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妆红眼》三眼乌鸦

2、救

　　大梁国与祁国边境
　　北风呼啸，卷起军营大帐的帘幕，戚牧站在沙盘前，手指在三座边城模型上轻轻摩挲。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帐前戛然而止。
　　"报——"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帐，脸色苍白如纸，"将军，京城急报！"
　　戚牧眉头一皱，伸手接过那封火漆密封的信函。信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不知是风吹的缘故，还是他心中莫名升起的不安。
　　信纸展开的瞬间，戚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那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芫妃娘娘于三日前坠河身亡，特此密报将军知晓。"
　　"不可能..."戚牧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他猛地抓住传令兵的衣领，"芫儿已有身孕，她不可能这么不小心坠河的，这中间必有蹊跷！"
　　传令兵被勒得面色发青，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副将赵寒见状，急忙上前分开两人："将军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戚牧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沙盘。三座边城的模型滚落在地，被他的铁靴踩得粉碎。他低头看着那些碎片，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女儿芫儿七岁那年，用泥巴捏的小房子，笑着对他说："爹爹，这是我们的家。"
　　"家..."戚牧喃喃自语，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满是悲怆，"我戚牧为大梁镇守边疆二十载，换来的却是女儿不明不白的死讯！"
　　帐外风雪更急，戚牧却感觉不到寒冷。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芫儿，是在她入宫前的那个春日。十五岁的芫儿穿着淡绿色的裙子，在院子里追着一只蝴蝶，笑声清脆如铃。她回头对他挥手："爹爹，等我当了娘娘，就让皇上给您放个长假，我们一起去江南看桃花！"
　　而今桃花未开，人已不在。
　　接下来的日子，戚牧如同行尸走肉。军务荒废，边境防务日渐松懈。祁国探子察觉异常，趁机发动突袭。等戚牧勉强振作起来时，边境三座城池已经陷落。
　　战报传到军营那日，戚牧独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燃烧的烽火。副将赵寒找到他时，发现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鬓角已全白了。
　　"将军..."赵寒欲言又止。
　　"不必说了。"戚牧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意已决，这样的大梁，不值得我戚牧再效忠。"
　　赵寒脸色大变："将军三思！您若此时离去，边境必乱！"
　　"乱就乱吧。"戚牧冷笑，"我女儿死了，朝廷内忧外患，我为何还要为他们卖命？"
　　"可是..."赵寒压低声音，"将军可还记得远公子？"
　　戚牧身体一震，仿佛被雷击中。他的儿子戚远，三年前被送往西域国作人质，至今未归。
　　"远儿..."戚牧闭上眼睛，西域的风沙仿佛就在眼前。他记得送别那天，十五岁的戚远挺直腰板对他说："父亲不必忧心，儿子定不负大梁威名。"
　　赵寒见戚牧动摇，继续劝道："将军若此时辞官，朝廷震怒之下，远公子在西域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况且..."他环顾四周，声音几不可闻，"若边境失守，西域国会联合祁国攻打大梁，他们第一个杀的，就是人质啊！"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戚牧眼角滑落。他转身望向京城方向，那里埋葬着他最爱的女儿；又转向西域，那里囚禁着他唯一的儿子。
　　"报——"又一名传令兵奔上城楼，"祁国大军集结，距此不过三十里！"
　　戚牧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去眼泪。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个威震边疆的大将军似乎又回来了。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赵寒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去，却听戚牧又道："赵寒，你记住。今日我继续披这身铠甲，不是为了那昏庸的朝廷，而是为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为了我还在西域的儿子，和这城中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
　　风雪中，戚牧挺直了脊背。他知道，从今往后，每挥一次剑，每杀一个敌人，心中都会多一道伤痕。但为了尚在人世的儿子，他必须继续隐忍，继续战斗。
　　城下，北狄的号角声已隐约可闻。戚牧握紧佩剑，剑柄上缠绕的红绳是芫儿去年托人送来的。他轻声自语："芫儿，等爹爹接回你哥哥，就去找你..."
　　大梁国大胜！

　　护城河下
　　彦子韫随着河流漂到了岸边。
　　冰冷的雨水打在彦子韫的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皮肤。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盘旋的乌鸦。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四肢仿佛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

　　"我...还活着？"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爹爹，张叔...

　　"孩子，醒醒..."
　　彦子韫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皱纹却慈祥的脸。他躺在一间简陋的茅屋中，后背火辣辣地疼。
　　"我...这是哪里？"
　　"老身姓温，在河边发现了你。"老妇人端来一碗黑褐色的药汁，"箭上有毒，你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彦子韫这才想起那夜的惨剧，泪水夺眶而出："婆婆...我全家都..."
　　温婆婆轻拍他的手："老身知道。你昏迷时一直在喊'父亲'、'太后杀人'。"
　　原来温婆婆曾是宫中女医，因不愿参与后宫争斗被贬出宫，隐居山林。她不仅救了彦子韫的命，还决定传授他医术和武功。
　　"你体内的毒虽解，但经脉受损，需慢慢调理。"温婆婆将银针插入他背上穴位，"想报仇，先得活下来。"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彦子韫白天辨识草药、练习针灸，晚上修习温婆婆传授的内功心法。每当夜深人静，灭门之痛便如毒蛇啃噬心脏，他只能将满腔恨意化作苦练的动力。

　　3年后，温婆婆递给他一张泛黄的戏本："老身救你那日，你怀中紧攥着这个。"
　　是《霸王别姬》的戏本，父亲亲手所写，边角已被血浸透。彦子韫抚摸着上面的字迹，恍如隔世。
　　"你既有戏曲底子，何不重拾旧艺？"温婆婆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戏台比刀剑更能接近仇人。"
　　彦子韫茅塞顿开。他开始将医术与戏曲结合，创出独特的身段与唱腔。温婆婆的山林成了他的练功场，每一招一式都融入复仇的执念。
　　又四年过去，昔日的少年已长成俊朗青年。临别那日，温婆婆将一枚玉佩交给他："这是老身当年在宫中的信物，或许对你有用。记住，仇恨如火，既能焚敌，也会伤己。"
　　彦子韫跪地叩首："婆婆救命授艺之恩，子蕴永生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