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观影》池缘

95、众生(五)

　　有好一段时间整个空间里的气氛都沉重到凝滞，就像是一脚踩进淤泥之中，越挣扎陷得越深，不挣扎更是连呼吸都要被掠夺。
　　直到某一个临界点，直到那淤泥的恶意快要蔓延，再沉默中达到下一个高峰时，无形的风刮过所有人，带走愤怒，带来虚无。
　　"我都说了不要太过激烈，被情绪冲垮的理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出来的云济皱起眉头，在太宰治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后很是不爽地啧了一声。
　　知道归知道，但是看到反噬进阶后的这一幕依旧打心底里升起不愉快。
　　"现在这个情况，为了各位的身体健康和观影体验，就换回之前的电影院那样的形式吧。"
　　她的话音未落，从她的脚底下开始颜色材质已然发生转变，完全不打算接受反驳的态度，几秒钟之后，所有人被迫坐在了座位上。
　　云济大致确定大家的大脑都接受了现在发生的事情之后，啪嗒一个响指，影像开始流动。
　　她则转身消失在阴影中，再次不见踪影。
　　实际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完美的接受了刚刚几秒钟之内发生的一切，但是总有人会超额完成。
　　太宰治矮下身来，把自己往椅子里面缩，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座位旁边并没有人，而是一排过道，过道另一边是平行世界的人。
　　他略微松了口气，只是大家即便空白了也下意识看着他的视线让他很是不自在。
　　要怎么办呢？
　　太宰治自欺欺人地缩到中原中也的身边，攥着他的一片衣角，低垂着眼眸，躲避大部分人的视线。
　　「现在到中也的部分了。」
　　熟悉的图片闪过眼角余光，他抬起眼，安静的看起屏幕中的视频。

　　「众生与我相亲」
　　「中原中也背对众人，仍旧戴著他那顶黑色帽子，半长的发飞起，光线逆著照下，将他的身影刷成一道单薄的剪影。他的风衣外套灌满了风，在空中飞扬。他在音乐的鼓点中急速转身，衣摆扬起，犹如身穿一袭长裙。
　　眨眼间，他已单手插兜，咧开张扬的笑容直视众人。长长的风衣挂在肩头，奇迹般未曾掉落。仰望的视角，显得青年的气势更加强大。下个瞬间，中原中也的面庞在人们眼前放大，锋利似绝世名刀出鞘的美感，叫人移不开眼。
　　他俯身准备向前冲刺，全身肌肉紧绷欲发力，一双眼眸亮得惊人，像极面对猎物的捕猎者。即使是如此大的动作，那顶帽子仍然安安稳稳的待在他头顶，像上了黏著剂一样。
　　只是一眨眼，年少的小中也身穿连帽外套，双手插兜，一跃而下。身形娇小而矫健，长裤下的双腿劲瘦有力，即使包复在结实布料下，依旧拉出漂亮的线条。他向前走出众人的视线，场景一转，人们眼前只能看到少年中也线条还有些稚嫩与柔软的侧脸，将将触碰到背的短发，和那双即使年幼，也不改其坚定的眼眸。他的双唇拉出紧绷的线条，微微转头，视线扫过众人。」
　　「却不与我接近」
　　「一恍神，眼前年少的中也突地轮廓分明，面部线条锋利，显然是已成年的中也。中原中也已戴上他那顶黑色礼帽，转头时的视线锐利而坚决，发丝在风中飞舞、凌乱，代表异能力发动的红色散开。再看他身后的背景，身处空中，石块乱飞，可不正是去救睡美人太宰的那次。
　　年少的中也虚弱靠在岩壁上，左手仍戴著象征“羊”的蓝色手环，正将捅入身体的小刀拔出，鲜血随之喷涌。深色外套上，一片湿润的暗色晕开。
　　他被剧烈疼痛逼的咬紧牙根，豆大冷汗自鬓角滑落，身体绷紧，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慢慢放松神情。
　　一片漆黑夜幕中，巨大的爆炸声轰然炸响，伴随著直窜上天的浓重烟雾，周身复盖红光的中原中也站在中央，看不清神情。太宰刚刚制服了控制他的人，背对众人，状似听话的坐在面对中也的位置，等待他前来已久。
　　少年中也的面庞再次放大，他面部线条未有成年后那般锋利，但却也足够立体与生动，洋溢著鲜活的少年气息。双唇拉成一条线，在光线下，头发红得比异能力发动的红要艳上几分，他身后是包围著他的乌合之众，而他仅仅冷肃下面容，就有以一人之力包围全体的气势。」

