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前爱你》神亦绝希

67、第 67 章

　　昨天还像要入秋的凉爽天气，太阳一晒又回到了盛夏的高温。

　　朝朝行动不便，被时畔抱到海滩的靠椅上时，海滩上已经来了不少人。

　　他坐在遮阳伞下，看着湛蓝的海水涨涨落落，跑来跑去欢声笑语的孩子弯身玩沙，捡贝壳，不远处还有手牵手散步拍照的情侣。

　　似乎每个人来到这都能和大海近距离接触，朝朝坐在原地看了几个小时的海，看到人群渐少。

　　本该开心的他，心里依旧说不出的空落落。

　　他刚想拿起桌边的饮料喝几口，遮掩情绪，就被时畔抱了起来，他扶正差点打掉的水杯，“哥，你干什么。”

　　时畔抱着他走到海水能埋到脚脖的位置，“带你接触海。”

　　虽然只有短短几步路的时间，朝朝被他抱在怀里还是看了眼人群，才想起来现在人已经非常少了。

　　不会有人注意他病弱的身体，也不会被拥挤的人群误撞到。

　　想到这时，朝朝就着靠在时畔身前的姿势，抬眼看向他迎着阳光的面庞。

　　时畔脚下试了试海水深度，停下来时示意朝朝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后慢慢把他放下，手扶在他腰两侧的位置，支撑着他无力的腿。

　　朝朝稳稳当当站在海水里，感受到像有生命的海水冲刷着他的浮沉感。

　　他新奇动了动拖鞋中的脚趾，随即便有沙子滚入指缝。

　　朝朝自己站那玩了会，像第一次获得玩具的孩子，忽然抬眼看着时畔笑了笑，“哥，它在冲我的脚。”

　　时畔嗯了一声回应，随后让朝朝搭着的手使劲撑在他的肩侧，弯身把他的裤脚编高至小腿肚，拖鞋脱掉，抱着他再次往里面走了几步。

　　时畔裤脚以上的位置都被海水打湿，他并不在意，看着朝朝的脚道：“踩进去。”

　　朝朝低下头，踩入微凉的海水，水流拂过小腿，脚像回到水源的海鱼，脚底大面积接触到细软的沙，触感更加奇特。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想一直呆在这，但一直待在原地他也不满足。

　　不用他说话，时畔就已懂得他的想法，牢牢扶着他，像婴儿学步般一步一步，结结实实踩着松软的沙往前走。

　　走得越久，开心的情绪累积越多，他的眼睛反而愈发酸涩难挡。

　　到达临界点时，朝朝两手抓着时畔绷着的手臂，直直扑入他的怀抱，抱着他，呜咽道：“哥，我好开心啊……怎么办。”

　　他从不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觉得自己幸福而流出眼泪，他也说不出是此刻太过于高兴，还是对于自己没剩多少时间的太过于舍不得，而产生的难过。

　　他只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情绪掌控，只会无助的扯着时畔的衣角，偷偷掉眼泪。

　　朝朝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时畔身上，他并不费力的回抱着他，手掌拍抚着他的后脑勺，安安静静陪他发泄完情绪。

　　越接近中午，头顶的太阳越热，时畔慢慢顺着朝朝的后背，感受到胸前的呼吸渐渐平稳，“还玩吗。”

　　朝朝已经累出一身汗，他红着眼，下巴搁在时畔的肩侧摇摇头。

　　自住院以来，朝朝虚弱的体力不支被抱来抱去抱习惯了，因此时畔抱他回酒店，被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也已不在意。

