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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旧游(上) ...

  •   却说自大闹东京之后,五鼠受了圣封,各自供职开封,日子如同数珠儿一般滴溜溜的就转过去了,转眼已近岁尾。展昭父母早已谢世,常州老家中只得一个老仆展忠照看宅子,自在开封府供职以来,公务繁忙,鲜有回家的时机。他是御前四品的职位,虽说在这汴梁城里,天子脚下,高官显贵如过江之鲫,却也很不算低了,况且圣眷正隆,偶有闲暇,又不得不应酬一些官场上的往来,是以这大节下亦不打算回老家。而白玉堂却是第一次在外过年。幼时自然是在金华自己家中,后来与卢方等人结义后,就在陷空岛安了家,每年都是五鼠同乐。岁中四鼠得了圣上品封,供职大理寺未久,来不及置办宅院,自然未携得家眷同来。卢方夫人闵氏早修了好几封书信前来,于是四鼠计议下来,年末告了假就回陷空岛团圆。白玉堂却别扭着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几位哥哥明白他是怕几位嫂子打趣他,明明是去寻官猫的晦气,却自己如今也做了官,如何拉得下脸来,也因着独龙桥一事,兄弟间多少有的几分嫌隙尚未化解,于是也不强他,留了他在开封府与展昭一同守岁,还有一个家仆白福,是白玉堂自幼的小厮,自然也留下来跟在自家爷身边伺候。

      宫中岁休,自廿九日起便罢了早朝,百官自这日起至正月十五,足可休假半月。开封府今年也是难得的清闲,平素岁末,偷儿也要过个丰实年,穷人家则债赁纠葛,加之盘点开销,仆役辞请,琐碎杂务愈增,本是多事时节。今年却大小案件骤减,合府上下人人称奇。便有那嘴尖不怕死的暗地里打趣,说自打开封府来了陷空岛白五爷这位煞星头子魔君本尊,那其余外八路的大鬼小鬼,个个躲远些尚且忙不迭,哪里还来找事的。宽厚些的便想着是神佛体恤,既然给这白五爷盗三宝斗御猫足闹腾了数月不得安生,合府上下可怜见的,现下里也该得些清闲享享。

      白玉堂却不知底里,只觉给这官制拘了半年,直想透气。如今岁末,见得猫儿亦是得了闲,便死拉活拽要他一起出门逛逛去。展昭拗他不过,只得作陪。二人这日一早便除了官衣官帽,箭袖武生巾亦免了,只穿上精致茧绸长衫,罩上青缎夹袄外褂,登了乌绒缎面牙靴,好一通仔细装扮,只差涂脂抹粉,簪花点钗。展昭见这分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白玉堂偏偏还要拣出一柄折扇执于手中,硬是一副风雅公子模样,不禁暗暗好笑。白玉堂见他只瞅着自己,便也从自己那口玩意儿箱子里挑了一柄与他,展昭哪里肯接,白玉堂便白他一眼,随手掷于箱中,道“这扇面上折枝红梅,功法虽然略逊,可那一股清冷傲意,才合得画主隐士身份,市面上黄,毛这等名家,笔触虽精,毕竟有些匠气铜臭,哪里比得这番写意风流?小猫儿真真武夫,自然是不懂得!”

      汴梁城经四代天子励精图治,已颇具规模,比之李唐长安虽略输几分繁丽华彩,却另有一种俗世平民的融融之乐,亦是盛世。已是岁末,家家铺子都已拾掇好了准备明日除夕关门辞岁迎新,伙计掌柜个个都领了薪酬红包准备家去了,无甚心思做买卖,更兼得旧年的货物留至新岁不吉利,因而尚存的货物无不清仓贱卖,在门口堆起山高,便有那精打细算的主妇,专拣此时来拣便宜。人流攘攘,吆喝四起,甚是热闹。

      在这汴梁城里已呆了几个月,大街小巷都熟悉无比,可第一次光天化日光明正大不着官服不领差事,更和这猫并肩而行的,还是头一遭。白玉堂心情畅快,童心大起,看着什么都甚是新鲜,碎银子铜子儿便流水介的洒出去,一会子兜囊里竟塞满了各色玩意。展昭见他仍是一团孩气,甚觉好笑。不想忽然嗅到一股浓热的桂花甜香,白玉堂已然大乐,便要往前头一家南食铺子奔去。

      展昭一瞧,便赶紧扯住他道,“前儿不是才买了一包,这么快就吃完了?小心食甜太多,牙齿受不住。”白玉堂急道,“你没瞧那门口大红纸牌子上写着?这今年最后一批新鲜桂花了,明日歇年关了门,再想要吃到老孙家的桂花核桃糕可是要等到明年秋啦。”

      展昭见那点心铺子人头攒动的大多是妇人幼童,唧唧喳喳聒噪不休,哪里肯跟那馋嘴老鼠一起挤过去,只闲在一旁等他,分明瞧见那人已捧了一个大黄纸包儿在手,却还不足,直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来指去,要这要那。展昭摇头轻笑,已信步踱到邻近一家古玩铺子德孚斋。那掌柜的见他衣衫精致气度不凡,登时满面堆笑,殷勤招呼。