　　太宰的目光落到拔出刀的图像停止，视线在那流动的影像上停留片刻，快速短暂地寻找到一个人的眼睛。
　　「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他眨了眨眼。
　　「帮个忙嘛。」
　　光影交界的地方有人开口，"说起来，中也也差不多呢，在受伤这方面。"
　　中原中也看过去时恰好对上尾崎红叶从太宰移过来的眼神，那漂亮到锐利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一个两个的，似乎在黑暗里生存过的孩子总是学不会照顾自己，无论是哪个都是一样的。
　　尾崎红叶注视着她看重的三个孩子，像是对他们指导，又像是对当初自己的劝告："照顾好自己，哪怕是为了在乎的人。"
　　她勾起嘴角，无端透着凉气，"至于看不清楚你们本质的短视之人，就像这样的，"她指尖点着影像，"不需要把你珍贵的信任交付出去，被伤害的只有自己。"
　　"我赞同红叶姐的话呢。"
　　中也的目光落回身边。
　　太宰治平静地说着话，乖巧得不成样子，像是颤颤巍巍的细长叶片尖尖上的露珠，挂着尖头欲掉未掉。在感受到中也的目光时，他无辜的歪头。
　　中也收回视线。
　　太宰暗自松了口气，幸好红叶姐还是愿意帮助他一起转移注意力的。
　　不过很明显还是在生气啊，看来以后真的必须要多考虑一些没必要的因素了呢，比如自己的健康状况。
　　就在他这样思考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他吓得背后一凉。
　　他看向身边的人，有些无奈的在心中叹息，果然被中也发现了呢。
　　不过又是一个幸好呢……
　　中原中也握着手里没有几两肉的爪子，原本就熊熊燃烧的火焰被一汽油浇得更旺。他很想要将这个人直接藏起来圈养，或者大吼大叫发脾气让他明白他有多难受。
　　但是不行，他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他不能再被那样注视着了。
　　该死，他绝对算到了这一点，真是不爽。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回复起红叶姐的话。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秒钟。
　　"在我选择信任的时候，他是值得信任的。"中也从来不否认那一段懵懂无知的日子，那些关心与在乎从来不假，就像森先生说的那样，只是他们不再合适了，仅此而已。
　　他说着说着又笑起来，狂傲不羁，宛如一往直前的宝剑："不用担心我，我有足够的实力去坚定那份信任，背叛压不垮我。"
　　"我交出的信任，从不后悔。"
　　他就站在那里，沿着他的路披荆斩棘，在黑暗之中激发起不被磨没的光，任由身边来来去去，他的背永远□□。
　　"很好。"尾崎红叶眼角都是笑意，就应该有这样坚定相信自己判断的毅力，做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足够了。
　　"我们所守护的黑夜是接纳不被光照到的存在以及期待光明到达的地方，而不是摧毁光明的场所。"
　　"中也一直做得很好呢。但是啊，"她抬起袖，面容半遮半掩，"保护好自己，听见了吗？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能扛过去不代表不会疼。妾身不会去质疑你们的做法，但是会心疼，对于妾身这样一份珍贵的情意，你们不会要糟蹋了吧？"
　　她语气上扬，满满的都是威胁。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要话想说呢。"与谢野晶子坐在尾崎红叶身边，她像是抚摸情人一般抚摸着斧头，语气温柔似水："对生命的尊重，这样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似乎总是有人没办法做到啊，虽然我也不介意让你们多感受感受健康的快乐啦～"
　　她扫视一圈，被她视线扫到的人瞬间收回视线，都不禁头皮发麻，极个别人甚至全身都开始疼痛。
　　"怎么咯，各位似乎都很心虚呢，难不成连我那么简单的要求都达不到吗？真是，太好了呢，谁愿意来做杀鸡儆猴的鸡啊？"
　　与谢野笑意盈盈地看着周围的人，像是看解剖台上待解剖的尸体，轻舔嘴角的样子恐怖异常。
　　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看到只敢注视脚边那一部分之后，她视线放置到太宰治身上，似笑非笑的凝视着。
　　太宰治无奈，只能抬头。
　　「谢谢两位女士的帮助。」
　　熟悉的嗓音和几秒钟前一样直接传到大脑，与谢野微不可察的挑眉。
　　「我们帮助你可不是为了听你的感谢的。」
　　「我会在意自己的安全的，我保证好吗？」太宰治无奈地弯眸。
　　「哪怕是为了不让两位美丽的女士为我而伤心，我也肯定会在意起来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啊，太宰。我们会看着你的。」
　　交流结束，两方人的视线接触随着眨眼自然地断开。

