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甜夏日》暗暗欢喜

3、背他

　　“没有啊，我生什么气。”对于罗鸣的指控，苏磊打死不认。

　　其实心里对他时隔多年突然再次旧事重提感到意外并且恼火。

　　罗鸣主动放下苏磊的胳膊。

　　苏磊赶紧往边上走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好像他是什么病菌似的。

　　罗鸣双手插兜，挑了挑眉，要笑不笑地看着他，语气有些嘲讽，“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

　　其实这才是这家伙的真实面目，高冷只是他的假象，他的本质是气死人不偿命。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的“两面派”。

　　“你知道个屁，你以为你是谁啊。”苏磊也火了。

　　刺完罗鸣，他不想再和罗鸣瞎扯，拿脚走人，走了两步，又停下。

　　忘了和罗鸣说谢谢了，今天不论是在公交车上拉住自己还是书包被抢后他所表现出的关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好意。

　　苏磊收敛了火气，回头，稍显别扭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还有，”，苏磊稍作停顿，“以后咱俩还像以前一样当作不认识，你别忘了。”

　　意思表达到位，为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苏磊忍痛抬步。

　　罗鸣却蹬蹬蹬几个跨步追上来，不发一言，扯着苏磊胳膊，救把他拉到背上，将他背了起来。

　　脚突然悬空，苏磊吓得搂住罗鸣的脖子，因为动作太猛，扯到手上的伤口，他疼得牙齿打颤，倒抽气。

　　他气极疼极，双手双脚齐齐用力，从罗鸣背上滑下来，气得要死，哭腔怒骂，“你发神经啊你。”

　　罗鸣看到苏磊脸煞白，眼泪都流下来了，泪水衬着那双冒火的眼睛流光溢彩、光华璀璨，他不自然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他摸了摸左侧的耳垂，“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他心虚时的下意识动作。

　　苏磊根本不想理他，吸了一口鼻子，拖着四处冒疼的身体往前走。这会儿他再也顾不得背影潇洒不潇洒了，先去小区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了才最要紧。

　　还有，远离罗鸣！靠近他就会不幸！苏磊甚至怀疑罗鸣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以前多高傲啊，根本就不是会主动背人的人。小时候唯一的一次背他，还是他耍赖求来的。

　　这样无情的一个家伙，突然把他拉到背上，他能不惊讶嘛。苏磊带着对罗鸣的怨恨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不出十秒，罗鸣再次上前，这次是直接弯腰半蹲在苏磊面前。

　　他双手撑住膝盖，回头看着苏磊，似乎在为刚才的失误感到抱歉，眼神有些躲闪，但是语气很欠扁，“别逞强了，乌龟爬得都比你快。”

　　苏磊切他，略过他往前“爬”。

　　罗鸣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苏磊，真的，我就没见过比你气性还大的男生 。”

　　罗鸣的话里也含着笑，因此这一句语义偏向谴责的话有了另一层亲密的调侃意义。

　　苏磊一瞬间呆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他想此时罗鸣的眼睛肯定也在笑，他嘴角的那颗小黑痣会紧紧的陷在酒窝里。

　　“行了，上来吧。”罗鸣再次上前，这一次他把黑色书包背在胸前，留给苏磊一个无数女生都在肖想的后背。

　　“快点，你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疼死你我不管，还是说，你觉得让我背太丢脸了。”罗鸣在学校里惜字如金，眼下话比屁多。

　　少年时期最好的朋友不是说说而已，罗鸣的激将法对苏磊永远有效。

　　“反正受累的不是我。”苏磊尽力挽尊。他苦着脸，自我安慰：实在是因为太疼了，免费的劳动力不占白不占。

　　罗鸣后背一沉，他嘴角的小黑痣又回到了酒窝里，他慢慢直起身体，背起苏磊。像蜗牛背着他的壳，稳稳地向前爬。

　　走了十几步，罗鸣听见苏磊咕哝，“那是你认识的男生太少。”

　　他反应过来，这是苏磊对他那句“苏磊，真的，我就没见过比你气性还大的男生。”的反击。

　　真是半点亏都不吃啊，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变。他把苏磊往上颠了颠，他的语气褪去了在班上的严肃，而是充满了活力的起伏轻扬，“那以后我多认识认识。”

　　苏磊一直悬着上身，尽量避免和罗鸣背部接触。被罗鸣突然这么一颠，整个胸膛都贴到他背上。

　　罗鸣的脚步突然停下来，苏磊感觉他后背紧绷得像一张满势的弓。

　　罗鸣身体上的讯号让苏磊更加不自在，他快速直起上身，本想用手拍罗鸣，举起手来才想到手上有伤，于是便改换手肘捣了他一下，用恼怒掩饰内心的慌乱，“颠什么颠，你要是不能好好走，就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行了，我会注意。”罗鸣的声音低沉了好几个度。

