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岔路上的三个人》刀不带刀

5、贵竹公子，这床就这么定了。

　　“走吧，我们先去木工铺子一趟，我这人这么样都可以过活，你长身体的时候，得给你做个床。”说着就只顾得往前走去。柳天靳紧跟着出来了。
　　来到城里最大的木工铺子，门口放着各种家具，刚进去店里小二笑脸迎了上来“不知道公子来寻什么物件。我们这里都有，料子也随便选。”
　　“床”贵竹公子说道“还麻烦带我们看看”
　　“这边请，在里屋。”小二带着他们近了庭院。
　　“我们这里有架子床，床为硬板，是给孩子睡的，睡了这个床的孩，长大都可会挺直脊梁做人。”小二指着一个四柱架子床说道，这个架子床不高只高出脚踝一点点，朴素，雅致，透雕一些梅兰竹菊，“这个是用杉木做的耐用，抗压，经得起孩子折腾。”
　　“这个呢，是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是婚床，你看上面的雕花，都是吉祥如意的麒麟，凤凰，牡丹，卷叶等纹样的雕花，嘿嘿，也可以按照公子的意思雕刻，很多客人都会在里侧雕刻一些暗示云雨的内容，公子自然是明白的。”贵竹公子只是淡淡的对着小二说“自然是知道的。”
　　小二带他们走到一个床面两侧和后面装有围栏，上端四面装横楣板，顶上有盖的华丽镂刻透雕的床前。指着床檐下悬挂着一个像小鸟的小挂件说道“这个小鸟，是我家专门设计的，如果家里仆人看见小鸟摆动，就不会近房伺候了。是不是很巧妙。”贵竹公子笑了笑说道“确定是很用心了。”柳天靳还走到窗前认真的看着小鸟。被贵竹公子拉着手往前走，在柳天靳耳边说道“你是喜欢这个床吗？那我们定这个？”突然反应过来手被贵竹公子拉着，手心一热，瞬间抽了出来。“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小鸟雕的很好。”贵竹公子觉得柳天靳又要脸红了，不由的笑了起来，把心里想的直接在嘴上说了出来“小天天，你这个小朋友真有意思。怎么那么害羞，小朋友不就应该大人领着吗？”
　　“还有这个，黄花梨长寿床，也是我们这里最贵的床，一般都是用来传世的床，百福千工床。“小二往前走着，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慌乱的少年和带笑的男子，带着他们去了另一件屋子，见这个床做工奢侈，床就占去了半个房间，上有卷蓬顶，下有踏床，踏步前有柱架，挂落，花罩，有三进，最里面的才是床体。
　　小二这一顿介绍，柳天靳倒是长了见识，听的认认真真。不知不觉走到贵竹公子的前面认真的看着这些床。贵竹公子但是一脸平静。看着这个只矮他一点点，到他眼睛高度的人。问到“小天天，喜欢哪个？”
　　“我，我觉得第一个挺好。”柳天靳说道“别的都太，不适合了。”
　　“那就第一个吧，工期多久？”贵竹公子问道。
　　“架子床的话，最快，10日内完工，不知道公子需要什么雕花，这个雕花时间得另算。”小二说道。
　　“小天天喜欢什么雕花？还是喜欢那个鸟？”贵竹公子问道前面的人。
　　柳天靳抬头看着贵竹公子说到“不需要雕花，什么都不用。我都可以。”
　　“行，那就这个，不用雕花了。定金需要在哪付。你带我去就可。小天天你就去门口等我。随便看看等我。”说完随着小二往里屋子走去。
　　“那个鸟，可以配一个在床上吗？还有工期可以再缩短一点时间吗？”贵竹公子边走边问道小二。
　　“这个工期，我得问问管事的，应该可以。小鸟公子喜欢，我这就去问。”小二笑着回答“这位公子对小公子真好，小公子一看就喜欢拔步床上的小鸟。”
　　柳天靳再门口老实的等着。不一会就见贵竹公子走了出来。
　　“你会做饭吗？”贵竹公子微笑着问道。
　　“会一些，但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我可以试着做一些。”柳天靳老实回答到。“那以后，一日三餐，你来。可以吗？”贵竹公子明明是问句。在柳天靳那里听见的就是，以后家务都是你来。不过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柳天靳一直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现实也容不得他有什么矫情的想法。
