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当我成为了武库》南方薄荷

3、03.小孩

　　两个月后。

　　雪山下的一处小树林，一个身着灰袍的狼狈身影正在和一头骡子争论。

　　“好歹好吃好喝的喂了你这么久，多走两步会死啊？”灰袍人愤愤道。

　　通体棕褐色，唯独面中泛白的骡子朝他喷了口气，作为回应。

　　灰袍人抹着脸上的口水，撩起袖子就要揍它，老旧的披风往后滑动，露出了腰间的缠着的一对断剑。

　　正是下了山的江不厌。

　　他气势汹汹，骡子却动也不动，甩了下尾巴把屁股朝他。

　　江不厌气笑了。

　　得，不走便不走吧。跟这家伙斗争许久也是累了，干脆找了棵茂密的大树，一屁股坐到树荫下歇息去。

　　出了雪山，他不知来路，没有去途，索性一路跟着太阳走，到了镇子遇见人再做打算。

　　好歹来一遭，怎么也要先问清现在是什么年份，推断一下小世界的主线进行到哪儿了。要说机缘，那肯定跟主角挂钩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破雪山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旮旯角，电视剧里感觉主角镜头一转就到了的地方，他一走却是月余。还好他情况特殊，不愁吃喝，不然早死八百回了。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雪山里迷路，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森林中打转，除了捡到这不听话的骡子之外，竟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真是倒霉，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找到机缘啊，想着江不厌又叹了口气。

　　下一秒腰间缠着的双剑银光一闪，竟微微动了动。

　　江不厌似有所感，安抚地拍拍他们，“没事小种，咱们继续往南走，总归是要碰到人的，只要见到人就好说了。”

　　银光像是回应似的又闪了闪，随后归于平静。两把短剑重新变回黑不溜秋的模样。

　　江不厌爱惜地摸摸他们。

　　下山那日，他与小灵种告别时，突然银光大盛，银丝流动，往他腰间的双剑上聚拢，最后隐入其中。

　　他这才明白那日小种固执地送来这对断剑的原因，于是也化出一缕神魂黑雾留在了武库陪它。

　　做完这一切，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不少。

　　阿珠前辈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他们这般作为，只是提醒道，随着离灵脉越来越远，江不厌会越来越虚弱，在寻得此间机缘之前，务必记得隔段时间就要回雪山一趟，借助灵脉滋养神魂，不然还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江不厌点点头，一一应下。

　　可谁想，两个月了他连个人都没看到。

　　江不厌靠着大树觉得颇为头疼。

　　树影深深，风儿悠扬。靠着靠着困意慢慢上涌，正想小憩片刻，突然骡子发出一声怪叫。

　　江不厌瞬间惊醒：“阿雪，你又耍什么脾气？”

　　被唤作阿雪的骡子，没有理会他，继续朝着不远处大叫。于是江不厌只能站起来，朝那边走去，“阿雪，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扒动四周茂盛的草丛，终于在其中一处，发现一个血迹斑斑的身影。

　　江不厌吓了一跳。

　　是个小孩。

　　伤得还委实有些严重，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放着不管就是一个死字啊。江不厌想了想唤来阿雪。

　　这回倒是没耍小性子，老老实实驮着小孩跟着江不厌往不远处的小溪边走去。

　　找到昨天扎营的空地，江不厌升起火堆，打了点清水，让阿雪自己去啃点草顺便放风，这才仔细打量起小孩的伤势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基本能想象得到的伤口在这半大的孩子身上都出现了，有些明显是新伤，有些已经出现反复溃烂的痕迹，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处理治疗过，二者加到一块儿全身上下可以说没块整好的皮。

　　唯独一张脸，只有脏污和一点青紫。

　　好奇怪的小孩。

　　江不厌自诩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好人，但面对此情此景，总觉得还是要做点什么。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样想着，他掏出胸口的药丸，往小孩口里塞了一颗。

　　药丸也是在武库里找到的，一共只有3颗，和阴阳册放在一块。江不厌翻遍了半天才推测，这或许是神医谷秘传丹药——神蕴丹。

　　与其他的药物不同，关于神蕴丹批注有诸多注解，打头的一行就是，其药效可活死人，肉白骨。

　　他正要惊叹还真有这种神药，就发现下一页还有一句：还专治百日发梦，痴心妄想。

　　江不厌：......

