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观影》池缘

105、【非典型观影】黑之时代(二)

　　“织田作之助”四处奔走寻找小骗子“坂口安吾”踪迹的景象没有太多人注意了，因为这不涉及需要修改部分，大部分人将这当作紧绷前的放松。
　　但是只有一个人不是，他安安静静地找了个不被人打搅的地方默默减低存在感，他的视线几乎没有从跑来跑去的“织田作”小人上离开，就连织田作本人都缺乏这一份专注。
　　坂口安吾近乎静默地撑着身体靠在玻璃上，除了眼睛的眨动之外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任何一个活人都不会比他更安静，他周围的空气都一齐停止了流动。
　　有人闯进这一片静默。
　　云济定定看着他，声音清浅："安吾，当年的那件事，有关你的部分你想知道吗？"她是这么问的，却根本没有考虑过拒绝这个答案。
　　结果也没有出乎她的所料，坂口安吾只呆愣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同意了。他垂下眼眸，心里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可能会摧毁自己心里防线的东西出现。他慌乱却期待着。
　　“那就去完整的看看吧。”
　　坂口安吾慌乱地看着正在努力的大家：“可是……”
　　“不会影响到他们，而你的任务也不重要。”
　　不重要……也是，看不看他的小人都对修改计划没意义，那场大戏里从来没有他选择的空间。
　　坂口安吾笑了下，但是和哭没什么两样。他还没来得及接受自己的痛苦就已经做好准备去迎接其他人的伤。他总是这样。
　　云济没有多说，按理说她应该解释一下：“不重要”是用来修饰“任务 ”，而不是“你的”，但她知道解释了其实也没有太多意义 。
　　云济带着坂口安吾离开时悄无声息，只有江户川乱步像是无聊一样往这边瞥了一眼又收回。
　　此时代表“织田作”的小人在通风口找到了那个白色保险箱，正打着电话往外跑去，跑向一条小巷。那是一条昏暗狭窄的小巷，垃圾被城市中栖息的乌鸦们啄食得一片狼藉。
　　没有人能够看到、就连玻璃柜旁边的人都看不见的空间里，坂口安吾比“织田作”更快到达，有乌鸦从他的身体穿过。乌鸦没有停顿，安吾也没有疼痛。
　　他愣愣地看着飞奔而来的“织田作”，直到“他”像那只乌鸦一样穿过身体，一个持刀的黑影突然从楼缝间向“他”冲了过来。
　　“小心！”坂口安吾直接被吓出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甚至忘记了他没有办法影响到过去的人，幸好“织田作之助” 早就有所察觉，扭头躲过刀后一脚踹上敌人。
　　坂口安吾并不是一个只待在室内的文书工作者，作为三面卧底他有着甚至超乎一般武斗派的打架经验，但是打斗的其中一封是他在乎的人时——即使他知道那些人都不是“织田作之助”的对手也惶惶不安。
　　这样的不安，一直到他看到巷口出现另一个人 ，即使那不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让他瞬间放下心来。
　　“太宰君到了……”
　　他想要呼出气，但气还没呼出来就堵在了胸口，他的目光像口香糖吸附在地面那样粘在白色保险箱上，怎么会？怎么会现在就出现了，居然这么早……他屏住呼吸等待箱子打开。
　　保险箱里面，是一把灰色的老式手枪。
　　“为什么？”安吾听见“织田作”吐出了这句话。“太宰，你刚才说这枪是那些人为了彰显自己身份的‘徽章’似的东西吧。那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太宰”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眯起眼直直地盯着空中的某处，安吾甚至看出了一点挣扎。
　　“光凭这点还说明不了什么。”“太宰”慎重地说，安吾保证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太宰这么慎重的语音语调，太宰总是很从容的：“这把枪也许是安吾从他们手上夺过来的，也许是那些人为了伪造证据陷害安吾而放进那个房间里的。可能这并非只是一把枪、而是代表某种意义的暗号。再或者——”
　　“我明白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织田作”打断“太宰”说：“目前为止情报还远远不够，我会继续调查一下这把手枪。给你添麻烦了。”
　　“织田作——”
　　“太宰”想说什么，但“织田作”没等他说完。
　　“谢谢你来帮我，但这件事我想自己再调查一下。等我了解到什么之后再告诉你。”
　　“太宰”一声不吭地盯着“织田作”，那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服气，实际上安吾已经有一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了。
　　他抬起头背对着他们，他不敢再去看他们的面容，也不敢再听他们的话语。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竟然被这样的维护了，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的朋友们都很聪明，一个比一个聪明，他不相信他们不清楚自己的借口有多么的拙劣，为什么会说出口呢？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是为了他，为了背叛的他，而他根本不知道这些！
　　坂口安吾闭上眼睛，他无意去听，风却送来了声音。“……然而安吾却谎称自己刚做了交易回来，甚至还专门拿来了古董钟制造伪证。他究竟为什么要对我们隐瞒自己的秘密会面到这种程度呢？”
　　被看透了啊，太宰君真的真的很聪明。他这时才明白那时候太宰君说想要拍照时内心潜藏着不安和害怕，居然在那种情况下第一想法是留下什么吗？
　　“……后面的事情由我们来处理，安吾那边就拜托你了。”
　　“啊。”
　　内心升起的温暖顺着情绪复杂纠错的根蔓延而上，安吾没有发现自己笑了，他只在转过身时突然发现——
　　袭击者站起来了。
　　“太宰！”是“织田作”在大声喊，几乎在同一时刻袭击者举起了枪。但是太宰却说着无谓的话，然后朝着袭击者走过去了，看起来就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
　　坂口安吾耳边是“织田作”压抑着声音的喊叫，眼里那尚且稚嫩的少年像是欢迎袭击者一样越走越近。
　　“对，就是这里。这个距离的话肯定没问题。”刚成年的少年露出满面笑容说：“无论开不开枪你都必死无疑，所以最后就来试试看带着敌人的干部一起上路吧。”
　　“拜托了、带我一起走吧，让我从这个腐朽世界的梦中醒来吧——快啊、快啊、快啊！”“太宰”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走过去，脸上浮现出了甚至可以说是安宁的笑容。
　　在这极限的时刻，坂口安吾反而冷静得不得了，他深深地、深深地触及到了自友人身上溢散出的悲痛，那是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坚定赴死的期待，那期待是那样的纯粹，以至于比什么都更让他难过。
　　是他导致的，毫无疑问是他的原因，原来他让太宰君这么难过了。
　　他侧过头望向依旧面无表情的“织田作之助”，男人的行动和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异常，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他就是知道，织田作先生也是一样的难受。他垂下眼帘，刘海盖住这位辅佐官的眼睛，他任由“织田作”离开，这次不是从身体里穿过，而是擦肩而过。
　　余下“太宰治”和坂口安吾各自孤独的站在原地，低着头注视着地面仿佛要裂开的深不见底的大洞，沉默的仿佛要把自己吞噬 。

