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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离开清水市后,两人一路沿着清水市的下个城市,下下个城市旅行。

      有时是去城市的特色景点,有时只是缩在酒店,或在深秋的午后,找家小书店,在橘黄色的小灯下看书,听着窗外的濛濛细雨。

      朝朝哪天精神较好的时候,时畔会帮他起画板,在酒店或赵处僻静的户外,陪他花一副耗时许久才能完成的画。

      他们做了看似不务正业的一切,不执着于世俗,去体验生活,也不再着急追赶人生。

      这看似只有快乐,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连朝朝都几乎要忘了他的生命不足一月。

      入冬后,两人出去的少了,主要是时畔担心朝朝几乎没免疫力的羸弱身体,被冬风一吹会让身体坏的更快。

      时畔整天都很仔细他的身体,像把倒数的时间每天刻在心上,看到他咳嗽久了就要寸步不离守着,再给他加衣服。

      朝朝胃口不好,饭吃少了,就要想办法给他补充营养,他们一向吃的外卖,因为时畔担心影响朝朝的身体,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也不再点。

      他挽起袖子,开始操心朝朝的三餐饮食,时常有事没事在厨房研究菜谱,炖各种滋补的汤。

      但因为他太多年没做过饭,十分很生疏,那阵子常常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从不在意,也不认为刀口失误割下的流点血的伤口,有什么好在意。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朝朝身上,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挽救朝朝的身体,但仍旧于事无补。

      他的身体还是在一步步恶化,已经进入一整天清醒时间不到半天,精神恍惚的时候,像已是强弩之末。

      时畔见过朝朝疼的在床上虚弱翻滚,呼吸困难地一声声挤出,“哥,我好疼啊……”

      疼得晕倒在他的面前,那种怎么喊都没人回应,即将要失去他的那种感觉,让时畔一向沉重的神经几欲崩溃。

      他只记得自己浑身紧绷,像一只濒死的雁,颤着手抱着朝朝,脸抵在他的颈侧,不知道谁能救他,只在心中一遍遍乞求不要带走他。

      他根本承受不住朝朝的离开,哪怕守着朝朝睡着后,他也无法正常入眠。

      他在害怕,害怕他睡着了第二天看见的是一觉不再醒的朝朝,害怕明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害怕以后的生活再也看不见他。

      他真的不知道以后的生活只剩下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只是想想朝朝有一天会永远离开自己,就心如刀绞,不敢再想下去。

      他从没有过这么剧烈的恐慌,但他从不说,也不再朝朝面前表露,怕引起对他病中情绪不好的影响。

      朝朝因为病消耗了他的大部分精神,没有及时察觉时畔的不对劲,直到他发现时畔又开始各处搜刮可治肺癌的药房。

      大到名医药方,小到村野偏方,本已放弃治疗的朝朝,又被他哄着灌下了不少汤汤水水,寡淡无味或苦到他胃里都难受的中药。

      朝朝意识到时畔还没接受,还没放弃,甚至四处寻药,到了快要魔怔的地步。

      他很想拒绝,但每当他因为太过难喝而摇头,时畔都会显露出眼底坚固下的脆弱。

      不同以往那样哄劝着他,像在求他,求他活下去。

      朝朝那时心头总会涌上无法自控的心酸,这几天时畔又打听到了距离他们酒店二十公里所在的郊区有家中药很厉害。

      听说能有效医治癌症,时畔多方打听觉得靠谱才带着他朝朝一起去。

      但去到后,医生看了朝朝的情况,开了一大袋的中药,并没有如噱头中那么保证能治好癌症,只让他先吃着试试看。

      四处奔波,却依旧希望渺茫。

      时畔推着朝朝离开,顺着中医馆外的大道走的时候,朝朝没忍住说:“哥……算了吧。”

      他不想在吃药,也不想再每天固定喝那些都没有用的汤汤水水,他的病没有侥幸可言,早晚是要走的,何必强求强留。

      但时畔手握着轮椅把手,执着地说:“我不会让你离开,用尽我的一切办法。”