　　苏磊故作挑剔地嗯了一声。一番折腾，伤处的抽疼渐渐加大了力度，他疼得不想说话。

　　又走了几步，罗鸣主动打破沉默，“苏磊，你真不去医院看看？”

　　“不去。”

　　苏磊低低地嘶着气，防止被罗鸣听出来，他提高声音，颇为斩钉截铁地说，“去小区医务室就行了。”

　　后面一段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偶有几个行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苏磊恍然不绝，他看着罗鸣的后脑勺，陷入了回忆中。

　　他想起罗鸣第一次背他的场景。

　　那是在他们彻底闹掰前一个月。他在隔壁小区的篮球场上打球，运球投篮时被对手撞到，扭伤了脚踝。

　　他从小爱面子，谢绝了同伴们送他回家的好意，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家走。正好罗鸣来“春日花园”蹭饭。

　　十三四岁的年纪，当面对的对象是见识过他无数黑历史，相当了解他本性的罗鸣时，苏磊可以把所谓的面子摔在地上，再拽下他的面子。要惨一起惨。

　　他苦哈哈地向罗鸣“求救”，“罗鸣，罗大卫，我崴脚了，快疼死了，快来背我。”

　　罗鸣最讨厌别人叫他的小名“大卫”，平日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高冷范的脸上此时情绪毕现，横眉怒眼的，他用已经变声了的公鸭嗓挖苦，“苏石头，有本事你自己爬回去。”

　　苏磊小名叫石头，很中式接地气的昵称，比之罗鸣国际范的“大卫”，被喊小名，他丝毫不觉得丢人，不痛不痒。

　　对付罗鸣，苏磊有百试百灵的一招，“你姑妈让你对我好，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行，等我爬我回去，就和她诉苦。”

　　苏磊和罗鸣原本是毫无联系的两个人，虽然生活在同个城市，但是家庭地址位于一北一南两个区，从幼儿园到初中，他们就没同过学校。

　　他们的交集始于一个女人——罗湘，她是罗鸣最在乎的姑妈，也是苏磊拼命想要讨厌却也讨厌不起来的后妈。

　　罗湘无法生育，她把唯一的侄子当作亲生儿子，有了继子，她同样全心全意地付出母爱，尽管苏磊在苏爸刚再婚那段时间对她百般刁难使坏，她全部包容忍让。倒是和他同龄的罗鸣看不惯气不过，暗地里和苏磊打过好几次架。

　　罗湘最大的希望就是罗鸣和苏磊友好相处，互帮互助。又因为罗鸣比苏磊大半个月，她经常嘱咐罗鸣担当起一个哥哥的责任，好好照顾弟弟。

　　弟弟脚崴了，哥哥视而不见，不仅不伸出援手还出言奚落，罗鸣听话懂事的乖乖侄子人设在罗湘女士心中还能立得住吗？

　　罗鸣果然再次妥协，他恨恨地盯着得意洋洋的苏磊，咬着牙，又恨恨地蹲了下去。

　　那时候，苏磊比罗鸣个子高，比他重，罗鸣的肩膀瘦弱得像一块硌人的洗衣板。

　　直到现在，苏磊都难以想象年少的他是以一种怎样的毅力和恒心一路不停地背着他走了近八百米，背上了5楼的。

　　只记得到了他爸家的时候，罗鸣把他放在沙发上，自己一屁股倒在地上，身上汗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喘气的声音比他爸打呼噜都响。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

　　现在他们18岁，罗鸣的身高目测超过185，苏磊178，罗鸣的脊背宽得可以背上两个13岁的他。

　　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吃了什么化肥养料，长得这么快。

　　*

　　罗鸣背着苏磊走得轻轻松松稳稳当当，苏磊的心却摇摇晃晃，落不到它原本的位置。

　　在通往小区的人行道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苏磊开始后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没拒绝罗鸣背。

　　路过的行人、街道两边等绿灯的行人个个对他们投来注目礼，他们边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直接有样学样，嚷嚷着，“奶奶，我也要背。”

　　他奶奶皱着眉头瞅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声骂孙子，“你都多大了还要人背，害不害臊。”

　　小男孩委屈地指着苏磊，“那这个哥哥比我还大，他不也还是让人背吗，我不管，我就要背嘛。”

　　说者也许无意但听者确实有心，小男孩害不害臊他不知道，苏磊的厚脸皮似乎连同书包一起被抢走了，他真心觉得不好意思见人。

　　可是这会儿下来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权衡再三，苏磊把卫衣的帽子往下死拉，头轻轻低缩在罗鸣背上，想着能挡一点是一点。

　　他听见罗鸣一本正经地在对小男孩解释，“这个哥哥今天比较倒霉，摔到地上磕坏了腿，他走不了路我才背他的，你懂不懂？”

　　小男孩嘤嘤嘤地还在撒娇，周边人听到这个理由是否会理解，苏磊不知道，他的眼睛只看到“辉山中学”四个大写拼音中的“AN ZH”，鼻尖也只有罗鸣温热的体温和洗衣粉的香味。

