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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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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书才醒来,便听到听松兴奋地说:“小郎君,少爷性命已无虞!赵大夫说了,只要好生调养,痊愈指日可待。”
叶锦书二话没说,从榻上火速跳下,冲去霍子戚的房间看他。彼时冯锦舒正在他身旁照料,可怜她这几日泪水不断,此刻双眼肿得核桃一般。
冯锦舒也识趣,见他来了,忙就离场迁就。叶锦书见床上之人因病正沉睡,心情复杂。于他床前又凝坐了会儿,他唤来了听松,与他在霍子戚门前说话。
叶锦书负手而立,眼神犀利地盯着听松,心情极不好地问:“你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字不差地说与我听。”
听松挠了挠头:“小的所知只有少爷试火器时,火器炸膛,少爷因此受伤,这些了。”他说得小心翼翼,显然猜到这样的回答不会合他的心意。
叶锦书严厉地刺了他一眼,责怪他说:“平日里看你也是个机灵的,一到正经事上就犯迷糊。”他背着手左右转了两圈,最后进了屋从台面上拿走了霍子戚的腰牌扔给了听松,命令道:“拿着这腰牌去校场找个可靠的人来细问。”
听松不解:“这火器炸膛是常有的事,只是意外而已,找人能查出什么呢?”
叶锦书盯着远处一片灌木丛,神色阴郁复杂:“是不是意外,查了才知道。”
说话间,树木掩映间晃过一个人影。叶锦书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动,只可惜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影。他低声与听松再三强调:“此事不要声张,找到了人让他去昙花庵等我。”
听松领命,快步走了。
叶锦书静不下心,便在这府邸中一面琢磨,一面闲散,漫不经心地来到游廊附近,恰好听见倩宜与冯锦舒在说话,语气并不是十分和善。叶锦书倒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女人们拌嘴吵架,他没有那个拉架的闲心,只是话题似乎牵扯霍子戚,他便多留心听了几句。冯锦舒责怪倩宜在霍子戚生死未卜之时便早早地做起了葬礼的准备,欠妥当也不吉利。
这倩宜却像是个花为肠肚的,听不得一点重话。冯锦舒语气稍重,她便泫然欲泣,眼里泛起了泪光。她举着帕子在眼角来回的擦拭,万般委屈地道:“倩宜本是小家出生,登不得大雅之堂。虽得将军赏识,帮着管家,可实实在在也是头一遭。我只想着二少爷受伤实在严重,将军也为此烦心不已,日夜难安。若是早些准备起来,也不至于临了措手不及。还请锦舒姑娘原谅我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不懂不会,还望锦舒姑娘往后多指点。倩宜定当感激不尽。”她一番话说得极度诚恳,也圆滑,让人再难生气。
冯锦舒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也不好撒了。看着倩宜还弯着腿行礼,一副她不原谅她就绝不起来的样子,她也不得不将她扶起,替她擦泪,还得反过来好生安慰她。
最后两人倒像是亲姐妹似的,亲亲热热地一道走了。
这边听松腿脚倒快,晚间便从校场找了个那日当值的小卒去昙花庵听话。这小卒从前与霍子戚一处在校场时有些交情,是个实诚人。叶锦书却不跟他闹什么虚文,上来便是居高临下地晲着他,冷冷问道:“你且将那日事发的前因后果告诉我。若是叫我知道你有半句谎言,或是为谁遮掩,我保你今日出不了这小筑的门。”
叶锦书虽然只身布衣,却气势凌人,说话掷地有声,叫人难以小觑。小卒也不禁说话谨慎小心起来:“那日,霍掌官难得来校场,是因为此前新研制的火器生产了第一批,掌官特来试器,谁知火器炸膛让掌官遭此横祸。”
又是一样的说辞,叶锦书听腻了,仍旧不满意,又问:“火器炸膛是常见之事吗?”
小卒回说:“火器炸膛的原因有许多,或有火器本身质量不佳,或有弹药劣质,或有闭锁问题。只是这些问题在初使火器时常发生,但是随着逐年精进,虽然仍没有彻底解决,但发生的次数已经屈指可数。”
叶锦书阴沉着一张脸,这番话听完他大约已经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他尝试问道:“那批火器一共有多少把?”
小卒回答:“三十把。”
“剩下的二十九把,现在在哪儿?”
“因为测试中断,陛下下令暂时收进了校场的火器仓。说是待到霍掌官痊愈了再说。”
叶锦书反复摩挲着木桌沿,“怎么才能进入校场的仓库?”
