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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旧游(下) ...

  •   拉扯一阵子,天已擦黑。二人平时办案,常有日夜兼程废寝忘食的时候,如今万年难得的清闲时分,倒是早早就觉得饿了。白玉堂忍不住就要打开纸包儿,展昭赶紧握住他的手道这会子吃了糖,等下年夜饭怎么吃得下去,说罢不等他分说便夺过纸包儿揣在怀里,拉着他便往府里回去了。待回到府中,包夫人已经带领家人们准备好了年夜饭的肴馔,年轻未娶亲的一些文书小吏衙役牢头们也有不回家的,也满满坐了一屋子。大家吃些热酒逗趣些笑话,好容易闹腾着守着过了子时,包夫人命亲随丫头捧出一面楠木黑漆金丝大盘来,里众人瞄见内里堆得满满的红纸包儿,登时欢声雷动。包夫人亲取了分在每人手上,又与包拯坐在上首受了众人的叩头和贺岁吉祥话儿,笑吟吟的瞧着众人耍乐一阵,便自去歇息。

      白玉堂原本是熬夜惯的老鼠性子,却因为之前饿得久了,赶回来不曾吃得热饭就先与众人划了许多酒下去,酒意入血得甚是猛了些,不多时便已觉头晕眼惺,胃里翻腾。他素来好强,这会子也担心不胜酒力,出了丑给众人笑话,于是勉力挣扎起身来,待要回房去,无奈脚步虚浮,着实站立不稳。便低声跟身边展昭道,“猫儿,我不行了,要先回去躺上一下。” 展昭尚来不及答话,便觉得一个温热身子直直靠了过来,他一个不妨,差点给他坠滑了下去,赶紧扶住,白玉堂正觉天旋地转,恍惚中身子有了个坚实依靠,当下便身子再聚不起劲力,全然放松,软绵绵的倚在了展昭怀中。

      展昭只得奋力搂了他,直往自己房中而去。这老鼠素日挑拣吃穿,身形纤瘦,此刻醉了酒,身子反而甚是沉重。好容易将他拖至房中,抱去床上摆好,除了鞋袜,又罩上被褥,一番折腾忙碌,身上亦已是汗涔涔一片,时漏也早已是丑初,合府上下,已是人声渐悄,万籁俱寂。

      忽的窗棂上扑簌簌声响渐起,展昭探头一瞧,心中甚是喜悦。原来外头已下起雪珠儿来。汴梁去岁入寒晚了些时日,雪水不足,包拯不时叹忧,只怕来年稼穑不兴,民生要有些艰难。腊月末这几日一直好日头,不想此刻却下起雪来,正是新岁头一遭,倒是印了瑞雪的好兆头。

      雪珠儿扑簌簌声响均匀绵密,在这静夜里倒是催眠一般。屋内炭炉红彤彤,暖意融融,本是心情畅快,闹腾半夜,此刻精神松弛,酒力上涌,展昭也觉得有些了困意。洗漱一番待要上床,却见白玉堂已是睡得四仰八叉,直摆成了一个大字,那床榻倒给他占去了四分之三。展昭于床沿边侧身悬了半日,终究不行,犹豫半晌,待要轻推他身子,白玉堂酣睡中哪里省得,嘟嘟囔囔,手脚齐上,竟反而朝着展昭这边又搂又抱,直贴上来。展昭只觉这燥热身子紧紧裹住,不时磨蹭,那热烘烘面颊也贴了上来,呼吸香暖,摩挲耳畔。展昭只哭笑不得,平素二人常有秉烛夜谈,兴致不尽,同榻抵足而眠之时,倒也相安无事。如今却不想这赖皮老鼠醉后却是这等恶劣睡相,展昭浑身僵直,动弹不得,甚是苦恼。

      忽的触到枕边硬邦邦的一个物事,原来是日间里那块玉牌儿,方才抱他安置之时,怕他睡中咯着,替他摸出来置于枕下。展昭灵机一动,从那人臂怀中拔出手来,一手执着牌儿,一手捏着丝绦,小心从他颈间穿绕环过,系了个死结,然后瞅准了那人睡得热了拉扯敞开的襟口,已露出大片白皙胸膛来,将那玉牌儿往那老鼠颈子上就是一贴。

      羊脂白玉虽是温润,毕竟是死物,严冬腊月里露在外头,早是冰冷彻骨。这番乍的往热身子上一贴,一股子冰劲儿,激得脖上温热血脉便是一突。白玉堂登时醒转,尚懵懵懂懂,美目惺忪,手已经本能探上脖间摸索,“怎么了?猫你怎么。。。” 他醉酒后酣眠许久,突然惊醒,神思自然不若平素敏锐,还不曾留心面前猫脸窃笑,手中已探得一物,擒起凑至眼前一看,正是那玉牌。

      方嘟囔,“怎地这东西在这里?”正要往床里匣中放去,忽觉颈间微微一阵扯痛。这才清醒了些,再定睛,原来这玉牌已被一条细长红绳死结,牢牢扣在了自己脖子上,愕然之下,才抬头朝着这猫,展昭早已往床上一倒,裹紧被褥闷笑。白玉堂回过神来,忽的想起此人日间“新养的小狗儿。。。脖子上挂个牌儿。。。”等言语,才明白又给这奸猫耍弄了一番,这闷气上来,哪里还有睡意,只身子一纵,便全身扑了上去,将被褥一掀,鼠爪就往他身上发作而去。

