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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求医遇旧人,两两相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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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山庄的三小姐自幼患有心疾,庄主为女求药许久,却始终不见小女儿身体有什么起色。
元懿四年,除夕刚过,三小姐便病倒了。
这一病倒,梧桐山庄的大少爷便彻底坐不住了,骑着快马从江南往北疆去求医。
他跑死了两匹快马后,终于停在了一家客栈。
寒风把窗柩吹得吱呀作响,惊醒了本就睡得浅的人,他眉头紧锁,疲倦起身,正想将窗户关好时,朦胧视野里出现了茫茫大雪飘然落下的场景,他微微一怔。
寒凉从他衣领间钻进,拂过心口,他伸手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好便匆匆下了楼。
客栈大厅里灯火通明,老板娘正一只手端着杆水烟枪,一只手翻动着桌上的一本账本,见大少爷下了楼,便半抬眼慵懒问候道,“客官可有什么需要?”
“麻烦掌柜温一壶酒,准备些蜜枣送到我房里。”话虽说着,但大少爷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客栈门口,他抬手整了整衣裳,缓步走了出去。
老板娘目送他走出去,待他走到了那大雪中的一棵树下,走到了一个人的身边,老板娘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勾了勾唇,转身去吩咐小二了。
除夕刚过,客栈门口那棵大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还未取下,在这大雪中摇曳着,散发出橘红色的光,愣是把皎洁的雪染上暖和的颜色。
树下的人看得入神了,竟伸出手去接那雪花,雪花缓缓落下,融在她手心里,寒凉攀上她的手,突然间有些贪恋了,不舍得收回手。
“会冷。”大少爷停步在这女子身后,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见她错愕地转头来看他,随后露出一个薄薄的笑意,她弯起眼,“呀,被你发现了。”
是呀,她悄悄跟了他几十里路,特地在他入睡后出来赏雪,不料被抓了个正着。
他不做声,只是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贪恋地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唤道,“阿妤。”
“嗯。”她回抱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辛苦了。快了,快到了。”
他的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掉进她的衣领里,她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这才想起来,虽然她一直知道他的所有消息,听到他独自一人赴北疆求医后,能半路跟上,但对于这个人来说却完全不一样。
对他而言,她不辞而别已过五年,从未让他得知到半点消息,也未曾寄过书信。
她本还在想这样偷偷跟着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之后,又该怎么将这几年的时光与他搪塞过去,可结果还未得出,她便被他的泪打湿了,心中一片泥泞。
这久别重逢,本不是二人所期待的那样,却可以聊以慰藉那一片相思之苦。
在他怀中思索许久,她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出了那句,“对不起。”
“为什么……”他的声音微弱,透露出心中思念与不舍,却不敢带上一丝责怪。
为什么要这样不辞而别,为什么五年来音讯全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妤微微张口,离开他之后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无法说与面前的人听,就算他是自己最信赖的人,最爱的人,那些过往如鲠在喉,什么都倒不出来,她只能再回答一句,“对不起。”
他拥她入怀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随后又立刻恢复,他知道她脆弱而敏感,而他又是真的想给她自由。
