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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朝朝使劲趴在门缝边,只能听见楼下他们模模糊糊的争吵声。

      他在门边坐了不知道多久,听到一声巴掌的脆响声,随后大门哐当一声巨响,外面就没了动静。

      他大概知道是代芳过来发了一顿火,最大的原因肯定是他,那摔门而走的声音大到他隔着门板都被吓了一下。

      他等了一会,试着喊了几声时畔,但外面始终没有人回应他。

      不能自由活动,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朝朝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就呆坐在原地,任由时间的流逝。

      等到靠着的门边一声响,房门终于被打开。

      时畔眼睛巡视半圈,定在门后的朝朝,皱眉看着他道:“坐地上干什么。”

      朝朝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忍着发麻的腿没回答。

      时畔察觉他挪脚还想往门那边去,直接两手提抱起微挣的朝朝,脚朝后踢了下关上门,弯腰将他放在床上,“老实待着。”

      朝朝以半躺的姿势被强制性要求休息,可他不想,伸手抓着给他盖上被子就要抽走的手臂,语气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祈求,“哥,你要关着我吗。”

      可惜时畔已经不吃适时服软的这一套,反手将他的手压在手掌下,“这时候知道喊哥了。”

      力道不算大,但覆在手背上的热度没一会隔着皮肉引得他手心发汗,他屈了屈手指,总算肯抬头看看时畔。

      时畔注视着他的眼神总有种静默的直白,只要一盯上他就不偏不移,像只蛰伏的黑蜥。

      让朝朝一眼看懂他浓烈的情感,所以他常常对视几眼就仓促躲避开,以为不看就可以不在意。

      但他看到时畔侧脸微肿的巴掌印时,还是没由来心头一酸,未经思考伸出的指尖小心触摸他的脸颊,又想收回。

      “哥,你……。”朝朝只说一半,对上时畔浅色的眼瞳,换了他心里想说的话,“疼不疼。”

      时畔看着他担心的脸,气怎么都再生不起来,轻叹口气,仿佛把心中的淤气一并呼出。

      他蹲下身,扶正朝朝的手,红肿的侧脸直接贴上他的指尖,像感受不到痛意,“朝朝,听我说。”

      “我已经和我妈说的很清楚,我不怕谣言,不在意任何无关人的看法,没人能阻拦我自己的感情,世俗的正常与非正常我都不在乎。”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论最后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后悔。”

      他的语速温缓,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巨石压在朝朝心中。

      时畔抓握他的手指,说:“只是一个巴掌我不会觉得疼,但我告诉你,是想让你也心疼心疼我。”

      “我在给你选择走向我的机会,我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不是为了让你推开我才说。”

      “别再三番五次逃开,我也会伤心。”

      这是远比告白还要郑重的话。

      如此情感淡薄,亲疏分明的一个人,此刻所表露出的情绪,强烈到好像要与他共生死,也沉的让他喘不过气。

      以至于那句从时畔进门就在酝酿的‘让我走吧。’再也说不出口。

      甚至想抛下所有,回握着他的手,像他那样生出孤注一掷,输了也不后悔的勇气。

      但朝朝知道,以他时日无多的身体,没资格,也不能给出时畔任何承诺。

      他带来的只有让他名声扫地的负面效果,他不想自私的在自己死后,留下时畔一个人面对数不清日夜的骂名。

      言语是最尖锐的利器,没人能数年如一日抵得住流言蜚语。

      朝朝分不清恩将仇报的具体定义,但他觉得,他不该在掰着手指就能数到底的日子给他期望,再留给他无尽的失望、死后日日夜夜空守的孤独。

      也可能被视为回忆即痛不欲生的痛苦,或在他逝去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被他结婚的妻子视为污点的短暂感情。

      那太痛苦了,他宁愿维系着在他人看来安全的关系。

      两人僵持之下,朝朝只能用沉默不语作为回答。

      他努力忽视被时畔握到整个发麻的手掌,想减轻对他的伤害,转移话题道:“哥,我帮你涂药。”