　　写个注释还大喘气，挺会玩儿啊。

　　他再往下看，发现批注下面又是一行清俊字迹：师父戏言，切勿当真。神蕴丹虽有强效但药性猛烈，极易伤身，乃是谷中禁药，若不危及性命，切不可胡乱使用。

　　再往下看。

　　字迹恢复狂草：三人成虎，为祸四方。既是不信，便如他们所愿，给几粒尝尝便是。

　　下方回复的换了一个温婉些的字体：师傅所言甚是。

　　......

　　这神医谷还挺有意思。

　　后面还有一些对话小字，除了清俊字体还偶尔解释一二外，其余内容概括起来就是‘师傅说的对、师傅说的好’。

　　甚至还有几个借机会提问的、回答的，俨然一片微博评论区的既视感，颇为有趣。

　　江不厌津津有味的看完了，药也顺手揣上了。

　　想着说不定日后有用呢。

　　果然就有用了。

　　看着小孩逐渐平稳的呼吸，江不厌松了口气。

　　他江小龙男在雪山上足不出户，根本没机会搞实践，一上来就遇见个生死边缘徘徊的伤患，压力可太大了。脑海中第一反应还是上辈子学的现代急救知识，半点没有身怀神医谷至宝的自觉，现下急救药有了功效，压力顿时小了一半。

　　将剩下的两枚丹药收好，江不厌打算去周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止血的草药给小孩包扎一下，顺便找点吃的。

　　他是不用吃喝，可要是人小孩醒过来，总要吃点。

　　这一守就守到了半夜。

　　江不厌穿着单衣拿着个小树杈给阿雪烤果子吃，捡来的小孩裹着他的披风躺在一旁。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惨不忍睹的伤口全部被处理了一遍，顺便把脏不拉几的小泥人也清理了个干净，露出一张鲜嫩水灵的面容。

　　还挺好看一小孩。

　　这么一来显得嘴角、额头上的点点青紫愈发可怜了。江不厌看着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小脸，深深觉得武侠世界是真不好混。

　　要是放到现代，估计还在上小学吧。

　　想着想着，身旁的小人突然低吟了一声。

　　江不厌赶忙把树杈扔给闻到香味凑上来的阿雪嘴里，伸手探了探小孩的额头，发热了。

　　衣摆已经扯的不像样，江不厌只能从袖口撕下一块，去小溪里浸了浸，给他擦拭额头、手心，物理降温。

　　跑了大约三趟过后，一直昏迷不醒的小孩终于有了动静，“……水。”

　　开了水壶喂过去，喝了水，小孩好似终于有些了力气，慢慢地睁开紧闭的双眼，露出黝黑的瞳仁。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疼么？”江不厌轻声问道。

　　小孩微微偏头，嘴唇蠕动，似要说些什么。

　　江不厌听不清，凑近了些。

　　下一秒寒光闪过，他一惊，强行扭身躲过这致命一击。

　　再回头，刚才还虚弱得不能动弹的小孩，已经半坐起身，手里窜着一把冷森匕首横在胸前，黝黑的瞳仁木然地望着他的方向，随时准备开启下一次攻击。

　　江不厌下意识扫了眼自己身后，空空如也。松一口气，转头朝那小孩皱眉道：“你......”

　　对面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打断了他，随即惨白着脸直接昏死过去。

　　......

