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甜夏日》暗暗欢喜

5、渐好

　　因为受伤，天又很阴凉，苏磊没洗澡，在林云的帮助下洗了头。

　　林云嘴上骂骂咧咧，说他倒霉，骂抢走他书包的两个摩托车男，手上的动作很轻很暖。

　　只要不戳他的肺管子、不提黑历史，苏磊并不在意他妈说东骂西，权当催眠。

　　他妈给他吹干头发后，困得抬不起头的苏磊倒床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回到了书包被抢的前一秒。

　　那只摩托车后座上的陌生男人的手已经挨上了他的书包带。

　　电光火石间，另一只可媲美钢琴家的细长白腻但又青筋突出充满力量的手，一把截住头盔男的手腕，把他拽下来狠狠一个背摔，摔在了地上。

　　杀猪般的呻|吟声像响破天际。

　　摩托车因此打滑，斜飞出去老远，和地面剧烈摩擦中呲呲电光闪烁，浓厚的青烟冒起。

　　教训完了头盔男，罗鸣走到他跟前，轻柔地问，“没吓到吧？”

　　苏磊：？？？？

　　罗鸣的轻言细语让苏磊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他像是被雷劈了，愣在当地。

　　依旧是书包被抢的那个地点，四周除了他、罗鸣、两个摩托车男和他们的坐骑，整条路上没有一辆车，一个路人。

　　好像他们就是全世界。

　　苏磊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是在做梦，只是清醒不过来。

　　梦中的罗鸣见苏磊心不在焉，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亲密：“想什么呢，傻了？”

　　伴着两个摩托车男痛呼呻|吟的背景音，苏磊一蹦三尺远。

　　被一个男生揉发顶的感觉太奇怪了，更何况这个人是罗鸣，苏磊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话都讲不利索了，“你，你有病啊！”

　　罗鸣扬眉：“我替你报仇，你骂我有病，你真有良心。”

　　这个讽刺的罗鸣才是他熟悉的罗鸣，苏磊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他再次环顾四周，有些稀奇，又有些不确定，碎碎念，“要命啊，救命啊，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罗鸣意外地看过来，苏磊只看到他嘴皮动了动，还没听到他的回答，他妈林云的声音从空中爆裂传来，“石头，石头，快起来，起来！”

　　苏磊嘤咛出声，四肢习惯性伸开大张，完全忘记了手脚上的伤，因此伤处齐齐抽疼起来。他疼得眼皮直跳，“疼！疼！疼！”

　　“活该，怎么就不能注意点呐。”林云嘴上很嫌弃，动作小心翼翼地把苏磊拉起来，又惹得他几声叫唤。

　　“以后哪个倒霉的女孩嫁给你那真是享福哦。”亲妈林云一边吐槽，一边给苏磊铺床，“赶紧去刷牙洗脸吃早饭，你不是还要和你爸去警局里做笔录嘛，录好了让你爸早点送你去学校，别迟到了。”

　　平时苏磊睡觉时做的梦，早上一起来准会忘掉。他只会记得自己做了梦，但具体的内容根本记不清。

　　可是有关罗鸣的那个奇怪的梦，居然很清晰地保存在他的记忆中。苏磊用力地用水拍脸，把梦和罗鸣一起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等到他吃完早饭，林云替他换了药。

　　好巧不巧，苏磊和昨晚睡在对面的罗鸣同时间开门出来。罗鸣又恢复了在校时的高冷，似乎有些不高兴，“要我背你下去吗？”

　　苏磊昨晚被他妈掀了老底，脸面挂不住，原本还怕罗鸣嘲笑，眼下罗鸣不高兴，他就放心了。

　　“不用了。”

　　乱糟糟的昨日已成过去，他和罗鸣的关系也该回到冷战时期了。

　　苏磊绷着脸谢绝罗鸣的好意，朝对面的屋里喊，“爸，你好了没。”

　　休息了一晚，脚踝处已经好了很多，小心点慢慢走是可以的。

　　罗鸣看着苏磊，眼神专注。

　　苏磊看懂了他的情绪：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确实不好受，他以前也没少干。
　　罗鸣这是在无声地谴责他呢。

　　就在苏磊以为罗鸣要甩脸走人时，他很平静地说，“行，那我在下面等你们。”果断下楼去了。

　　“来了，来了。”苏富春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从屋里出来，这是苏磊以前的书包，现在已经升级为老苏的通勤包了。

