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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戏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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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七年春,京城最负盛名的戏班"云韶坊"来了位新角儿,艺名"云青"。他一登台便技惊四座,尤其那出《血溅鸳鸯楼》,演得荡气回肠,观者无不动容。
"听说这云青先生不但戏好,医术也高明,专治疑难杂症。"
"可不是,连宰相大人的头风病都被他治好了!"
流言传入宫中,皇帝萧若漓下旨召云韶坊入宫献艺。
“宫里传旨了。”星辰掀帘进来,肩头湿透,“下月太后寿辰,召修兮园入宫唱《游园惊梦》。” 宫里规定,为太后唱曲之前,必须先让皇帝试听。
彦子韫的手顿住了。刀面映出他眼角细纹——七年足够让少年长成男人,却磨不淡血仇。
“杜丽娘的戏服……”星辰低声提醒。
“我知道。”彦子韫归刀入鞘。杜丽娘是旦角,但皇帝最爱看反串。
暴雨声中,星辰忽然按住他握刀的手:“云青哥,让我替你执鼓。”
彦子韫凝视他,星辰是彦子韫刚入戏园时,认识的第一人,初次相见时那瘦弱的少年如今比他还高半头,鼓槌磨出的茧子覆满掌心。
“好。”他最终说。
献唱那日,星辰在马车里拆开鼓皮。鼓腔中藏着三支袖箭,箭头发蓝。
“淬了药。”他低头调整机括,“不会立刻死,但撑不过一盏茶。”
彦子韫没应声,只是掀开车帘。朱红宫门像一张缓缓打开的血口。
戏台搭在皇帝的别院,皇帝坐在纱帘后,隐约可见明黄衣角他的眉眼生得极淡,像用蘸了清水的狼毫在宣纸上轻扫而过,彦子韫站在后台,穿着戏服,眼睛里透着伶人独有的寂寞,仿佛热闹是别人的,而他只是戏文里一句被遗忘的念白,明明都身处喧嚣,两人确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描了浓丽的旦妆,水袖翻飞时,星辰的鼓点如影随形——那是他们练过千百遍的暗号。
唱到“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时,彦子韫旋身,袖中刀光将出未出——
“啪!”星辰的鼓槌突然断裂。半截槌头飞溅,惊得侍卫拔刀。
彦子韫的刀顺势滑回袖中,一个跪拜谢罪:“奴婢该死。”
皇帝却笑了:“赏。”皇帝见那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眉如墨画,眼若点漆,晴朗得像是三月里新抽的柳枝。
那青年微微抬起双眼,像推开一扇雕花木窗,睫毛扫过的弧度里藏着松针落地的声响! 戏台上的人未施粉黛,素衣清唱,嗓音不似寻常优伶的甜腻,反倒像冷泉击石,清冽透骨,一缕发丝垂落,与皇帝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那戏子,侧身在跪拜时微微抬眼——这一眼,让帝王手中的玉扳指,无声裂开一道细纹。帝王忽然抬手,止住了正要唱退戏班的太监
回程的马车上,星辰的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收手?哥哥不是与皇家有血海深仇吗”
彦子韫望着宫墙外飘落的柳絮:“他的眼睛太纯净,是个好皇帝!今日并不是想杀他,而是让他记住我!”
“刚才那小生叫什么名字? ”皇上问向李公公。
“回皇上,这小生可是名满京城,修兮园第一魁首名叫云青”
刚刚那一眼,像一把未出鞘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抵上了九五之尊的咽喉。
1个月后,彦子韫踏入皇宫。7年了,皇宫内朱墙金瓦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琵琶声如珠落玉盘,在寿宴大殿中流转。彦子韫低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在弦上翻飞,看似专注演奏,实则眼角余光始终锁定着龙椅上的那道明黄身影。
皇帝萧若漓斜倚在龙椅上,指尖随着乐声轻敲扶手,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中却是一片沉寂。
他身着戏服,描画着精致的脸谱,在《长生殿》中饰演唐明皇。唱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时,他刻意望向御座上的皇帝——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萧若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每当太后开口说话时,皇帝敲击扶手的节奏就会微妙地变化——那是隐忍的不耐。
"好!赏!"一曲终了,太后率先抚掌,满殿臣子随即附和。彦子韫跪地谢恩时,借机偷眼望向皇帝,却见对方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扫过太后身侧的六儿公公。那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被彦子韫敏锐地捕捉到了。寿宴持续到戌时方散。
曹德海奉太后之命前来打赏。彦子韫强忍恨意,恭敬行礼。当年屠杀戏班的刽子手,如今已是内务府总管,权势熏天。
"云大家技艺超群,太后娘娘甚是欣赏。"曹德海尖声道,"不知可愿留在宫中,专为太后演出?"