      这不是第一次,朝朝感受到时畔深重的爱意,沉重到让他都觉得心惊,如飞蛾扑火般热烈,却又悄然无声。

      朝朝的嗓子像是被东西结结实实塞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沿着大道一直往前走,他们很久没出来散心,时畔是想推着他看看郊区的景色。

      但似乎冬天的景色哪里都遍布萧瑟,街道两边高大的树木透着灰沉沉的低压,天与地都像冻在一起。

      他们这一条道还没走完,就闻到了不远处的香火味,再往前走几百米,两人看见了建立在一排店铺中的寺庙。

      外表看着很小,被夹在两家餐馆之中,只有一扇可通过三人的小门是唯一的入口。

      门口有个检票大爷悠闲坐着,对比其他门庭若市的寺庙,这里人迹罕至,来这里的最多是年龄四十岁以上的本地人群。

      朝朝见时畔停在寺庙门前看了很久没走,不知是在原地看偶尔互相搀扶着走入寺庙的中老年夫妻,还是在想从窄门中窥探到里面的全貌。

      他想提醒他,该走了。

      但因为时畔在原地停驻太久,引起了不少香客的注意,其中有个胖阿姨,看他轮椅推着个人,一眼就看懂他什么意思。

      她进寺庙门时,看着他顺嘴说了句,“这里的神佛很灵的,我老伴以前得恶性肿瘤,医生都说没得治了,我听说这边灵验,带着他来这诚心拜了几次,没打针没吃药还真好了。”

      荒谬,这是朝朝听了以后的第一反应,不说他们接受的无神论教育,就说站在科学的角度这些不治而愈的话也不可信。

      任谁看都能一眼看明白,这只不过是他们为了宣扬宗教信仰,凭空捏造的说辞。

      似乎每个宗教都有专属于他们,关于不药而愈的传闻。

      朝朝都不信的事,时畔更不会相信,他准备喊他走。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从时畔口中听到,“我们进去拜拜。”

      错愕之余,朝朝也感受到了随之而来的鼻酸。

      时畔推着他进了窄门,买了票,朝朝才看清寺庙内的景观,没有他在外面看时想的那么小。

      进门左手边就是点香鼎,门票附赠的三根香火可以在那里点燃。

      时畔和朝朝都不懂这里的门道,先看着别人如何朝拜。

      时畔看了一遍后,推着朝朝到中间的位置,拿着六根香火深入点香鼎里点燃,挥灭燃起的火,只留下袅袅烟丝。

      朝朝学着时畔的模样,将香双手合十放着,朝天地四方各拜一次,随后将香火交给时畔,一起插入点香鼎。

      点香鼎正对着一尊石雕佛像,时畔推着他学着朝拜的中年妇女双手合十拜拜后,翻遍全身仅有的现金投入功德箱。

      功德箱往后是一段二层阶梯,这座寺庙不像其他寺庙建筑那么宏伟,几乎都是平地,最高也只有目前看到的二楼古塔。

      朝朝看见楼下关于这座塔的介绍,那供奉的是消疾保康健的神佛。

      时畔也看见了,他没有犹豫的单臂抱着轻到没有重量的朝朝,另一只手拿起轮椅,将他安放在二楼后,看清了塔上写的跪拜方式。

      需要朝拜者双手合十,心中一心想着求的事,左右各自绕着塔中转经筒的方向转一圈,去疾病去灾难。

      朝朝坐在二楼古塔的前面,看着时畔弯下膝盖,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弯腰朝着古塔壁上供奉的小樽佛像跪拜三下,闭眼祈祷。

      再起身合着手掌绕着古塔走,遇到供奉的佛像会停下来重复跪拜的动作,此刻的他没有掌管公司的身份,没有世俗的地位。

      他只是他的哥哥、爱人……是为了他能够活着不肯放弃任何希望,求着神佛,最普通的普通人。

      跪拜完的时畔带他下了古塔,再往后是一座巨大的露天观音像,在那朝朝看到了观音像下数不清的人。

      蒲团只有两个,但不大的广场也全是直接跪在青石板上的人,还有头发凌乱哭肿了眼睛的女人。

      她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求着,一下一下将头磕在青石板上,不知想让观音能保佑她什么。