　　距离罗湘上班的时间还早，她站在门口亲切嘱咐苏磊，“石头，你在学校里一切当心啊，有事让你小鸣哥哥帮你做，他说他愿意的。”

　　小鸣哥哥。好熟悉的一个称呼，久违了。
　　苏磊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他酷酷地向罗湘摆手，“我晓得。”再向她老妈飞了一个吻，“老妈再见。”

　　然后在他爸的搀扶下，小心地下了楼梯。

　　5楼对门的两个女人，视线对视了一会，一个笑着点头，一个撇嘴示意，同时关上了家门。

　　*

　　苏磊坐上他爸那辆堪比民国时代黄包车速度的电瓶车，前方罗鸣骑着自行车，蓬松的短发飞扬。

　　他闭着眼睛，靠在老苏敦厚的背上，心想，罗鸣看起来不太开心，也不知道是因为啥。

　　老苏乐呵呵地迎风啰嗦，“石头，你以后不管开什么车一定得慢，我们不追求速度，只求稳保安全，千万别学小鸣，骑自行车还跑那么快，万一自己摔倒了或者撞到人了多不好。”

　　苏磊慢悠悠回答，“我知道。”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嘉德市宁北区公安局”门口停下，苏磊和罗鸣跟在老苏身后进入警局。

　　老苏的好哥们老张特地为他们提前来上班，几个人打过招呼后，老张把他们安置在询问室里，说是要再找一名警员陪同做笔录。

　　这个简陋的询问室里除了一张长桌、四张椅子还有墙顶角上的一个大号摄像头外就别无他物了。

　　不出一分钟，老张带着一位年轻的警员进来，向他们介绍说：这是小李。

　　询问的过程很简单，苏磊告诉小李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和人证，丢失的物品，罗鸣补充了一些细节。

　　老张问苏磊，“你平时在学校里有和谁结怨吗？你觉得有谁会想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你？或者是故意戏弄你，让你在最关键的这段时间里分心？”

　　老苏胖胖的五官堆积在一块，担忧地望着儿子。
　　苏磊人缘向来不错，在他印象中还真没和谁发生过激烈的矛盾，除了罗鸣。

　　“肇事者”当然不会是罗鸣。苏磊摇头，“没有。”

　　等他们签好名字，这份朴素到有些好笑的笔录也就完成了。

　　老张和小李表示会尽快调取监控，让苏磊最近避免单独一个人出行，注意人身安全。

　　本来老苏准备送儿子去学校，走到门口了，饭馆的大厨打电话过来，说是店里新采购的一批活虾有问题。

　　罗鸣主动提议，“姑父，你忙去吧，我带苏磊去学校。”

　　老苏从老老苏手里接过了传承八十多年的祖传菜馆“苏老头家常菜”，是苏家的第三代经营者和大厨。

　　为了支持老苏的工作，苏磊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应下，“就是，爸，你去工作吧，我……我跟罗鸣走。”

　　“行吧，那小鸣，你骑车一定要慢点，不是我吓唬你们，就我们这个小区，一天发生的撞人车祸事件起码有小十起。慢点，安全。还有，在学校里你也替我照顾一下石头啊。姑父先谢谢你。”

　　罗鸣郑重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老苏骑着他的小毛驴走了，罗鸣踢开自行车脚撑，他坐上前座，白长的双手握住自行车把手，看到苏磊还站那不动，他喂了一声，“走了，苏磊。”

　　不知道谁说过，自行车和校服少年的搭配，就像是春天的花香，夏日的凉风，秋天的落叶，冬日的暖阳，赏心悦目，正是正好。

　　苏磊看着自行车上的罗鸣，这句话突然就出现在他大脑，让他走了会神。

　　他战术性假咳，小心地别扭地坐上后座。

　　自行车的车轮往前滚动的一瞬间，苏磊听到罗鸣迎风说，“你爸真好。”

　　他的话融进微风里，带起细碎的尘土。

　　对于罗鸣的家庭情况，苏磊了解得并不多。只记得罗湘女士吐槽过他爸妈，一个为名一个为利，生孩子完全就是为了顺应长辈，半点没有做父母的自觉。

　　在他们还没闹掰之前，罗鸣一个星期会在春日花园待上五六天，他对他姑姑罗湘的敬爱和保护远远超过他名义上的爸妈。

　　苏磊曾学了一句脏话骂罗鸣，“去你妈的”，罗鸣完全不在意。可是他只是不小心打翻了罗湘精心为他烹饪的鸡蛋炒饭，就被罗鸣瞪了好久。

　　这会儿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你爸真好。”可见对自己的亲生爸妈还是有所期待的。

　　有对比才有失落，有期待才会失望。

　　苏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说我爸就是好吧，显得太过炫耀；说没有啦，我爸也就一般般啦，又是另一种违心的谦虚，反而更显得瑟；如果再客气地来一句，其实你爸也不差，那未免是在罗鸣的心上捅刀子了。