　　又带着柳天靳去买了一些油盐酱醋米粮，还有一些锅碗盆。一路上给他讲这讲那，柳天靳就一路拿着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听着贵竹公子给他讲的这些市井杂谈。还跟着贵竹公子，磨磨蹭蹭，讨价还价。柳天靳心里在默默的想，这真的是娇贵的王爷吗？王爷也会这么市井的生活吗？讨价还价，把买油的小姑娘说的乐呵呵的，多给了很多。这人也欣然接受。
　　正想着，又见这人就蹲在地上摆弄一个古董滩子的小玩意。全神贯注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珍宝一般。还是用那张好看的脸笑嘻嘻的和古董商人聊着什么，把古董商人乐的哈哈大笑。
　　只见贵竹公子拿起一块羊脂玉认真的端详。这个时候古董商人笑眯眯的说“这位公子眼光真好，这是一块上乘的古玉，是子儿玉，什么都没有雕琢，你要不买来做点小玩意。”贵竹公子拿着玉放手心里。玉成卵形，表面光滑，白玉其色如酥，轻轻敲打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贵竹公子心里暗暗惊喜，是块好玉。其后又放了回去，说道“是个好东西，想必是经历了千年山河之水不断洗礼而来，价钱也是我现在无法承担的，还是留给有缘人吧。”说完便想起身离开。这个时候古董商人伸手拦住了他，说道“这块玉，我不买，但是可以换，你看看身上有什么可以和我作为交换的。”
　　贵竹公子听闻，又回来，看着这个古董商人，这是才发现，这个位古董商人年轻却气质非常的好，和这一片其他的殷勤拉客充满铜臭味的地摊商人不太一样，明明是坐着一个小马扎，却有一种悠哉的什么都不愁，好像天地都在他脚下的感觉。很是不一样。想必是个什么能人，可是一个能人，为什么在这里摆地摊卖小玩意。有趣。
　　“我一个闲人，身上没有一个是值钱的玩意儿。那能换得起这块美玉，老板是说笑了。”贵竹公子说道。
　　“我看你怀里包裹的那个东西就不错，包的的那么厚，我隔着衣物都可以看见，拿出来看看吧。”古董商人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说道。
　　贵竹公子浅笑一下，说道“大概会让老板失望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拿出麻布包裹的茶盏。递给古董商人。“是个不值钱的小茶盏。”
　　见古董商人单手拿了过去，认真的来回的端详。说道“还不错，可以换。我也可以接受，你换吗？”
　　贵竹公子拿回茶盏又用麻布包好，笑着放回了怀里。“不换，这个，给我千金万国都不会换的。”说完准备再次离开。
　　“也是，这个茶盏还缺点火候，等你再养养，养完它的一生，养出个结局，我再来取。”古董商人依旧笑嘻嘻的说道。
　　贵竹公子也笑着道别后，离开，心里想，也许是个能人，也许只是一个怪人罢了。
　　拉着柳天靳先前走去。
　　柳天靳听着这两人云里雾里的对话，感觉摸不到头脑，心里还在继续想着，这个贵竹公子真的不一样，那个跟着马夫来的路上说的那个狠角色，在这个人身上一点都瞧不见经历过那些尔虞我诈，分崩离析，明枪暗箭的斗争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样子，倒是多了很多天真的一面。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的伪装，还是本来的样子。
　　就这样走一路买一路，来到了成衣铺。
　　“小天天，你有冬衣吗？”贵竹公子回头看着柳天靳。
　　“有一件，马夫做的。天冷了，多穿点就好。”柳天靳歪着头从抱着的东西旁边露了一小半脸说道。
　　不由分说把刘天靳拉了进店。示意他放下东西。叫来了裁缝。