　　「谁的灵魂暂借肉身」
　　「中原中也站在屏幕正中，少年的身形娇小单薄，异能力发动的血红缠绕在他周遭，红与黑弥漫整个画面，这片危险的暗沉色调里，唯一的一片白皙是少年中也握紧的拳，鲜红的污浊爬上手臂，散发危险的气息。
　　已然成年的中也手臂修长劲瘦，手指骨节分明。无比漂亮的白皙手臂上，却突兀的爬满血红污浊，那些污浊的红色不断扩散，像瓷器裂开一般。异能力的红光包复在他身上，沾黏上他衣角。
　　屏幕上，中也只露出一片脖颈和一角侧脸，他的面庞上正浮现如一块硬币般大的污浊痕迹，并且以飞快的速度增长，不用一秒，就布满露出的整片皮肤。」
　　「若没有爱侣是谁在受困」
　　「监控器的画面中，身为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中原中也戴著礼帽，勾起唇角，抬眼看向画面外的人们。他什么都没有做，却无端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和武装侦探社社员太宰治再次合作的夜晚，中原中也眉目间似有不悦，嘴唇抿紧，下压，异能力使用时的红光在他周围扩散。他张开口，似在向另一人抱怨著什么，那个瞬间，似乎回到少年时候。
　　中原中也一身□□的装扮，在灰暗的背景色调中，侧著身体看向画面外，双眉蹙起，微微张著口，似乎看见了什么，露出惊讶的神情。」
　　「每句的过问徒增我伤痕」
　　「少年时，还属于「羊」的中原中也直面镜头，一双眼眸比起成年后更加圆润，又圆又亮，倒映著光。他双眉倒竖，像是在跟谁拌嘴一样。
　　他眨眼的一瞬间，由少年的模样迅速转换为成年的模样。已成为□□干部的中原中也闭上眼睛，摘下礼帽，神态恭敬的单膝落地。向一身医师袍的森先生致上最高的礼敬。
　　他微微低著头，未曾抬眼去看他的首领。发丝垂落，双唇开合著向森先生汇报著什么。没等观众听清他在说些什么，画面急速闪动，眨眼间已换了一个时间段，那是同样的面庞角度，却是不同的时期，年少的中也垂著头，死死咬牙，汗珠滚落。
　　又切换到下一个同样的面部角度，那是开启污浊时的中也，俊美的侧脸上爬满污浊暗红的斑纹，口鼻皆溢出源源不断的血，异能力的红光散开，他看起来痛到极致，却在血液的铁锈气息中，猛地仰起头，张狂的向天大笑。」

