爷要那个叫墨淮夕的古玩店老板带着钥匙在自己过世后来郭家老宅,那个没人见过的木盒里藏着什么物件吗?
不过这到底是郭家的家务事,他不便多问,倒是郭旗风问到:“爷爷怎么会和赌庄做生意了?他的生意与赌庄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郭有志也陷入了沉思,对此也是百思不得解,他道:“当中因由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年来我们都在城中经营纱厂,郭家的生意基本上都是有实在打理,我们基本也都没有干预过。前些年你爷爷还会过问一下家中的生意,只是这两年身体不怎么好了,也就不怎么过问了,全部交给了有实。”
萧鹿竹和郭旗风怎么着都在省城呆了七年,这种家族生意的争夺在他们同学间也时而有之,从开始听他们聊天到后来可以出谋划策,算得上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郭旗风看了眼萧鹿竹,显然他们是想到了同一个问题,郭旗风便问到:“爹没问过三叔吗?”
郭有志点头道:“问过,你三叔只说这两年生意不好做,所以和赌庄有合作,而且是你爷爷同意的。”
郭旗风惊讶地问:“爷爷会同意和赌庄合作生意?”
印象里,郭老太爷与那种“无商不奸”的市侩商人有所不同,虽说为了生意会用一些手段,但手段很高明绝不下作,更加不会与赌庄这种行当沾边。
郭有志也满是疑惑道:“我也不信你爷爷会与赌庄合作,但是陶井确实拿来了一张契约,上面有你爷爷的手印。”
郭旗风边思边道:“这两天爷爷如果身体不好,要按他的手印倒不是什么难事,而且……”
萧鹿竹见郭旗风不管不顾地将心底揣测说了出来,也发现郭有志神情有变,于是轻咳了两声制止了郭旗风继续自说自话。
郭旗风转头看向萧鹿竹,四目交接那刻便默契意会,现下郭家这个情景着实不宜说出一些伤了兄弟情分的无端揣测。
想到这里,郭旗风叹了口气,在同一时刻萧鹿竹也叹了口气,但是他们叹气的原因截然不同。郭旗风是因为家中的事一团乱麻心烦叹气,萧鹿竹则是忽感身后一阵凉意袭来,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见,他觉得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就变得疑神疑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