      展昭随意看了看,却瞄到角落里黄花梨博古架上一只黑沉沉的紫檀盒子。那掌柜的极能察言观色,见他目光去处,便马上把那盒子取了下来,顺手抹去灰尘,揭开盒盖来与他瞧。只见内里一层宝蓝丝绒上,搁着十余块白玉牌儿,展昭一一捡来看,每只牌儿上都雕着一只动物,似是一套十二生肖。展昭专翻出那鼠牌儿来,托在掌心细细看来,只见三寸见方的牌儿通体莹白如脂,柔润隐有宝光,乃是极好的羊脂白玉,雕着胖嘟嘟的一头小鼠,天生两点黑瑕正好雕做白鼠双眼,另有一片糖皮处,用浮雕刀法刻成了一只圆滚滚的金瓜。那白鼠儿正张着四脚搂住金瓜,似正欲大快朵颐,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极其精灵可爱。

      见这牌儿,展昭不知为何却想起刚才那人的形态,不禁嘴角泛笑。那掌柜心思极伶俐,以为他喜欢,便要极力促成这生意,便大拍马屁道,“这位爷真真好眼力,一看就是行家里手。这一套牌儿原是一块整石头上得的。爷是尊贵人,自然也是知道的,羊脂玉籽料本身就金贵,再要这么大的个头这么好的地子,那极难寻的好东西。做工也是万里挑一的,据说是前朝开元年间回鹘的贡品,天宝之乱时不知如何流落出来,难得遇上爷这么有眼光的人,也算是宝物有缘,明珠终不投暗。这大节下送人是极有面子的,不然留着自己把玩也是顶尖的。要么这就给爷连盒子包上送到尊府?”

      展昭却一眼看出其余的牌儿其实质地平平,不过是普通山料,那油色乃是原石采后以细羔皮浸饱羊脂石蜡混的浆料反复润摩而成,雕工也只是寻常扬州工,知道这掌柜的不老实,不过欺他年轻面生,当下也不戳穿他,只摆摆手,道,“不必,我只要这一块,不知单独卖得否?”那掌柜便讪笑起来,“这是爷为难小的了,这成套的玩意儿,缺一件,再难卖起价的。”展昭也不强他,只微微一笑,便放下牌儿,转身看起其他东西来。掌柜的本颇为难,不知为何见展昭温雅笑容,就不知不觉口不由心的道,“哎,也罢也罢,眼见年关了,做成一桩算一桩。只是价钱要贵些。”展昭便回身笑道,“这倒不妨。掌柜的与我拣个细巧些的穗子穿起来。”

      这边白玉堂捧着热乎乎的几个纸包挤出人群,正左顾右盼,只见展昭面上含笑,手中拿着一个物事而来,便好奇道,“得了什么猫不识的宝贝,快给五爷瞧瞧。”展昭笑而不答,只把那石榴红暗纹万字锦缎包儿放在他手心里。白玉堂拆开一瞧,便笑出声来,又瞧着展昭道,“是给五爷的?好个小气猫儿,不准备压岁红包,倒拿块玉来打发——噫,小猫儿功夫不咋地,挑东西的眼光倒不坏...唔,悭吝猫儿难得花血本,敢是有事支派五爷不成。。。”说着,眯着眼睛看了看展昭,点点头,却将那牌儿一直握在手里抚摩不止,甚是欢喜。展昭见他毫不客气,自顾自摸索腰带就要抽穗子挂上,便笑道,“你且莫慌,是给你的不错,不过我要先拿回家去刻个字再与你。”白玉堂皱眉道,“刻什么字?福寿绵长?福禄双全?这样就很好,刻字倒俗了。展昭忍笑道,“非也,乃是要刻个展字。”白玉堂更奇了,“你送五爷的东西,干嘛刻你的名姓?”展昭这时候已经是忍无可忍,却仍极力镇定道,“五弟有所不知,此乃汴梁风俗,寻常人家中,若是新养了小狗儿,怕跑丢了难寻,皆是在颈上挂个小牌儿,刻上宅姓。。。”却哪里还说得下去,已经弯腰捧腹不止。白玉堂先见他一脸正经,倒怔怔的听了半晌,到此方才恍然大悟,大吼一声,“死猫,你不想活了,戏耍你五爷。”

      两人当下又在街上打闹起来。闻名江湖的两位高手,此番苦练十余年精妙招数悉数不用,竟是你掐一把腰,我拧两下耳朵,挨挨蹭蹭,拉拉扯扯。有些外省来进京的路人瞧见两个斯文清秀的公子哥儿如孩童般当街嬉闹,都颇为惊异。而他二人供职日久,长居汴梁的人中不少都识得这二位天人一般的青年官爷,这等事体自然都是瞧惯了的,此时都不过会心一笑而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旧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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