自知嘴拙的他,把心中疑问与思念轻轻放下,只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雪花翩翩然落了他们一身,二人却一直未曾发觉,只是太过于依恋这熟悉的怀抱与气味。
倒是远处看着的老板娘看不过去了,遥遥朝他们喊了句,“二位客官当心染上风寒。”
“走吧。”他牵着她走进了客栈,为她拂去一身雪花,这才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装潢客气得体的客房里烧着炭,比外边暖和了不少,小炉上温着酒,酒香弥漫了整间屋子,屏风后的澡盆里放着热水,一看便知老板娘是玲珑心思。
容妤倚靠在他怀中,受用着热水为自己涤荡去一身寒凉,纤细指间是一杯温热的酒,满面绯红,半醺半羞间,细腻而皎洁的肌肤里透出诱人的粉,惹他忍不住低头轻咬了她的肩,再将她湿润的唇吻住。
窗外虽是大雪悠然,冷风刺骨,床帏间却是温香软玉。
一个人有话不能说,一个人不知如何说,只幸好二人都心意相通,不去追究与过问,只是用行动与对方表达最深的爱意。
当夜色渐深,他安然入睡,她轻抚着他安静而放松的脸颊,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随后抽身而起,披上衣袍推门离开。
当一个衣衫松垮发髻半斜的女子赤着足出现在雪地里时,老板娘挑了眉,摆手让小二退下,再抬眸时,她便看见雪中黑暗处同时飞出数名黑衣人。
他们知道是谁一路坏了计划,看着雪上那人不禁都暗自咬牙,举起兵器纷纷朝着那女子挥去。
寒光之间,那女子却是身姿如蝶穿梭在其中,最后立在一人倒下的背脊之上,随后她抬手抖落衣袖,露出还留着红痕的手,指间竟是几根金线。
容妤微眯了眸,她本无意杀人,只是他们这群喽啰过于不知好歹,竟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那便是该死。
她微微抬手收紧手中线,那些黑衣人的头颅便猝然掉落,同时喷涌而出的鲜血瞬时化作了一阵雨,而她从血泊中缓缓走来,身上未曾沾染半滴血。
她目光向一颗大树后转过去,便听见那处传来一声“撤”。
可那人话音刚落,黑暗里却传来了更深的血腥味。
老板娘看着从雪中缓步走进来的女人,微微笑了笑,仿佛是对这场景见多不怪了,只懒懒开口,“客官,这清理费……”
容妤从容地抬手,将一片金叶子放在了柜台上,转头问老板娘道,“可有快马?”
“自然。”
小二看着纵马远去的女子,仍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指挥着伙计们收拾着,一边问老板娘道,“掌柜的,你说这梧桐山庄大公子萧正衣不是剑术天下第一吗?怎么还是这女的来处理麻烦?这女的又是什么人?我瞧着这萧正衣面貌可真是绝世无双,难不成是……”
“你想的都是些什么?”老板娘嗤笑一声,缓缓吐出一口烟,悠悠然道,“萧正衣去年在武林大会中击败南老,轻松夺魁,获得神兵月白剑,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只是我瞧着他此行匆忙,面色也不大好,此刻应该是被人下了安神药,睡得正香呢。”
她幽深的目光转向方才容妤离开的方向,从怀里掏出那片金叶子,指腹在那金叶子上精致细腻的花纹上缓缓摩擦,轻笑一声,道,“而这女子……可不是我们这江湖人能够得着、碰得到、说得了的……”
小二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不再探究什么,去做自己的事了。
然而此刻应在睡梦中的那个人却伫立在窗边,他身后烛光微弱,映出那挺拔身姿,散落在肩上的长发随风而动,单薄的衣裳下是傲然的风骨,本如远山雪的眉目间,如今透出了几丝空落落。
他微垂着眸,手中是一枚还未交付出去的海棠花玉佩。
原来自几十里外起便有的危机感都是真的,并不是他疲劳导致的幻觉,只是处理这些危机的人却一直都是她。
心头只有早日为三妹找到神医的念头,莽撞地往前奔忙着,却忘了去年在武林大会上自己过于锋芒毕露,挡了许多人的路。
但她又是何时学会的这些武功?
七年前,她不过是一个被洪水冲到江南的一名孤女,被自己救下,在梧桐山庄安置下来,当一名佣人。
虽然早看出她出身并非普通人家,但她不愿说他也就从未过问,可自幼习武的他竟然未曾看出她有武功在身,而且此招数诡异,闻所未闻。
究竟是她隐瞒了太多,还是他终究心里只有剑术,而未曾走出来多看看,见识短浅了。
此行,她又要去往何处?
还……会不会回到自己身边?
萧正衣眉头轻皱,那不知何时被下的安神药此刻竟逆着他的经脉而行,直取他的意识。
他自知强撑不住,便踉跄回到了床榻上。抑制药效争取的时间里,他所窥探到的这些已然让他消化不了,明白这药是她的一番好意,他便也不再强撑,闭眼便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