　　空间里的流动和世界里的流动并不完全一致，在无关紧要的过渡剧情时，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拨动着时间开关，只几个呼吸之间，世界里就下了雨又停了。
　　眼下“织田作之助”正坐在一家西餐馆吃着咖喱饭。
　　织田作之助在外面看着，突然的也想吃咖喱饭，这又无缝连接到复活后吃到的第一份食物，不正是咖喱饭吗？
　　他下意识去寻找制作人，这一下落了空，满满当当的装满人的实验室里唯独没有他要找的人。
　　安吾……那太宰呢？这次他找到了，便又稍微放下心来。
　　他想要去随便找个人询问，下一秒被人扯住衣袖，是死前曾经见过的像是小少年的人。他记得安吾那时候有提过……
　　“乱步先生，安吾是这么称呼的。你扯我的衣袖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在找麻烦眼镜君吧，我告诉你他没事哦。”名侦探依旧是眯着眼睛的状态，像是随口一说，完全一副信不信都随便你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点头，“我知道了。”他重新去盯着自己的小人。
　　小少年模样的侦探也没想到他就这样相信了，诧异地停在原地几秒，这不符合他平常的做法。不愧是能够让太宰和眼镜君折服的人，他也能体会到几分不同寻常了。
　　织田作回来时就看见从前与孩子们玩耍的影像，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没有人预料到那猝不及防的未来。
　　幸介、克巳、优、真嗣、咲乐……这简单的音节背后是五条活生生的生命，吵吵闹闹才应该是他们的基调，而不是在爆炸里连全尸都是妄想。
　　他一定要救下他们。他缺失的、没有随着□□回归的灵魂碎片就藏在其中，就在他脚下无处不在的不断旋转的黑洞里面，唯有撕裂才能得到的完整。
　　就在这时。
　　“好辣！这个超辣的啊大叔，真的好辣啊！你的秘方里该不会有熔岩吧！？”
　　——“太宰治”来了。
　　西餐厅有不止两个座位，其中一个座位上坐着坂口安吾，他在离交谈的两个人最方便的位置——不是最近的，而是能够完全把两个人容纳在眼睛里的最佳位置。
　　“那么太宰，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织田作”问道。
　　坂口安吾似失了力气，靠在桌沿一眨不眨看着听着，含着一潭断掉源头的死水，死水唯有表面清澈，映着两个人，因声音泛起轻微动荡。
　　“我说，太宰——”“织田作”在“太宰”身旁坐下了。“有没有可能是某人为了陷害安吾而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呢？”
　　“不是没可能，可能性随时都是存在的。”“太宰”这样回答，但却是用一种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声音。“若是黑手党内部有人与Mimic暗中勾结，这也是有可能的。但究竟谁能通过这种事情获益，我现在是一个人都想不到。”
　　“太宰”摇了摇头，安吾也同样摇了摇头，他说沙哑得过分的、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折磨，“不要相信我。”再次重复着，“不要相信……”
　　至少这样他还能留点理由脱罪，至少他还可能还得清罪孽。
　　但是，像“织田作”一样的，他将渴望得到答案的目光投向了隔壁的“太宰”。
　　“太宰”低头沉思着，之后他的表情——
　　“太宰”他——
　　“——哈哈~”
　　笑了。
　　“开始我只当他们是普通的犯罪组织，但既然有本事让安吾叛变，看来不是稍微敲几下就会哭着来求饶的对手啊。而且变成敌人的安吾也绝不好对付，该说是相当难以对付。这还真是让人期待呢~他们一定会把我逼到穷途末路、然后——”
　　“太宰——”
　　“织田作”似乎叫了一声，安吾已经不太清楚了，之后“太宰”便不说话了，他也不说话了。
　　毕竟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怎么都称不上是愚蠢的两个人在努力的帮坂口安吾找借口，哪怕这个借口连他们自己都没法骗过。
　　这样的动作代表着什么呢？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了。而这样沉甸甸的情感砸在了坂口安吾的本就坑坑洼洼的内心。
　　“云小姐，把我直接传到下一个节点吧。”
　　就像她说的那样，完整的看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