　　回去睡一觉补充体力，下午时畔推着朝朝去了沿海一圈的树林，那里树木高大，枝叶繁茂，下午炙热的太阳都被遮挡。

　　通畅的柏油路，沿路也没遇到几个人，时畔推着他一路走去都很寂静，偶尔海边刮来几阵微风，可以从树林缝隙间看见不远处的海滩，四处僻静的风景。

　　走到太阳没那么强烈时，时畔带着他回了海滩。

　　才下午三四点，海滩就支起了数不清的小吃摊，售卖各种海鲜特产，饰品。

　　时畔抱着他路过时，发觉他盯着一家售卖的椰汁，将他安置好，又重返回摊位，买了几个放在躺椅边的小桌上。

　　朝朝趴在桌边吸着时畔递来的椰汁，眼睛看着比上午还要多，逐渐聚集起来的人，有的三三两两散步，有的扑进海里游泳。

　　直看到天色将黑，朝朝也不觉得无聊。

　　他的嘴巴和眼睛都没闲下来过，吃着时畔一会出去一趟买回来的各式小吃，看着嬉嬉闹闹的人群，像是在观光。

　　吃到他实在吃不下，看着时畔又要起身，朝朝赶紧推开摆一桌的小吃，“哥，不要了。”

　　时畔去买的时候觉得怎么都不够，想让朝朝都尝一下，现在一看剩下的还很多，有四五样朝朝都只动了几口。

　　他拿到面前来，又问了朝朝一次还吃不吃，见他摇头，时畔接过他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夹起丸子。

　　朝朝印象中时畔很少吃这些街边小吃，大概是代芳从小对他的教养，他的饮食习惯偏向于每顿健康营养均衡。

　　重油重盐调味下的食物哪怕和他一起在县城上学，他都基本不碰。

　　朝朝撑着侧脸，看他慢慢咀嚼食物，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觉得好不好吃。

　　他好奇地问：“好吃吗。”

　　“还行。”

　　像是尽管吃不惯他也不会在朝朝面前回答难吃。

　　但朝朝今天难得起了精神，大着胆子端起放在最外围的臭豆腐，散发着一般人都受不了的臭味。

　　他先是在时畔解决完最后一个丸子时，把臭豆腐推到顺位的下一个位置。

　　但时畔仿佛没看见，略过了那几块臭豆腐，拿起左边的半碗冰粉。

　　朝朝又偷偷用手指把纸碗往前推了推，发现时畔大概是看到了也不碰，他用木签扎起一个，递到他的嘴边，要喂给他，想试试他的反应。

　　朝朝每个小动作都没逃过时畔的眼睛，他看到朝朝故意捉弄，也不生气，只拿筷头点了点他的眉心，“别折腾。”

　　但嘴里虽然这么说，依旧低头任朝朝把那块臭豆腐塞进他嘴里。

　　朝朝看到他连吃臭豆腐都面不改色，才失望地把手收了回来。

　　只不过他还没老实待一会，又无聊的拿旅游宣传纸页，卷起来轻轻戳着时畔细嚼慢咽的侧脸。

　　不知道是跟他玩，还是纯粹向他撒娇，戳了几下见时畔不理他，本想躺回椅背，前面不知是谁打开了音箱播放音乐。

　　海滩瞬间沸腾起来，朝朝听见右前边的阵阵欢呼声，他扭头往那边看，但位置刚好被遮阳伞挡住。

　　他回身调整位置，想努努力，又看见左边一群拿着泡泡机的小孩欢呼着往音箱那边跑去，只留下一串泛着彩虹色的泡泡。

　　朝朝盯着那些在空中还没落地就炸掉的泡泡，像是看愣了，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着那些小孩跑过沙滩留下的脚印，手指无意识地摁了下大腿，昨天想的撒欢奔跑不过是种奢望，他也只能用释怀的笑笑掩盖缺憾。

　　“想玩吗。”时畔问他。

　　朝朝收回视线，刚要摇头，因为他的身体和他的年纪都不适合玩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但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台白色手持的泡泡机。

　　他接过泡泡机，望着时畔，语气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时畔看他开心，唇边带着浅笑，“你还在想的时候。”