　　绿灯亮了，罗鸣背着他继续走。

　　到了小区楼下药房旁边的医务室里，罗鸣把他放到靠椅上。

　　整个医务室里只有中年女医生和年轻女护士各一名，一看到他们进来，正在唠嗑的两人从医药柜台里走出来，女医生问罗鸣，“什么情况？”

　　明明受伤的是他，为什么要找罗鸣问情况，长得帅了不起啊。苏磊愤愤。他主动表明自己的伤者身份，举起手，“医生，受伤的在这里。”

　　女医生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她淡定地捋了捋头发，叫来女护士，“小芳，准备温水、碘伏、红霉素软膏、消毒棉和纱布。”

　　女医生就地给他处理，手法轻柔，“还好没伤到真皮，好好保养，应该不会留疤。”

　　“怎么弄的？”

　　也许是苏磊疼得直发抖，女医生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开始和他聊天，护士小芳也加入进来，听到苏磊居然被当街抢走了书包，她啧啧称奇，“你要不要去试试买彩票，搞不好会中奖哎。”

　　有了他们打岔，处理手伤的过程倒没有预想中的剧痛，等到两只手掌包成猪蹄，一直靠着玻璃门的罗鸣走近他们，“医生，他右脚踝扭伤了。”说完，直接走到门外去了。

　　小芳有些不解，“都是男孩子，有什么好避开的。”

　　苏磊分神地想，就是，假正经。

　　小芳蹲下身，替苏磊卷起裤腿。

　　苏磊猛地将腿后缩，要死不死，倒霉地撞到了后墙。他像是被电击打了一通，连大腿根都被牵扯着疼起来。苏磊哎哟哟地叫换。

　　小芳和女医生都笑了，女医生没好气地说，“你个大小伙子怕什么丑嘛，在我们眼里，男女没分别，淡定，淡定。”

　　巨痛之下，苏磊忍住了害羞。护士小芳替他脱掉了鞋子，把他右腿抬放在等高的椅子上。

　　女医生先是柔和地替他按摩，然后突然使劲，苏磊惊声一叫，头皮像被针扎，出了一身冷汗。

　　“好了，幸好扭伤不严重，最近几天走路小心点，问题不大。如果不放心，最好还是去大医院看看。”

　　女医生将他右腿放回鞋子里，拍了拍手，一脸平静。

　　苏磊惊魂甫定，动了动脚踝，果然痛感减轻不少。他爸经常说楼下的女医生是接骨推拿的一把好手，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苏磊这才有精神转移话题，“医生，我右手这样写字不方便。”他扬扬大半个手掌被包起来的右手。

　　“哦，这简单，我等会给你开点自粘弹性绷带，你明天把纱布拆了，按照我刚才的顺序涂药，家里有人帮忙吧。”

　　“有。”

　　除了清理伤口必用的碘伏、红霉素软膏、消毒棉和纱布，女医生还给他开了一盒消炎药。

　　罗鸣掐准时间进来，率先拿手机扫付了款，把满当当的印着医务室名称的塑料袋放进他胸前的书包里，看这架势，是又要背他。

　　女医生和护士小芳尚在一旁，苏磊还是要脸的，他向两人道谢，自己快步，一瘸一瘸地走了。

　　“哎，这位同学，你走慢点，小心脚。”女医生跟在后面喊，然后调高了眉，和护士小芳说，“他们有故事。”

　　*

　　到了小区大门口，罗鸣蹲在苏磊前面，拍了拍肩膀，“上来吧。”

　　“不用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可以自己走了。”其实脚踝处有些隐隐的疼。

　　“你家在5楼，别废话，背都背了，还差这点路。”罗鸣故技重施，直接拉着苏磊将他背了起来。不过这次动作很轻。

　　苏磊怕遇到单元楼里的熟人，只好又把脸塞到他后背上。

　　罗鸣的体力是真好，背着一百三十多斤的他爬5楼还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他搞不好还没自己重呢。

　　罗鸣把他放在501门口，自己则去对面的502开门。

　　苏磊金鸡独立，靠在自家门口，在口袋里摸钥匙，然而翻了四个兜全没有钥匙串的踪迹。

　　不出意外是被他放书包里了。

　　真是诸事不顺，苏磊气得用完好的左脚踢了一脚防盗门，带起砰的一声回响。

　　“来吧。”罗鸣似乎笑了一声。他站在对面502，用长脚抵住防盗门，语气相当欠扁。

　　看把他能的，这明明就是他爸的家，不用他说，他想进就进。亲儿子可比侄子名正言顺多了。

　　苏磊雄赳赳刚跨进门，想起什么似的，“你刚才替我付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行啊，微信加一下。”

　　罗鸣从沙发上拿起书包，把药拿出来放在玄关储物台上，然后拿出手机捣鼓了两下，一张微信二维码很快伸到苏磊面前。

　　苏磊一阵无语，全校女生都想要的男神微信，他根本看不上好吗。

　　他没好气：“我只付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