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白云舟

5、第 5 章

　　两人僵持片刻，终是祁俞过来，把祁昭带了回去。

　　“不是跟你说了别来上清了吗？”

　　祁昭挠挠头，说：“这不是为了小妖们。”

　　祁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祁昭轻咳一声，说：“是我莽撞了。”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鳞片怎么办？”

　　“上清神尊应不是此等鬼蜮之人，此事不好说是阴离一人所为还是鬼族上下密谋，”祁俞顿了顿，说：“但上清神尊亦不可不防。”

　　“那他要鳞片作甚？”祁昭不解道。

　　“许是他喜好搜集天下各物。”

　　祁昭嗤笑一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有证据吗？”祁俞说：“照你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祁昭顿时没话说，皱着眉一脸不耐。

　　见他如此模样，祁俞心知他还是听进去了，于是不再多言，只带着他回北海。

　　“再如此莽撞仔细大哥扒了你的皮。”

　　祁昭寒毛直竖，连连道：“我明白了。”

　　眼见两条龙皆消失，宗明衍看着指尖上这片龙鳞，一时陷入了深思。

　　龙鳞赤红，带着些微微灼热，质地坚硬，他随手收起，走入内殿。

　　冰棺寒气深重，寒魄草密密麻麻，一人双眼紧闭，身形瘦削，红衣劲装，一副少年将军模样，脸色惨白倒是徒增两分脆弱。

　　修长的手指贴于脸颊上，不过略停了停便离开，宗明衍按于冰棺上，无穷仙力涌入，与寒魄草一同维持着肉身不腐。

　　“夏朝。”

　　龙族的十七殿下祁昭鲜活明亮，可昔日的七皇子将军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宗明衍攥紧了手，深深地看着他，神色晦暗。

　　他也曾是肆无忌惮的小霸王。

　　北海。

　　祁昭被祁俞拽进大殿，果然看见大哥正等着他，神情严肃，眉目冷厉，大哥祁尧长他几万岁，向来威严沉稳，他不由地收敛起来，一脸正色地上前。

　　“听闻你发现小妖们交换鳞片一事，并打上神尊大殿，可是？”

　　“是。”

　　“那便将妖族鳞片此事交由你调查。”

　　祁昭惊讶地看去，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答应了。

　　“今日父亲发下禁令，禁止鳞片交易，之前种种情况务必查个一清二楚。”祁尧顿了顿，说：“包括凤族。”

　　之前小妖说凤族也有人交换翎羽，看来竟确有此事，小小鳞片竟牵扯整个妖族，祁昭心下凛然，这背后之人，当真是胆大包天，连龙凤两族也敢插手。

　　“若再有小妖私自交换鳞片，严惩。”

　　祁尧沉声道：“若发现鬼祟之辈，当场格杀。”

　　“尊令。”

　　看来这次父亲是要清洗这北海了，只是不知道凤族那边情况如何。

　　多年前，宗明衍曾来访凤族，交换了一缕翎羽，这是最为贵重的一桩交易。

　　凤主唤来乐和，神色沉凝。

　　“母亲，我并无大碍。”乐和心里一清二楚，祁昭重伤那件事当真是惊到众仙了，连这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都如此，若有万一，她只怕也逃不开。

　　但是宗明衍交换的那物实在是令人心动，她无法拒绝，就算为此冒险也是值得的。

　　她额心上有紫气蒙蒙浮现，正是一缕大道紫霞。

　　紫霞难得，唯有飞升之际偶有出现，寻常仙人也未能得此鸿蒙紫气，更不说斩下一二紫气留存，只是宗明衍并非正常飞升而来。

　　凤主仔细端详片刻，并无任何异常，只她心下总是隐隐不安。

　　乐和上前，陪坐一旁，认真道：“人族二神尊，龙族底蕴深厚且后辈实力强劲，尤其是祁昭，天赋惊人，鬼族庞大诡异，唯有我凤族，后辈不丰偏逢涅槃，我身为凤族公主，自当背负凤族，哪怕一线机会也要拼命抓住。”

　　她虽骄傲活泼，却也不是不谙世事。

　　凤主悄然一叹，说：“且先仔细查查。”

　　“那龙族……”乐和眼珠一转，试探道。

　　凤主不语。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乐和高兴道：“多谢母亲。”

　　她提起裙角立刻便往外跑去，彩衣翩翩，转瞬便没了身影。

　　凤主无奈，自语道：“若你当真能娶了龙一倒也不错。”

　　只她观龙族大殿下，恐怕并不甘愿来凤族做凤君，便是他愿意，龙主也不会同意，一样是挑大梁的，培养多年，怎么甘心就这样撒手，这事，不容易。

　　祁昭现在北海境内召集小妖，挨个盘问，他盘坐于一块大石上，小妖们成群结队地将他层层围住。

　　“你们可不要想着欺瞒我。”

　　“铛——”