　　朝朝坐直身体，专心翻看，他是第一次玩这种自动泡泡机，手指试着摁向凸出来的一角，密密麻麻的泡泡就随着海风被带向远方。

　　他只摁了一次就停下，静静看着泡泡飞远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中掺杂着期望和惆怅，仿佛他也想追着泡泡直到全部破碎在他眼前。

　　时畔无论在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朝朝身上，又怎么能发现不了他每个微妙的想法。

　　他脚步往后退了两步，观察出一条不会碰撞到人的路线，在朝朝毫无防备的惊呼下，抱起了他，几步走到靠着遮阳伞后人少的地方。

　　他也不说要做什么，只将朝朝换成背着的姿势，让他拿好泡泡机抱稳自己。

　　朝朝感受到被带跑起来的风，先是惊愕了下，没想到他会背着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疾跑。

　　随后反应过来时畔为什么要这么做，朝朝无所顾忌的抱紧他，扬起笑脸，摁着泡泡机，两人跑过的地方留下长串的泡泡。

　　没一会两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唯独小孩们看大哥哥背着个大人也不觉得奇怪，他们眼里只有那些被风吹起的泡泡。

　　还有几个胆大的孩子，欢腾跑过来，追着两人身后的泡泡扑打，非常兴奋的哄闹。

　　朝朝在时畔背上使劲回头，那些小孩在他身后穷追不舍，都不认识已经默认和他玩在一起，喊着，“大哥哥，这边还要泡泡！”

　　朝朝笑着将泡泡往着他们那边吹，直玩到他都觉得累了，在时畔背上颠簸着笑到没了力气。

　　他贴着时畔耳朵边喊，“哥，可以了。”

　　时畔缓着跑久了急促的呼吸，渐渐停下来，背着他慢步往前走，“好玩吗。”

　　“好玩。”

　　朝朝还沉浸在疯跑后的余韵中，泡泡机被他换了只手拿，泡泡洋洋洒洒顺着时畔左手后乱飞。

　　时畔背着他在原地站了会，回身看两人一起跑过的痕迹，连续的足迹已被人来人往打乱，但泡泡飞在人群上空，被摊位的灯光打得五彩缤纷，涌向大海。

　　朝朝整个人放松，下巴服帖地搁置在他的肩膀，“是不是很漂亮。”

　　“嗯。”时畔远比自己想的要珍视和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迟迟停驻着不走，想将这幅画面永远留在眼底。

　　看得足够他记下每个细节，时畔把快要滑下去的朝朝往身上颠了颠，带他去看了他听到巨大音箱声的海滩乐队表演。

　　那已经围了一堆的人，时畔带他站在外围，小心将他放在身前扶着。

　　朝朝紧靠着时畔的胸膛，无视他人打量两人挨到几乎没有缝隙的视线，仰头看着挂在舞台上一圈的闪烁彩灯。

　　还有简易舞台下随着躁动的歌声，乱七八糟跳舞的人群。

　　朝朝想让身上再多沾染些从没感受到的热闹与烟火气息，直到他站到腿支撑不住身体，几欲摔倒，被时畔拦腰抱了起来。

　　他抓紧时畔的衣领，腿部因为站久了还在发着抖，他缓了好一会，时畔问他，“还要看吗。”

　　朝朝说：“不看了。”他鼻尖嗅到了附近摊位上烧烤海鲜散发的香味，还没想好去哪。

　　时畔看他不知是因为纠结还是腿痛而皱起的眉，俯身额头贴了下他的额头，见他的眉头顺利舒展开，背起他往摊位那边走，“想吃海鲜？”

　　都快走到那几排小吃摊，朝朝闻着味道，想起刚吃过没多久的小吃，小声道：“哥，我饿的没那么快。”

　　他眼睛环视半圈，瞅到了海边成双成对的情侣，“我们去捡贝壳吧。”

　　涨潮后的海边冲上来很多黄白相间的贝壳，朝朝一看到就要时畔把他放下来，尽管他捡得吃力，也要亲手将一枚一枚的贝壳捡起来。

　　捡到他觉得差不多了，朝朝挑选出最好看的九枚，摊开时畔的眼下，“好看吗。”