      朝朝只看到她红肿的额头,像是感受不到痛意,边磕边从闭起的眼角流下泪。

      他被眼前颇为震撼的一幕感染,抓紧了手下的轮椅。

      进入寺庙后,怀着沉郁心思的时畔很少说话。

      朝朝看见时畔一步步离开自己,孑然一身穿过跪着的人群,虔心走到观音像下的其中一个蒲团跪下。

      冬日的凉风吹起挂在抬高头都看不全的观音像下的围栏边的祈福红丝带,时畔跪在其中,浑身透着肃穆与冷淡,

      朝朝静静看着他跪在那里许久许久,不知心里想的什么,背对着他的身影被穿过乌云,没什么温度的太阳照拂,徒增了孤单寂寥感。

      他的表情严肃,像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连着朝朝都被隔绝在外的孤寂。

      有一个瞬间,朝朝感受到了时畔身上强大的悲伤感,像要和他一起消融在这个世界。

      为了他,怎么值得。

      但他恍然间,确确切切觉得,他会有那么一天,也会随着自己离开这冷寂的人间。

      他的眼睛不忍再看,收回目光前看到了时畔最后朝着观音像大幅度抬高的手,只有手腕的旧红绳,泛着玻璃光泽的假玉,将他重新拉向尘世间。

      朝朝的身体不方便,到了扶着他也很难站起来支撑身体的地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时畔因为不太了解这些神佛,从观音像后遇到佛像就停下来,一路挨个跪拜到最高的山顶。

      朝朝看着他一个一个跪过去,从刚开始有些笨拙的学着别人跪拜,到愈发熟练,心里极其难受,但是他说不出阻拦的话。

      时畔因为他连神佛都求上了,朝朝忍不住也跟着拜一拜,其实他明知道没有用,他只是不想辜负时畔的用心,想他能安心。

      寺庙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建在山顶的香塔,朝朝上不去,他坐在三层高的阶梯下,看着时畔请花灯给他祈愿,然后在买香对着四方朝拜。

      长时间重复又繁琐累人的动作,他却比谁都做的都用心。

      朝朝看着时畔做完一切,背对着香塔,弯着膝盖一层一层走下阶梯,他忽然压不住内心涌起的悲辛,很想哭泣。

      特别是看到时畔走到近处的膝盖,跪到遍布皱褶。

      但朝朝一直憋着酸楚的眼泪,直到被时畔推出寺庙,漫步在干云蔽日的树下,他才闷声流出眼泪。

      为自己孱弱的身体,更为时畔奢望留下他的行为。

      好一会,时畔听到他的哭泣声,将轮椅推到人少的公园边。

      他蹲下身,和低着眼一滴滴滚落眼泪的朝朝平视,大概知晓了他为什么流泪,缓声道:“这都是我想要做的,为了求我个心安,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时畔说着,细细用手指擦着他泛着凉意的脸颊,微热的眼泪,“其实我也有很多私心,幻想神佛真的能有那么灵验,能让你活下来,让你能永远不离开我。”

      “只是想想有那么一天会再也看不见你,我……”

      他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意,声音也难以忍耐的喑哑道:“我实在……承受不起那样的伤痛……”

      朝朝抽噎着抓下他的手,原本想好的一切,此刻都被推翻。

      他对生命产生了不舍,甚至开始惧怕死亡,妄想继续一天一天陪着时畔过下去,像其他心意相通的爱侣那样,平平淡淡过一生。

      可他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自己不想死了,那只会徒增将要离别的悲痛。

      他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该到了学会劝着时畔在他走后,要放下自己,要好好生活……的时候。

      但他也一样开不了口,他总觉得这是在伤口撒盐,在践踏时畔的真心。

      他无力地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掉落,发哽道:“哥……你这样,真到了那一天,我怎么能放心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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