      展昭却眼疾手快,只等他气息不稳空门大开之际,身子一侧,顺势将那鼠爪一抄一扣,伸腿一格,将那人来势稳稳制在身畔,又随即侧回一番,已将白玉堂牢牢按在身下。展昭眼神迷离,笑嘻嘻道,“喂喂,这小狗儿当真不乖,怎地好对着主人张牙舞爪,需得好好调教一番。”白玉堂不想反被他制住,忿忿然道,“呸,谁是你家小狗儿。你才是我家猫儿呢,五爷每次唤你猫儿,你都应得畅畅快快。。。”展昭更不理他,只牢牢按死,伸手呵起他痒来。原来白玉堂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呵痒,这时便甚是难耐,起初还口中笑骂不停,奋力挣扎,无奈手脚全被制住,动弹不得,倒后来气息难继,浑身酸软,只得告饶。

      展昭见他告饶,便嘿嘿一笑,松了他往旁边一倒,闭了眼舒舒服服躺平。二人闹腾半夜,此番已是心驰神饧。白玉堂不忿吃了亏,却也耐不住浓重困意,哈欠连连,此帐且先记下,五爷明日再连本带利收回来。”话音方落,只听得旁边这人居然已响起轻微鼾声,白玉堂失笑,自语道,“我当这猫多厉害,也不过这点子酒量。”摇摇头,很快也自睡了。

      次日一早,不待鸡鸣,展昭却已醒转。双眸尚阖,已觉户外清明天光,只透窗而入。睁眼一瞧,只觉外头白晃晃一片,推门出去,寒风扑面,隐约些许腊梅幽香,一夜溽热之气一扫而光,顿觉清新。

      脚底下已是厚厚实实一铺白雪,踩着咯吱咯吱微响。展昭信步巡了几条街道,时辰尚早,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空无一人,只见青瓦黑檐,灰墙上俱是红彤彤春联福喜,大红灯笼,爆竹尘屑,映着白皑皑雪地。

      忽觉邻舍孩童嘻笑之声,安静晨巷中分外清晰,忽的哐啷一声,原来几个普通人家顽童,已大喇喇撞出家门来,呼呼喝喝冲至巷中,打闹作耍,只片刻便拉扯着滚到在雪地上,滚成了一团,嘻哈不绝。随即后面妇人呼喝声起,“大清早的,空着肚子不怕冷么?还不回来吃饱了汤丸去温课呢!”一个中年妇人发髻蓬松,粗布月白底印花袄子露出里层衫子一角补丁,拖着旧鞋,匆忙奔出来,指着几个孩童面有嗔色,却仍是温和。正当胜负紧要时刻,哪里听得进去,孩童自顾角力,手快的便抽空往地上捏了雪团子便往身边人脖颈里塞。那妇人只含笑厉声几句,身后院子里沉厚男子声音传来,“任他们去罢,好容易大节下不用去学堂,松活松活,当紧什么。”妇人闻言一笑,转身却竖眉喝道,“这便是给你惯出来的罢。我看等开了学,这功课没完,你这当爹的去给先生打手心可使得?”话虽如此,倒也不强他们,又匆忙回屋,想是准备一家早膳。

      展昭含笑静静瞧了一会儿,便自往府中回去。近开封府前长乐街时,几户人家炊烟已是袅袅,开门扫雪的妇人见了他,喜气盈盈恭贺不绝,更转身入门捧了几个新炊的红枣桂花糖白面蒸馍,仔细裹好,往他手中塞来。展昭本待推辞,却想着那人昨夜本不曾吃什么东西,今日新岁,府中昨夜收拾良久,下人们自然累的,不知可有早起煮好汤丸,若是那人起来早课,没得点子物事点点饥,如何耐得。便收了包儿笑谢过,赶快往府中而来。

      直至自家院落,依然寂然无声。展昭推门而进,不禁失笑。天光已然大亮,那人却依然酣睡不醒,想是睡得燥热,被褥已蹬在脚底。昨夜一阵打闹,衣衫凌乱,细白绸亵衣襟口已敞至腰间,整个胸膛肚皮皆光裸裸在外面。炉中碳已成烬,尚余微温,清晨不比夜半,却更有一种新冷之意,怕他着凉,展昭替他盖好被褥,将被角掖在他颌下。那人却一动,温热面颊只贴至他手背轻蹭,直若睡不醒的小狗儿一般。展昭心中一荡,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光洁面颊,只觉触手处比他独龙桥时清瘦了不少。

      此时左近人家俱已起身,鸡鸣犬吠,人声响动。怀中蒸馍仍是滚热,甜香萦绕,展昭瞧着他极难得的静好睡颜,竟不忍心唤他起身。忽的心中一动,心念电转,随即哑然失笑,暗道五弟虽生得好些,毕竟是须眉男儿,我怎好将他比作自己的。。。这念头也不知如何而起,真真荒谬之极。。。

      微笑摇头,似要将这莫名遐思抛诸脑后。转头向外,见院子一角腊梅花瓣星星点点,落在隔壁一丛尚是光秃秃的花枝上,嫩黄细小,正如新绽的迎春花模样,分外可人。展昭心中温软无比,忽的想着,这便已是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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