      时畔敛下眼眸里的厚重情感,哼笑一声,大概只是在嘲笑自作多情的自己。

      “那好。”

      时畔听不出意味放下他的手,站起身道:“我还和她说了,我会用能用的所有办法,强留下你,我要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朝朝,你走不掉了。”

      他应该是真的逼急了时畔,接下来的日子朝朝没再出过这栋房子,活动范围除了自己的房间,最多到楼下客厅。

      那还是看护他的家庭医生说他要适当锻炼,他才能下楼走动。

      朝朝知道医生只是听雇主的安排,所以并没有给他为难,每天固定在房间里检查吃药,重复着和疾病对抗的日子。

      时畔似乎很忙,明明生活在一座房子里,却很少来见他,偶尔朝朝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是在深夜。

      那时的他只会闭着眼装睡,听时畔在床边站了很久又离开。

      有时长长的叹气,但大多数都静谧地来,静谧地走。

      他知道是他一次次的拒绝,一次次口不应心的否认,伤透了他的心。

      朝朝从未言说出每当黑夜降临,自己倍增的挣扎与折磨。

      他其实很想他,牵肠挂肚的思念,甚至分不清那是因为癌症的病痛,还是太想他,太想见到他而掉下的眼泪。

      沾湿的枕头恐怕比他更明白他的心,可他又要在旭日将升时逼着自己不肯承认。

      他都不知道,人还会有一种这么复杂深刻的情感,活着,却感觉正在一分一秒的死去。

      他以为会如往常一样度过热油煎心的半夜,但病情恶化的突如其来。

      昏厥前,他只记得地上一滩血,满嘴的铁腥味,他紧抓着被子,趴在床边,鼻腔热辣辣地痛。

      他咳的眼泪和血混在一起,在想的不是他是不是要死了,而是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是不是要看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哪怕他再度醒来,耳畔伴着滴滴响声,眼睛还没看清在哪,就在想哥哥这柄包着柔布的刀刃,什么时候来见他,什么时候一气之下再也不管他。

      但时畔从他住院以后,非但没有如他所想的不管他,还请来专业护工全程照顾他。

      他明明看起来和之前同样忙碌,却整天往医院跑,像是硬挤出时间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在病房里干坐着处理工作一下午或到深更半夜。

      他从不说到底在忙些什么,朝朝也没过问,他以为那是正常的工作事宜,直到一天下午时茂强的突然造访。

      他才知道,时畔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他查妹妹的事。

      在时茂强看来,他的儿子像是疯了,全失沉稳,不顾一切强行和对方对抗施压,纯粹是拿鸡蛋撞石头。

      虽然最后费尽心思查清了监控,拒绝对方赔偿,让茜茜由政府暂时收管教养,给对方很大的打击。

      但他们两家也算是结上了大梁子,现在正是双方水火不容不能有任何差错的时候,时畔又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

      接连推掉诸多事务不说,又开始交接起了工作,俨然一副不想再去公司要退下来的模样。

      完全是把工作当儿戏,又偏偏固执到谁的话都不听。

      时茂强一直以来对他和朝朝的事睁只眼闭眼,他也知道时畔做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前提是要适度,以公司为重,而不该为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感情莽撞地像丢了魂。

      时茂强知晓朝朝的重病,来了医院也不想为难他,只让他好好劝劝时畔。

      时茂强已不年轻,身体微微发福,不是为了半生心血,为了公司和儿子的前途,估计也不会降下身段来找他。

      他话的并没有代芳说得那么难听,可以说是细听之下的足够委婉。

      朝朝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用心,点头说好。

      其实不用他来说,朝朝也知道,时畔不该每天留下来陪他,他本来就不属于他。

      何必拿着别人的心血成就自己的私心,那他该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让他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浪费时间。

      医生都说他没得治,就是拿药物耗着时间,最多半年不到的日子,快的话也就这两个月。

      恐怕时畔要比他更清楚,所以朝朝和他明说了,不想他整天围着自己转,他该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工作上班。

      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好的人生,不要为了他去自毁前程,离了他世界每个人都会继续转,不用为了他浪费时间……