　　“好看。”

　　朝朝趴在他的背上，问：“哥，你觉得做成手链还是项链。”

　　时畔低声反问：“你喜欢哪个。”

　　“手链吧。”

　　“那就做成手链。”

　　朝朝挑出的贝壳比较大，时畔带他去摊位打磨成合适大小，串成手链。

　　朝朝看着最后出来的成品，保留了贝壳色彩最好看的部位，还算满意。

　　手链只拿到手中几分钟，他牵起时畔垂在身侧的手，拿着比了比，给他戴在旧红绳的上面，“送给你。”

　　时畔背着他往回走时，说：“那我是不是也要送你点什么。”

　　“你送我的已经够多了。”

　　朝朝心里是真心实意这么想，从小到大时畔给他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送他的东西不计其数，远远比过他手上戴了很多年的红绳假玉和在海边随机捡的贝壳。

　　他没听出时畔说这话的意思，是为了拿出要送给他的东西而作出的铺垫。

　　大概来到海边要送的东西也只有这几样，两人默契的都选了贝壳手链，只不过时畔给他这串中间有着罕见的紫色贝壳。

　　朝朝还以为他看错了，正对着远处传来的光线看，确定这是枚紫色贝壳，“哥，你怎么能捡到紫色的贝壳？”

　　“买到的。”时畔原本只捡了六枚，但买小吃时把贝壳送去摊位，看到了挂在角落里的紫色贝壳。

　　他记得老板说紫色的贝壳罕见，而且她捡到的那天是她和她丈夫结婚二十年纪念日，加上贝壳本身的寓意，他花了比普通手链要贵的高价才买了下来。

　　但说给朝朝听，他只说了，“它的寓意很好。”

　　朝朝刚戴上手链，“什么寓意？”

　　时畔却不再说，转了话题道：“你不要再送我些什么吗。”

　　朝朝看都快到了遮阳伞的位置，这人已经散的差不多，远离摊位，偏僻，也什么东西好送。

　　他认真想了会，又觉得时畔不会忽然问这个问题，支起上半身歪头看向时畔，盯了半晌才明白他在暗示什么。

　　这也没人注意，朝朝捧着他的脸侧向自己这边，印上他侧脸一个吻。

　　时畔不满足，沉声道：“只有亲这吗。”

　　于是朝朝扒着他的肩，结结实实吻着他的唇，一下一下发出响亮像小孩嗦糖的声音。

　　不像亲吻，倒像是在和他玩。

　　时畔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避了下，“好了，好了。”

　　朝朝被他抱回原来的位置，近处的遮阳伞下除了他们，只有几对品酒放松的情侣。

　　朝朝本来闹累了，只想安静地歇会，看看海，发发呆。

　　但没一会，他察觉时畔的眼神有几次不经意瞥向左边。

　　那坐着一对互相依偎的情侣，像还在热恋期，浑身散发着令人艳羡的幸福氛围。

　　也许他们会许下地老天荒的誓言，也许还能陪伴对方很久很久，散漫又不细数时间的度过每一天。

　　朝朝明白对放下的他而言单纯玩乐的一天，对时畔意味着什么，是眼睁睁看着时间带走他，是想与倒数的沙漏抗衡，拼力抓着却只能看他一点一点流走。

　　可为了他的开心，他从不表达，只在骤然静下来时，偶尔满怀心事的流露出惘然与痛苦。

　　朝朝的嗓子微微发哽，他佯装自然，让时畔座椅放在他的身边。

　　随后头靠在他的肩膀，牢牢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一起看海上淡黄的月亮，静的仿佛世界只剩他们两个。

　　如果可以，他很想陪着时畔，看遍日升月落，顺利度过半生，看着他们慢慢都变成了迟暮老人，还能形影不离。

　　而不是只享受这一刻带来的安静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