　　思来想去，他只回他三个字，“快走吧。”

　　苏磊已经很多年没坐过自行车后座了，坐感并不舒服，条条杠杠很硌屁股。长腿没个支撑点，需要一直弯曲着，受累。

　　苏磊出门的时候他妈为他换了药，用了弹性自粘绷带后，比白色纱布包出的猪蹄手要轻便得多。

　　但是手指握拳，或动得幅度过大，伤口就会被牵扯，丝丝地疼。

　　苏磊只好放弃扶后座车杠，转而用左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去夹罗鸣的校服衣角。

　　这样还能避免多接触罗鸣，算是一举两得了。

　　所幸路很平坦，不需要上坡下坡，要不然他绝对要摔到罗鸣背上。

　　当苏磊把手伸到他外套上时，罗鸣就注意到了。他看到校服腰边两侧的两只鸡爪，一直皱着的眉眼慢慢舒展开。

　　两人一路无话，回味着各自的心事。

　　这个早晨有些淡淡的冷，柔和的轻风中夹着微微的寒。还没到7点半，太阳挂在半空，金黄色的阳光不烈，照在人身上，是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暖和。

　　自行车快速行驶中，轻风升级为劲风，扑在人脸上身上，风化了阳光，苏磊受伤的手在风中吹得有些发痒。

　　前方转角就快到校门口了，苏磊腾出一只冷得有些微麻的手指点了点罗鸣后背，“你把我放在这，我走回学校去。”

　　罗鸣很听话地刹车，靠边停下，苏磊安全落地，后座一轻。
　　他缩着手放进校服的大口袋里，他跺了跺脚，走到人行道上，向罗鸣抬了抬下巴，“你走吧。”

　　罗鸣长脚撑着地面，双手压放在自行车龙头上，他看向苏磊的脚，“你自己走，行吗？”

　　他的脸上没有一贯的傲娇疏离，在清晨冷瑟的光线下，反而有一种温软亲近的邻家少年气。

　　冷战4年，一朝“书包事故”，罗鸣突然开始关心他了，虽是好意，但苏磊不适应，梗着语气不耐烦了，“行，你走你的吧，管那么多。”

　　罗鸣今天意外地好说话，嘱咐苏磊小心点后，就骑车离开了。

　　等到罗鸣挺拔的背影拐进转角消失，苏磊收紧的肩膀软榻下来。

　　他现在拿不准该以怎样的态度和罗鸣相处，尽管罗鸣帮了他好几次，但是他心里的疙瘩还在。

　　苏磊一路走，一路后悔没和罗鸣说清楚，他们在学校和班级里的相处模式不变，千万不能听老苏和他姑妈的话，他自己会照顾自己。

　　慢慢走回班级的时候，周彦见他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哎，别说了，一把辛酸泪。”苏磊绘声绘色地把昨天放学后的遭遇说了，自动省去了罗鸣的部分。

　　周彦大吃一惊，“还有这样的事啊？”

　　马林进更是一惊一乍，“什么？兄弟你被抢劫了？”

　　班上大半同学都投来好奇与震惊齐重的眼神。有些和苏磊关系不错的几个男生女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心。

　　“什么奇葩会干这样的事？”

　　“苏磊，你没事吧？”
　　“苏磊，你报警了没？”
　　“苏磊，你实在难受，可以请假的，到时候我把我笔记借给你。”
　　“滚，说什么屁话，看到倒计时没，就剩18天了，请假个毛线。”
　　“苏磊，中午我帮你打饭。”

　　……

　　同学情就是这么靠得住。苏磊笑得开心，正准备谢谢大家的关心。

　　罗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走了他的水杯，替他接了一杯热水放到桌上，砰地一声清脆的杯落声后，他的声音里有了别样的温度，不再是往日的懒散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用了，有我帮他就够了。”

　　一群人目瞪口呆，熊熊的八卦之火包围了面无表情的罗鸣，和同样瞪圆了眼、难以置信的苏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