　　这都什么事。

　　江不厌无语。

　　劳心劳力救人还差点被反杀。虽然杀不死他吧，但也很吓人的好不好。

　　哼，活该！

　　一些气上心头。

　　“娘亲。”

　　衣摆猝不及防被扯住，在黏黏糊糊的呢喃声中，江不厌低头看见了小孩被烧的通红的脸。

　　眉心一跳，反手往回拽。

　　没拽动。

　　......力气还挺大。

　　“娘......”听不见他的吐槽，细碎的呼喊一声声继续着，小孩手不大，力气却越拽越紧，生怕他跑掉一样。身上被他用碎布条做的应急绷带挣扎间松动开，隐隐渗出血迹，胸口一片刺目鲜红。

　　江不厌：“......欠了你的。”

　　他闷头重新凑上前去，手下动作轻柔利索，“好了好了，哥......娘，娘在呢。”

　　江不厌一边安抚着，一边慢慢扒开他攒紧的拳头，扣出自己的衣摆把匕首丢到一旁，搜索一番确认再没有凶器后，才抓起他的手，搜刮脑海中不甚熟识的医疗知识开始尝试号脉。

　　号着号着，发现腕部的血管下似有异动。

　　江不厌天生就白，可这小孩竟比他还要惨白三分，手腕细得跟筷子样的感觉一折就能断，血管却格外粗大，细细一看竟似有活物在蠕动。

　　不对。

　　江不厌神情一凝。

　　确认小孩此时确实没有知觉，他的指尖化出一缕雾丝慢慢探入血管，不意外地探出了虫子的形状。

　　果然，是蛊虫。

　　咬住另一只手的指甲盖，江不厌眉头紧锁。

　　阴阳册中的毒经里有提到过蛊虫。

　　这种南蛮蛊毒种类不知凡几，解法也不一，要是一个个试，也不知这小孩能不能撑得过去。

　　正犹豫间，身旁的人却突然浑身抽搐起来。

　　手腕的脉搏剧烈跳动，似有什么要冲出来，眼角口鼻溢出黑色的血，形容骇人，他像只垂死挣扎的无助小兽，从嗓子眼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娘......呜，疼，好疼.......”

　　江不厌的脸色也不好看。

　　对现在的他来说，继续这般耗损神魂雾丝无异于耗命。

　　可是血越来越多。

　　脸上、衣襟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腥气浓重。不远处的阿雪发出不安的啼鸣。

　　这样下去，说不定还会引来凶兽。

　　小孩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在减弱，嘴巴里还在固执地念叨着，可是是在叫喊娘还是叫疼，已经听不清了。

　　.....再不动手，就真就白救了。

　　江不厌咬着牙，一闭眼，终究强行催动了灵力。

　　黑雾渐浓，将这片区域封锁，江不厌的狐相也控制不住的显现出来。

　　他无暇顾及，只能勉力操作雾丝逐步深入。

　　不停蠕动的蛊虫被雾丝慢慢围困，一点点从血液中分离，然后这这片区域一般被建立起的屏障围困，彻底阻绝了毒性的蔓延。

　　痛苦的呜咽声渐止，呼吸和心跳都开始逐渐复苏。江不厌用带有生气的雾丝灌注他全身，抚平沸腾不息的血液，让其不再继续外溢，重新回归于体内循环。

　　小孩被黑血模糊的脸慢慢舒展。

　　做完这一切，江不厌的脸色又惨淡了三分。

　　腰间的双剑银光细闪，他低头悄声安抚：“好阿种，只此一次。我看这小孩小小年纪实在可怜，要是这么死了，我于心不安。”

　　可那银光却愈来愈盛，连他都忍不住抬手遮挡，“小种！”江不厌微恼。

　　银光被喊得一滞，却突然爆发出更大的光亮，刹那间黑雾环绕的这片区域亮如白昼，之后猛然陷入沉寂。除了篝火燃木的噼啪声，和不远处阿雪惊吓的嗷叫，再无动静。

　　黑雾散去，江不厌身体里涌出一股暖流，四肢回暖，脸上也重新有了血色。他讶然，连连唤了两声小种，腰间却一点反应也无。

　　得了，这下好了。那个救过来了，这个又闹脾气了。

　　江不厌苦笑着收起狐相。

　　看着身侧小孩恢复沉静的睡颜，无奈低叹，为了你这臭小子，为娘可牺牲太多了，要是醒来还敢再凶，就把你丢湖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