　　柳天靳第一次进成衣铺里，略带尴尬的站在那里。贵竹公子拿起了几块不同颜色的布在柳天靳的身上比划。对着柳天靳笑着说，但是又像自言自语“我觉得浅色不适合你，还是深色好，我看这块深蓝色的不错，你说呢？但是黑色也不错，黑色配一点红或者紫色也很好，红色太恶俗了，还是紫色吧雅致一些。”柳天靳抬头看着贵竹公子手上来回比划的布料，紧张的不行，又想起那个轻轻划过嘴唇的手指，又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那就紫色吧。”柳天靳看着那块紫色暗纹的布说。
　　“小公子，你别动，我给你量一下尺寸。”裁缝说道。一边量一边还赞叹道“小公子，你这体型很好啊，腿长，腰细胳膊也长，这长大了，可迷倒多少少女。你看着脸也小。”
　　贵竹公子也打量起柳天靳，之前没有好好看过这孩子，现在细看，还真不错，有武将那个气质的。这腰身比例，想必退去衣裳也是精瘦的线条，比云良阁的那些软塌塌的男子好的不知道多少倍。贵竹公子被自己这个想法愣住了，自己在想什么，这是个孩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小子长大必定是个祸害。祸害啊，也不知道另一个祸害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眼角那颗红色的朱砂痣是否淡去，还是更加。。。。
　　“害劳烦你做大一点，孩子长的快。”只见贵竹公子又懒散的坐在成衣铺靠着柜台说道。阻止自己再继续往下想去，自己知道，不可以再想下去了。
　　“好了吗？掌柜？”贵竹公子走了一个下午有点疲惫，现在只想回到那个破旧的小屋，喝一杯很久没有喝过的重碧春。
　　“好了，公子。两日后来取即可。”
　　“走吧，我们再去一个地方，我们就回去，乏了。”贵竹公子对着柳天靳说道，往酒肆方向走去。
　　于是柳天靳手里又多了一坛重碧春。
　　伴着日薄西山，在纤纤新月下两人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你随意收拾一下，晚饭的话，按你的习惯做就好。饿了就吃不用等我。”贵竹公子抱着那坛重碧春往上山走去。
　　走到那个小池子，退去衣衫，走了进去，抬手取掉了头上的毛竹发簪，由着头发随意的落在脸颊。拿出了腿店跑腿的伙计给他的东西。
　　是一块小小鹅暖石，光滑的石头外面用两片竹叶包裹着，最外面还用细细的麻绳把石头和竹叶捆在一起。也许是因为送到的时间太久，两片竹叶在拆开的时候断掉了，依然可以看见最里面那片竹叶上有墨迹，上面写着“思逸”。只是思字断掉了。但是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来。思逸，思逸，见字如面，字字连心。
　　贵竹公子看着这两个字，恍惚间耳边都能听见那个人用不同的语气叫着这两个字。能听见孩童带着笑声愉快的声音，拉着他的衣角叫着“思逸”。能听见少年明亮的声音，握着他的手郑重的叫着“思逸”。能听见少年带着哭腔跪在他脚边，捧着他的脸，帮他擦掉脸上血迹颤抖的嘴角低声的发出声音“思逸”。
　　“思逸，思逸，思逸，宋思逸。。。”这些声音像是魔障一样，在脑子里回荡。贵竹公子拿起重碧春，直接打开，往嘴里送去。没有平日里那般从容和优雅。现在只觉得心里无法自拔的挣扎，那是和回忆一遍一遍的挣扎。不能想，不敢碰。就在心底，一场情愫，像一场笑话，却苦苦的压着他喘不过来气，呼吸都变得艰难。回忆就这样一页一页的翻开。
　　想起那个时候自己不过十岁，旁边站着一个到自己腰的孩童，捡到一块小手都握不住的石头，递给他，奶奶的童声叫道“思逸送个你。这块最好看。”他拿过来蹲下抚摸着孩童柔软的头发。轻轻拿下孩落在童头上的花瓣。那个时候是春天，旁边两棵古杏树已开满了白色的杏花，北方的春风吹过，吹起了一场杏花雨。阳光下，漫天的杏花。他捡起脚边的一片树叶，取下头上戴着最外侧的一根金边的发带，把树叶和石头捆在了一起。蹲下递给孩童说道“这个以后就是我们的暗号，你只要让人给我这个，我就会知道你找我。我就会去见你。”孩童接过，开心的笑着，那个笑容那么的纯真不加任何修饰。孩童一只手把石头抱在怀里，一只手摸着他的脸说道“思逸最好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比额娘还好看。”那时的他迎着杏花雨抱起了孩童。孩童特有的柔软被他抱在怀里暖暖的。孩童仰着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奶声奶气却坚定的说“思逸以后是我的皇后。”他笑着低头亲了一下孩童白皙的脖子，孩童被硌的痒痒。一直笑着。回忆里，两人就这么一直笑着。好像可以快乐纯真的笑到地老天荒。回忆中的笑容太明亮了，好像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被埋没一样。