“以免有人私自偷用火器,火器仓需要神机营统领的令牌才能打开,或者……”小卒话还未说完,叶锦书便了猜到了他的后话,他给听松抛去了个眼神。听松被他的目光击中,脑中灵光一闪忙道:“我这去请将军的令牌。”
叶锦书稍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笨。
既然神机营统领可以开仓门,更何况他家还有个提督将军,提督大人要开个门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不知听松那头费了些什么周折,大约霍濂还是挺配合的,就是有个郭沛费劲了些。听说这是叶锦书的主意,不管是好是坏头一个就是拒绝和反对。听松夹在中间为难,好说歹说才让郭沛稍微松了口,最后请求自己拿着将军的令牌与听松他们一同前往。霍濂同意后,听松这才算顺利完成任务。
叶锦书见到郭沛的面,没说别的。他聪明伶俐自然猜得到个中情由,左不过是郭沛说什么,将军令牌岂可为外人滥用,被陛下知晓定要怪罪之类。不过虽然听着冠冕堂皇,倒确实有理。
待到天黑之后,小卒领着两人前去了校场的火器仓。看门的小兵见到提督令牌吓了一跳,恭恭敬敬地领了他们进去,给他们指了那新造的一批火器。叶锦书转了转眼珠,想打发那看门小卒出去,他不肯。郭沛便借故走至他身旁晃着手中的令牌,在他身旁低声恐吓道:“我们将军脾气可不好。”
看门小卒忙逃了出去。
叶锦书瞧了郭沛一眼,随即将注意力转移至眼前的火器上。他拿起一把身长两尺半的鸟铳仔细端详,从身形上看与以往的鸟铳并无很大区别,只是口径略大了些,可发射的弹药直径也更大,威力更猛些。只可惜叶锦书并不了解这机械上的事情,眼看一旁的郭沛也是一脸茫然瞧不出哪里不对,他便知道他的同行并无用处。他正踌躇着是否要找个外头懂行的人来帮着瞧一瞧,郭沛不知是玩心大起,还是恶念再生,他忽然将铳口对准了叶锦书的头颅。
郭沛危险地说道:“你说我在这儿一枪打死你,会有人发现吗?”
叶锦书扭头象征性地看了看门口,又回头看着他说:“你说呢?”
郭沛又说:“没想到你命这么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都毫发无伤。”
叶锦书嗤笑一声:“你高看我了,你那一推,我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如今体内还有疾难愈呢。”
郭沛闻言毫不愧疚:“那是你活该。将军心善才会被你一次又一次的迷惑,可我不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与二少爷交好不过是为了接近将军。二少爷从小与将军分离,在乡野生长不曾见过你这等心机深重之人,被你一时蛊惑而情难自禁。我跟随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一次失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仓内墙壁上挂着的烛火弱弱地照耀着郭沛攀爬至扳机的手指。
“说真的,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叶锦书眯着眼同样仇视他。
一瞬间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他徒手捉住了铳口,接着将整把鸟铳从郭沛手中夺过。他看着明显厚薄不均的管壁,一股怒火升了起来。
他又高举鸟铳将它往地上一砸。他并未故意用力,可那鸟铳的铳管还是如同瓷器一般碎了一地。
叶锦书咬着唇,几欲出血。
郭沛目瞪口呆地看着叶锦书将那一批火器挨个儿砸成了稀巴烂,他还惊讶于他的天生神力,而叶锦书早已怒火中烧。
好啊,好啊。这就是所谓的意外,三十把鸟铳无一合格,无论霍子戚选了哪一把,都逃不了这人为的意外。
他忍住咬碎牙的冲动,喊了外头的小卒进门来问话,他问:“这批火器是谁造的?”
小卒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零部件,发现自己似乎是领了个危险人物进来,颇有些大难临头的心情。他悲愤回答:“是军器局送来的。”
叶锦书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命小卒将这批火器拿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了。郭沛不同意,说这是证据怎可随意丢弃。叶锦书没搭理他,依旧吩咐小卒将此地收拾干净,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来过这里。小卒连忙领命。
回去的路上,郭沛仍旧不依不饶,三番四次想再回去抢救下他所谓的证据。“既然已经知道二少爷是被人陷害的,你为什么还要将证据丢弃,没了这些碎片我们怎么替二少爷平反?你究竟安得什么心,就这么见不得他好吗?”
叶锦书不胜其烦,停下快速的步伐,冷冷地盯着他说:“什么叫我见不得他好?你以为那是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倘或它们真有这么重要,那为何此事发生十数天了,这些“重要”的证据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
郭沛皱了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叶锦书道:“即使你将这些破铜烂铁送到陛下跟前也无济于事。军器局完全可以推托说是生产之人行事不力,逃避责任。工部更是借此得以到陛下面前哭穷,说是银钱短缺而导致的粗制滥造。最后不过是陛下为了给个交代,而杀了那批制造人员。真正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郭沛被他这话说得有些发懵,“那……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个凶手?”
叶锦书复而朝前一面大步流星地赶路,一面说:“当然不!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找到这个人。你去弄份军器局的花名册来。”
郭沛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道:“我?你还敢命令我?只有将军能命令我。”
叶锦书举起霍濂的令牌,威严地看向他。
“我命令你!”
郭沛一时发不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看着眼前的人虽然素布衣衫却有着杀伐决断的气质,让人无法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