　　赤鳞枪悍然砸入海底，龙息扩散开来，压迫感十足。

　　他手持一本册子，右手拿着细细的笔杆，说：“一个一个来，报上名姓、交换时辰、具体内容等等。”

　　“十七殿下，小妖木木，于一千二百年前同上清神尊交换一截海草，小妖的心愿是寻得一片珊瑚林……”

　　“小妖红珊……”

　　“殿下，小妖前日同您交换，这个……也要记录吗？”小鱼妖小心问道，手上还巴巴抱着那粒沉砂。

　　祁昭笔下不停，一一记录下来，随口道：“当然，不管是不是上清神尊，都要记录，自然包括我，你把沉砂收好，我自然不会要回。”

　　“殿下真好！谢谢殿下！”

　　“那，我们之间互相交换的也要告知吗？”

　　“自然，便是自个褪下的鳞片也要回忆去向，务必说个清清楚楚。”

　　小妖们顿时哗然，苦恼道：“我已经换了好几个住处了，旧蜕散落四处。”

　　“那便仔细去找寻。”祁昭肃然道：“有人借我等鳞片谋害妖族，兹事体大，不可隐瞒。”

　　“原来如此。”

　　祁昭另起一册，专门记载妖族之间互相的交易，一笔笔记载清楚。

　　“小妖……小妖不记得了。”

　　一条巴掌大的鱼期期艾艾说道，鱼鳍小幅度地划了划，缓缓荡开一点涟漪波荡。

　　祁昭看它一眼，这是紫蓝鱼，生性温顺，胆子小，并不贪婪，说话做事都是慢吞吞的，不记得也有可能。

　　“小妖也不记得了。”

　　三三两两的小妖亦开口道。

　　祁昭顿了顿，神色一整，说：“不记得的小妖出来。”

　　约莫两成的小妖聚集成一团，祁昭起身，龙息加重，压得它们动弹不得。

　　“我入各位识海一观，若所言属实，祁昭在此答应诸位一件愿望，以作赔礼，若所言为假，就地格杀。”

　　红色的龙眸盯着面前的小妖，他的意识逐渐侵入。

　　一抹白袍从天而降，落至北海，黑发被白玉冠牢牢竖起，面容清冷严肃，如一片雪花般悄然飘落，珊瑚鱼探出水面，那人逆光而行，灿然生辉，煌煌不可视。

　　“你可有心愿？”

　　珊瑚鱼说：“我想要一个好看的贝壳。”

　　于是白衣仙人沉入北海，朦胧水波好似给他镀上一抹温柔，清浅而飘渺，修长的手探出，捞起一个白色的贝壳，递给珊瑚鱼。

　　珊瑚鱼摇头，说：“不好看。”

　　他没有说什么，将贝壳放回原位，于海底缓缓探寻着，每每看见一只贝壳便递给珊瑚鱼，只是珊瑚鱼一次又一次地摇头。

　　究竟怎样的贝壳算是好看的呢？

　　白色的，蓝色的，红色的，五颜六色一一过目，他始终未能找到那枚“好看的贝壳。”

　　“神尊您喜欢什么样的贝壳呢？”

　　他摇摇头，在他眼中贝壳并没有什么不同，皆是一样。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喜好，他却并无，不可偏爱。

　　只是，唯有一个例外，便动摇他的所有。

　　一条颜色斑驳的鱼慢悠悠划过，珊瑚鱼停住，一直看着那条鱼。

　　“真好看。”

　　宗明衍看向那条灰白的鱼，他找到一块显得灰扑扑的灰白贝壳，递给珊瑚鱼。

　　“真像小花。”

　　珊瑚鱼看着这块贝壳，再次说道：“真好看。”

　　它拔下一块鳞片，交给宗明衍。

　　“神尊您有喜欢的鱼吗？”

　　宗明衍不语，只默默收起那块鳞片。

　　珊瑚鱼抱着那块贝壳远去，他看着身旁一块红色的贝壳，目光深幽。

　　祁昭从珊瑚鱼的识海内退出，他缓了缓心神，消除从记忆中带出的莫名感觉，将此事记录在案。

　　“下一个。”

　　一个又一个，基本都是宗明衍，无论是怎样的愿望他都去完成，或大或小，神色始终清冷，不因小妖小愿而鄙夷，也不因贪婪大愿而不悦，起码，这些妖都是自愿拔下鳞片交给他。

　　在过程中他也并未使出什么手段，反而暗地里随手护持，多数时他总是沉默以对，无法窥探目的。

　　越是探索祁昭越是疑惑，堂堂神尊，四处完成小妖心愿竟然只是为了一枚小小的鳞片吗？他相貌堂堂，行事自有慈悲，难道真不是他？可是现下唯有鬼族和他最有嫌疑。

　　细细看来，有鱼妖有蛇妖，有珊瑚妖有蚌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妖怪，不分种族和修炼年限，竟是一概不论，究竟是一视同仁还是所图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