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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别 ...

  •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当晚霍子戚便再一次清醒了。与午后情况相似的是,在得知叶锦书在场后,他又情绪激动起来,一个劲儿往被窝里钻,恨不得一点缝隙都不露。虽说赵大夫已经提前与他说过里头的情由,可叶锦书仍旧对于霍子戚的差别对待而感到气愤。凭什么旁人在场就相安无事,一到他出现就歇斯底里。只是如今也不是与当事人面对面对峙的好时机,他也只能暗自神伤。

      之后有一次,叶锦书不信邪,还是想去见见他。他才走到霍子戚门前,就看见倩宜端着药来。他伸手去接,“我来吧。”

      谁知倩宜却是一个后退,将案往后一收,脸上浮现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说:“还是我来吧。小少爷如今不想见您,知道您去了又要大发雷霆。我们受累些倒是无防,若是妨碍了小少爷康复,岂非罪过?”

      叶锦书一时哑口无言,又觉得很是难堪。原是在旁人眼中,他竟成了妨碍霍子戚伤势痊愈的罪人了。

      倩宜又款款笑说:“其实霍府人手是足够的,将军前几日为照顾小少爷又买了几个丫鬟婆子进来。虽不过是粗使,但细细调教一番总不敢不上心的。我看小郎君似乎并无其余事可做,不如去前厅喝碗茶,早些回家吧。”她说完,推门便进去了,并未留给叶锦书反击的机会。

      叶锦书又气又恼,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发不出来。在屋门前停留了一阵,便默默走开了。

      这一切倒被听松留心看见了。趁着他与霍子戚独处时。他对霍子戚说:“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一见叶小郎君就激动。您这可是伤了他的心。”

      霍子戚活像个任性的孩子,一听见不爱听的话,药也不吃了,忙用被子把脑袋蒙了起来。

      听松放下汤碗于一旁,扯了扯包裹严密的被褥说:“这些日子小郎君夜以继日地照顾你,恨不得住在这儿了。好不容易见您醒了,却连话都不愿跟他说上一句。人得多心凉啊。”他没将叶锦书与倩宜之间的是非讲与他听。只因不想坏了和气。倩宜是将军半个救命恩人,少爷则定是站在叶小郎君这边,何苦多费口舌惹得他们兄弟不快。

      霍子戚有些动摇,悉悉索索地在被窝里鼓囊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露面,反而还责怪起听松来:“你还敢说,我都那样嘱咐过你不许告诉他了。”

      听松冤枉不已:“天地良心,小的半个字都没透露。就因为这个,我还被他打了一拳呢。您是没看见,他发现您重伤昏迷后眼圈都红了呢。”

      霍子戚听见这话,一下踢了被子,惊喜地转过身来,面朝他问:“他哭啦,为了我?”

      说到这话,听松也不由得心酸起来。他捏了捏发酸的鼻子,有些哭意:“可不。这家里头哪个人没为您哭过。您昏迷这些天,泪水就没断过。个个顶着兔子似的眼睛,您若是能看……”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各自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霍子戚先张口,“药还没吃完,吃完我睡了。”

      听松点了点头,将药悉数给他喂下。

      半夜,叶锦书在枕榻上辗转反侧,索性起身又去霍子戚房中瞧他。彼时听松正靠在桌旁撑着下巴打瞌睡,听见门开的声音他顿时醒了过来,见到是他,忙起身迎接。

      叶锦书紧了紧衣襟,显然一路上来感到了些寒意。他朝着床上的人扬了扬脸,“如何?”

      听松回答:“吃了药就睡了。”

      叶锦书暗暗点了点头,又嘲弄道:“你家少爷是哪路神仙,我不张嘴他都知道我在场。”

      听松叹了口气道:“您不知道,我家少爷是出了名的狗鼻子,一闻那茉莉花香就知道是您。”

      “即便这样,他作何这样排斥我?”他有些激动,声量也不禁大了起来,发觉后又立即压下。

      听松有些难言:“大约是少爷不想让您瞧见他这伤痕累累的样子吧。出事那天也是,再三强调别让您瞧见他那血淋淋的模样,所以我们才一直隐瞒。我家少爷最在乎在您面前的颜面了,从前每次去昙花庵之前他都恨不得沐浴焚香,提前三天吃斋念佛。生怕您看见他会觉得不快。”

      叶锦书头一次听到这话,心里宽慰了不少,好歹知道了他不是讨厌自己。而且恰恰相反,他就是因为太在意自己,才不愿意以这副面貌来见他,

      “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他忍不住如此评价道。

      听松笑了笑:“他只在您面前是这样,旁人他不在意的。”

      叶锦书心里忍不住开心,嘴角也弯了起来,心情甚好地嘱咐他说:“你且看着,明儿他醒了,你来告诉我。”

      听松点头哈腰地送他出去了。

      隔天晚间,霍子戚醒了。他的精神一次比一次好,持续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听松见状,忙去通知了叶锦书,却发现郭沛正在他房中与他说话。这二人一向有过节,怎么最近关系越发密切起来了。难得的是郭沛竟也愿意听叶小郎君的使唤。

      郭沛得意地说:“安骆招了,是钱衍给他出的主意,也是钱衍吩咐工部员外郎与他里应外合。”

      叶锦书早已猜到幕后黑手,只是讶异于郭沛效率如此之高。他挑了下眉:“这么快,你使得什么法子?”