　　贵竹公子低声苦笑了一下，直接把快见底的重碧春，仰头喝掉，重碧春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又溶进了池子里。好像那日那人的眼泪一样。稍纵即逝，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贵竹公子放下重碧春，慢慢的让自己的身体沉了下去，整个人沉在了池子里，回忆太重呼吸不过来，那就不要呼吸了。就这样吧。沉下去。和回忆一起。
　　在山下等了很久，饭菜已经凉透了也不见贵竹公子回来。柳天靳有点不放心，感觉这个人抱着重碧春往上山走的样子，不见白天的大大咧咧，本来就清瘦的背影显得那么的落寞，好像肩上有千斤重一般。于是还是迈着步子往山上走去。
　　刚到山上就见到刚才那一幕。看见这个乌润如墨的青丝在池子里飘着人却沉到了池底，也不知道多久了。柳天靳心里一慌，一个步子上前走进了池子，一把捞起了这个人。见这人闭着双眼，满池子的酒味。若不是这人回手握住了他，活像一具尸体。柳天靳双手扶着这人的双肩，把他靠在了池边。手触摸过的地方，隔着头发感觉到光滑的肌肤，真是瘦，肩膀的蝴蝶骨硌到了柳天靳的手心。露出的上身洁白的肌肤在头发下面若隐若现。墨色的头发和洁白如玉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冲击。冲击着柳天靳的大脑。不敢直视，不敢多看。
　　柳天靳拿起贵竹公子的衣服放在旁边，“你喝醉了，我们回山下休息吧。”贵竹公子的手还牢牢的抓住柳天靳的手，张开那双酒后迷离的眼睛，好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池水，平静让人看不透，却觉得像哭过一样看着难受。“你是想我了吗？”贵竹公子轻声说道，太轻了，伴着微风划过竹林的簌簌声响，柳天靳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贵竹公子轻笑了一声，这个笑比哭还难受。不在说话。
　　柳天靳手不在动，任由贵竹公子抓着。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风声在耳边吹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天靳觉得手已经麻了，动了一下。觉得这样下去不妥，这人看起来这么的弱不禁风，会生病的于是摇了一下贵竹公子的肩膀。让他把衣服穿上。这时这人睁开眼睛，好像才看清在自己旁边的是谁。带着醉意说“是你啊，我们回去吧。”贵竹公子松开手，站了起来，柳天靳这才看清这人胸堂上竟然有着一根一根狰狞的伤疤。贵竹公子背对着柳天靳腿上，后背，手臂，伤疤交错着布满了这洁白清瘦的躯体。触目惊心。难以想象，如此好看的脸身上仅有这般不堪的伤疤。贵竹公子赤脚穿上单衣，已经站不住了。柳天靳上前扶住他，觉得这样是走不下山的，于是抬起贵竹公子的手臂，把整个人背了起来，又捡起地上的衣物和鞋子。太轻了，一个成年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贵竹公子的头靠着柳天的肩上，头发顺着头，滑到了柳天靳的前胸，湿答答的还滴着水珠，一阵淡淡的清香的酒味顺着头发飘了过来。闻得柳天靳心痒痒的。
　　一顿折腾，擦干了贵竹公子的湿发。把他放在了草席里侧，盖上了被子，顺便把自己的外衣也盖在了这个人身上。柳天靳看着一桌子凉掉的饭菜。发愁。最后也作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