　　那些激烈到堪称绝境的场景快速切换，频繁到快要称之为日常了，一直行走在钢丝上面，久而久之都快要分不清楚平常是什么东西了。

　　看着中也释放污浊后蔓延开的花纹，太宰恍惚感觉到了全身被撑裂的疼痛，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强烈的想要咳嗽的意愿被他死死咬住，闷着声音重重的呼吸。
　　两次反噬给他身体带来的后遗症开始显露，但是强大的忍耐力和控制力让他看上去还保持着原样，或许之前吐出来的那滩血的确让他缓解了很多。
　　太宰将铁锈味咽下，擦掉唇边溢出来的丝丝血，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这也许瞒得过其他人，但是肯定瞒不过离他最近又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那个人。
　　在流淌的音乐和回转的过往图像中，中原中也握紧了太宰的手腕，有些突然，理所当然的引来当事人疑惑的一瞥。
　　"看你不爽。"中原中也干脆利落地说，伸手抓住太宰的手腕。前不久才被他抓住的，还没抓几秒就被迫松开，手心里突然一空的感觉让人无端心里一坠，空荡荡的难受。
　　"真是无理取闹的答案，胡搅蛮缠吧。"随口反驳回去之后，太宰治眼睛看着屏幕，抬下巴示意，轻描淡写地询问道，"你疼吗？"
　　中原中也回想起那个被伙伴捅了一刀的，稚嫩的自己，没作声。
　　疼吗？当然疼了，这是当然的事情吧，不止身体上的疼痛，更是心理上的，那可是他最初的伙伴们。
　　刀进入身体的时候，那麻痹的感觉，究竟有多少是毒多少是失望呢？
　　但是啊——
　　"已经不重要了。"
　　比起以前他可是更加珍惜现在啊！
　　中原中也改握为拎，拎着太宰治的手，用变出来的纸巾粗暴又细致地擦拭着手背上面的新鲜的血迹，一下又一下。
　　这个人，太宰他这个人，就压根不适合红色，尤其是他身体里出来的红色。
　　所以说啊！怎么想都是让这个家伙不再吐血才是更重要的吧，现在的要止住，以后更是想都别想。
　　中原中也擦干净手后，视线投向太宰的嘴角，那里也有留下的血迹。
　　果然还是很不爽。
　　"那你呢，你觉得疼吗？"
　　中原中也掐着他的下巴，大拇指在他嘴角摩擦，抹掉血液又压出红印。
　　"无所谓了。"
　　太宰治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一直都是这样。
　　"我讨厌你这么说。"中原中也松开手，只眸色渐渐幽深。
　　太宰治抿嘴，那里被磨得发热发烫，"诶，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回一句呢，明明中也不也差不多嘛。"
　　"你明白我意思的，不是吗？太宰。"
　　太宰治躲开中原中也的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他当然知道。
　　活到现在为止的绝大部分都挣扎在生死前线，中原中也其实已经很偏离正常人的生活模式了，在某些细节方面总是会透露出异常。
　　就比如暴力这件事。
　　太宰治非常清楚这一点，他明白中也不久前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伤势严重，而是他的态度——不在乎能不能活
　　明明对于伤口，他们的态度出奇一致，都不在意到达目的前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但是中也却太执着于不能越线，那道生命的底线。
　　但是，接受死亡也是珍惜生命的一种方式啊。
　　太宰治卸力往后一靠，头搭着软乎乎的靠椅，流动的光影照在他眼里，有流星坠落。
　　他也曾活的很认真的。
　　他想着想着突然笑了。
　　嘛，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太宰治不经意地歪头。
　　「呐，首领，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吧，直接睡过高潮可是不可以的哟，太狡猾了。」
　　「……唔……明明是刚刚才学会的传音呢，如此熟练的掌握，你在非正事上的造诣还真是登峰造极呢。」
　　【太宰治】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