彦子韫垂眸:"草民惶恐,能得太厚娘娘青睐,是三生有幸。"
当夜,彦子韫被安排住在梨香苑——正是当年风云阁住过的地方。他跪在院中青石板上,无声泪流。爹爹,我回来了...
一连半月,彦子韫每日为太后演出,渐渐获得随意出入宫内的特权,
后花园处,彦子韫隐在暗处,他刻意迎合,月光如水,看着皇帝独自一人走向凉亭。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吹起了《月下海棠》——这是芫妃生前最爱的曲子。
笛声清越,穿透夜色。凉亭中的身影猛然一震。彦子韫看到皇帝倏然站起,目光如电扫向声源。他适时从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地:"小人冒犯,惊扰圣驾。"
"是你?"皇帝的声音冷冽如冰,"这曲子从何处学来?"
彦子韫低着头,嘴角却微微勾起——鱼儿上钩了。"回禀陛下,微臣彦子韫,今日寿宴乐师。此曲...是草民家乡的曲子。"
一阵沉默。彦子韫能感觉到皇帝 的视线如刀般审视着自己。终于,皇帝开口:"抬起头来。"
彦子韫缓缓抬头,月光下,他看到皇帝 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怀疑、震惊,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希望。
"你是江州人?"皇帝的声音低沉。
"是的,小人和芫妃娘娘同乡"彦子韫早已编好说辞,主动提起芫妃娘娘。
他故意让声音哽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悲痛接着说他小时候染了恶疮,溃烂流脓,因为没钱医治,是芫妃回乡探亲的马车路过,亲自下车查看,命人将他抬回别院医治。最后他揉着浑浊的左眼说到,“娘娘亲手给我换药,那帕子上的香……我这辈子都记得。”皇帝听后,眼神果然柔和了些许。
"你为何今夜在此吹奏此曲?"
彦子韫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搏:"微臣听闻陛下彻查娘娘之事,7年都未有结果,我虽人微言轻,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你都知道些什么?"
就在彦子韫准备回答时,一阵破空声突然袭来!他本能地侧身,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树干。第二支箭直奔皇帝而去!
彦子韫来不及思考,抄起地上石块掷出,精准地击落了那支箭。同时他飞身扑向皇帝,将其护在身下。第三支箭射中了他的左肩,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纹丝不动地挡在皇帝身前。
"护驾!"远处传来侍卫的呼喊声。刺客见事不可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彦子韫咬牙拔出肩头的箭,鲜血立刻浸透了衣衫。他转身跪地:"小的失礼,请陛下恕罪。"
皇帝却伸手扶住了他:"你救了朕。"那双常年冷漠的眼睛此刻竟带着一丝温度,"来人,传太医!"
太医包扎伤口时,皇帝一直站在一旁。当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时,皇帝突然问道:"你身手不凡,为何甘心做乐师?"
彦子韫知道机会来了:"微臣...一直希望能成为陛下身边的侍卫,只是苦于无门路。"
这半真半假的谎言似乎打动了皇帝。萧若漓轻叹一声:"明日开始,你担任朕的贴身侍卫。记住,今日之谈话,不得外传。"
"小的遵旨。"彦子韫低头行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他终于踏出了复仇的第一步——接近权力中心,获取皇帝的信任。太后和李德海他们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当年侥幸逃脱的彦家幼子,如今正以侍卫的身份重返宫廷。
夜深了,彦子韫站在皇帝寝宫外值守。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燃烧了十年的仇恨之火。
他望向太后宫殿的方向,无声地立下誓言: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他的一切。
皇帝独坐御书房,鎏金烛台映得他眉间沟壑愈深。朱笔悬在奏折上方迟迟未落,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乌云。
"影卫何在?"他突然掷笔于砚,惊得檐下铜铃轻颤,"能潜入紫宸殿的刺客,竟连凤鸾宫的九重金锁都未惊动?"指尖摩挲着青玉镇纸上的裂痕,那是云青所谓"护驾"时碰落的,烛火将他冷笑到,此人不惜以命入局 "云青...你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你入局,我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