      郭沛带着一丝阴暗的笑容暗暗说:“我提着他父亲的头颅去见他,告诉他,若他不说实话,明日便将他母亲的脑袋也带去团聚。他便在痛哭中招了。”他说这话时,眸中涌动着危险的光芒。

      叶锦书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惊诧于他残忍的手段,口中却依旧说:“做得好。”

      待到郭沛离开,听松才敲门进去报信儿,见叶锦书周身隐隐散发着怒气,显然是方才郭沛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令人可恨的消息。

      叶锦书见到他来,交给了他一张纸条,嘱咐他交给霍濂。听松领命,方要离开却又被叫住。

      叶锦书气定神闲地说:“把衣服脱了。”

      听松瞪大了双眼,护住了胸口,惊恐道:“干什么?”

      叶锦书不语,只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刻钟后,他穿着听松的衣裳去见霍子戚了。

      他端着热腾腾地药,学着听松平日里行走的样子,微微含胸,脚步利索地来到他跟前,模仿听松的音色说:“少爷,该喝药了。”

      霍子戚费劲地起身,叶锦书眼疾手快上去扶了一把,又从里侧拖出一只靠枕垫在他后腰处,好叫他坐得更舒适些。

      他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散了热气送到他嘴边。霍子戚很是配合,像是做惯了的事,麻木了。只是这样喝了三四勺,他有点不耐烦,“拿来我自己喝罢,一口一口的,苦得很。”

      “好。”叶锦书将药吹凉后,握住他的手牵引着将药碗捧好。

      霍子戚蹙着眉头,咕咚咕咚几下就喝尽了。

      叶锦书再从他手中收回药碗。

      他自行窝下去,躺下一半他忽然问:“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叶锦书脑中迅速闪过一道雪亮,“您是说叶小郎君吗?他这会儿正在吃晚饭呢。”

      “噢。吩咐厨房多准备些他爱吃的东西。他如今住在这儿,万事总有不便,让他别觉得拘谨。”

      “还有,少让他跟哥哥碰面。”他着重这句话。

      叶锦书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语气颇为落寞:“知道了。那少爷预备什么时候才肯见他?”

      霍子戚低下头,略微思忖了会儿后反问:“是他让你来问我的吗?”

      叶锦书说:“是。他说,他说他很想你,想同你说话。”说话间,他已然通红了脸。

      霍子戚长长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说:“我也想跟他说话,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如何见他。他定会嫌弃我的。”

      “怎么会呢。”叶锦书不禁抢言,发觉失态后立即缓下语速,“少爷多虑了。”

      “可我的眼睛可能永远也不会好了,若是我残疾了,他……”

      “不会的。”他打断他的话,“你待他那样好。他断然不会嫌弃你半分。”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这可是你说的。”

      叶锦书一怔,讶异地凝视着眼前之人。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纱布,阻隔了视线的连接,可无形之间深刻的目光却已然交汇,互递着这些天来两人分离时的心绪。

      霍子戚朝他伸出手,他也缓缓伸出手回应,冰凉的指尖被包裹在温热宽厚的掌心中,连带着心口也暖了起来。

      还好,这个人还活着,真好,真好。

      两人且细细说了些体己话后,叶锦书不忘正事,问他当日情况。

      事发突然,霍子戚的说法与其他人并无不同。叶锦书却告诉他,此次事件是有人蓄意加害。又将他此前是如何查出凶手并且如何惩治的一一告知了他。

      “郭沛从安骆口中得知,这事儿是钱衍主谋。工部员外郎与安骆不过是受他指使。安骆一早对你怀恨在心,工部员外郎则是被利益收买。此次他们上下齐心协力,陛下也被他们蒙蔽,草草放过。只是如今我们虽知凶手,却一时动不得他。”

      霍子戚道:“实则,那日试器时我已发现有异,在炸膛之前提前将它扔了出去。也怪我掉以轻心,那日我惦记着你的生辰,一时疏忽。”

      叶锦书闻言罕见地自责起来:“原是因为我的缘故。”

      霍子戚连忙否认:“这如何能怪得到你身上,都是我自己的不小心的责任。唉,我与钱衍的梁子一早结下了。我受些苦不要紧,要紧的是哥哥。哥哥如今坐上了提督的位置,正当炙手可热,可危险也多了数重。钱衍虽被降职,可钱家根基深厚,难免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可现如今我成了缠绵病榻的无用之人,即便有心也无力啊。”

      叶锦书咬了咬唇:“你是想让我去帮衬你哥哥?”

      霍子戚回答:“我不勉强。”

      叶锦书也未置可否,无奈他心中仍有顾虑。事到如今是迫不得已,想来他这一辈子的初衷本是云游四海才是,到了今时今日又半卷进朝堂争斗中实非他本愿。只是眼下他不想纠结太多,先照顾这个人病好才是头等大事。

      “好了,睡吧。熬过了精神,仔细晚上做噩梦。”

      话音甫落,霍子戚就打了一个哈欠,慢慢缩进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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