      但好话说到这份上,时畔还是不为所动,每天雷打不动的守着他,朝朝都不知道时畔还有骨子里执拗无比的一面。

      他一个卧病在床的人还能做些什么,又怎么说才能让他离开。

      他还没想好,一天傍晚,时畔终于告诉了他妹妹事情的处理结果。

      他说湘湘是茜茜推下去时撞到了脑袋,监控结尾只能看到她独自摇摇晃晃消失在街巷,不知道去了哪。

      却完全不提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艰辛过程。

      朝朝并不知道,他在为生活发愁时妹妹已经被霸凌了很久。

      湘湘那天说想要又贵又漂亮的福福猫裙子,只是因为她以为有了那些东西就不会再受到欺负。

      她单纯的想法加重病床上朝朝的内疚,但时畔也没半点责怪他的意思,帮他削着苹果,说他已经托了朋友去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那些说得生疏却安慰人的话听得朝朝眼角泛酸,他知道时畔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明明煞费苦心,却偏偏都被他轻淡的带过。

      朝朝嘴里像咬了几口青梅,酸涩到发苦。

      但他抓着手下的被子,嘴上偏要冷言冷语的说:“不用你管,我没有让你帮忙。”

      时畔削皮的手一顿,不仅他,连着这段时间照顾他的护工孙阿姨都惊了一下。

      没想到他嘴里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孙阿姨叠着衣服看向时畔,担心两兄弟吵起来,她到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想要替朝朝解释。

      时畔却像是知道他为什么说出突兀带刺的话,只是垂着眼继续削苹果,看着既没生气也没其他以外的情绪。

      他不紧不慢削完苹果,洗干净,走到床边递给朝朝,嗓音平稳道:“拿着。”

      眼前的手指骨节分明还沾着水渍,这双手的主人应该在电脑上处理公务,该去公司,该去工作,该回他该回的生活。

      他最不该无视所有,气定悠闲的坐在病房帮他削苹果。

      只要想到时茂强来找他说过的话,朝朝就硬逼着自己狠下心,扭头不再看那颗苹果。

      他只是想推拒开时畔的手,却不小心误将苹果打落在地,朝朝回头看着苹果滚落之间慢慢沾上尘土,变得脏兮兮。

      这时他似乎才想起来,是他想吃的苹果,本该是孙阿姨削皮,却被来到病房的时畔顺手接了过去。

      孙阿姨照顾朝朝这段时间,时畔的辛苦和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是她在照顾癌症病人以来,床前少有肯工作忙到脚不沾地,还每天非得开车大老远跑过来,亲自陪护照顾,晚上等他睡了才回去,或者凑合睡病房对付一夜再去上班。

      对朝朝更是要多用心有多用心,在她看来好的不能再好了,这位雇主又出钱大方,对她也很好,孙阿姨见不得朝朝糟践真心。

      她连哎哟几声,怎么都觉得他做的过分,“小朝啊,你这是干什么,你哥哥费心帮你削好的。”

      她赶紧弯下腰去捡,想拿去洗干净。

      但时畔拦下道:“不用。”他看着朝朝,“他不想吃,扔了吧。”

      朝朝看着苹果被丢进垃圾桶,心里很不好受,可他无法自主离开时畔的视线范围。

      事到如今他不能在像以前一样保持沉默,回避以对。

      除了一次次违心地用言语伤害他,他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让他离开。

      他想时畔总该生气了,换谁也该寒心了,可他等了半天,时畔却又坐回原位,和他说别生气,明明该生气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平时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如今怎么都不和他生气,仿佛他做什么都会完全地包容。

      事实如朝朝所想,接下来的日子不论他怎么想办法拒绝时畔,他都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离开,反而什么都一一忍了下来。

      哪怕朝朝想吃一家远到不在配送范围的粥店,时畔开车买回来后,朝朝把门从里面锁了,不让他进来,不让阿姨给他开门。

      时畔也没生气,就拎着保温袋一直等在外边。

      还是孙阿姨一看朝朝睡了,着紧去开门,见时畔进屋后打开保温袋试试温度,她都不忍心说出朝朝让她说的他不想吃了的话。

      孙阿姨借口说:“小朝睡着了。”她去拿已经等到凉掉的粥,“我帮你拿去热热,你吃了吧。”

      “不用。”时畔站在床边看了会朝朝的睡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默的像一尊雕像,好一会才转身找个小桌子,就着凉粥吃了下去。

      孙阿姨只知道他们是两兄弟,应该是亲昵的关系,却整天见面都在闹别扭。

      她看不下去,说道:“他是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就想赶你走,他想得多但心思不坏,不想你白花钱,白白耗着你。”

      连孙阿姨一个认识朝朝没多久的人都得看出来,时畔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沉声说:“我知道。”

      但除了我知道,他泛着苦涩的嗓子也好像也说不出其他。

      孙阿姨看了直叹气,隔□□朝醒后,她从不掺和那么事的人,也忍不住说他,“小朝啊,你不能仗着年纪小,那么使坏,怎么总是欺负你哥哥。”

      “你哥他那么担心你,你不能这样啊……”

      阿姨多的也说不了,她点到为止,想朝朝能自己想明白。

      但朝朝只默认,对啊,他都那么可恶了,为什么时畔还是全盘接受,为什么还不发脾气。

      朝朝也陷入空前的茫然,他很累,只觉得他能做的他都忍着痛意去做了。

      无论是时茂强还是代芳,又或是以后谁带过来质问他的人,他都已经没有办法了。

      连续的化疗、无休止的吃药、快速掉落的头发、全身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无不折磨着他的心神,他已没有精力想任何事。

      以前他总对癌症没有实切的感受,对生命的消逝都有种麻木的冷漠感。

      可当他再也不敢看镜子,无力地依着靠枕,伸出暴瘦后的手掌,才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的近。

      每天都在等待死亡降临的朝朝,偶尔会想不如来个痛快,不如早早逝去。

      但那时他的脑海总会浮现没日没夜守着他,还在期望他能活着的时畔,还没找到的妹妹……

      大概人对于尘世的留恋只有这点牵挂,促使他生出勉强撑下去的动力。

      朝朝想了很久,一天下午主动叫来孙阿姨,帮他把一天一天掉落的头发剃掉。

      他不想再忍受一天天缓慢来临的巨大心理压力,他还有包袱,还怕在时畔面前露丑。

      本来他一个男生,应该大大方方将头发剃光,但他看着镜子中消瘦的脸,从没有那么稀少过的头发。

      这些都是因为癌症,他心里还是抗拒看见疾病之下骤然失去的头发,只让阿姨剃到紧贴着头皮的寸头,让他有个过渡的心理准备。

      可他看到一地的头发,短到摸着扎手的头皮,无不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丑陋不堪。

      似乎也在时刻提醒着他寿命将近、死别、痛苦……

      他更怕时畔晚上来了看见,看见他更具有癌症特征的病容,所以一下午都尽量拿被子遮住脸,也想遮住他的头发。

      时畔晚上来得比平时要晚,朝朝躺着听到了外面雨水持续打窗的声音,还有时畔把伞放在门边,一步步向他走近的脚步声。

      声音近到他的耳边时,朝朝往下缩了缩,不想被他看见,尽管他知道时畔不会露出令他在意的表情。

      时畔看他始终躲着没动静,俯下身,轻拍了拍被子下的朝朝,和缓地像在哄着他,“朝朝,你抬头看看我。”

      他说着将被子扒至朝朝的眼下,摘下戴着的鸭舌帽,露出和朝朝头上并没有差别的短发。

      甚至比他还要再短,只留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发根。

      他是陪着他一起剃了。

      朝朝几乎是看到的瞬间热泪就涌出眼眶。

      他再也撑不住,卸下了高垒的心防,“哥……”两臂合拢抱着时畔的脖颈,哽咽道:“你干嘛……为什么总是这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9-13 23:32:01~2023-09-18 21: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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