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前爱你》神亦绝希

51、第 51 章

　　步入新学期，一进班级朝朝就接连得知了三个在班里传遍的消息。

　　寒假时被朝雨崇帮助的不少学生参加的各项比赛开花拿奖，接受采访时连带着他们学校也一起小火了一阵，引起媒体重视。

　　校长很高兴，但是被采访时却绝口不提朝雨崇的名字，像这个人没存在过。

　　他们知道后，背地里没少骂校长和学校。

　　王艳开学后没再来过学校，也没人见过她。

　　听说寒假的时候有个大哥看了王艳被传出的视频，愿意给她五千块钱，让她裸奔跑一条街。

　　她真的跑了，拿到钱后她就销声匿迹，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朝朝所在的全校闻名的203班经历上学期一系列事后，熊陕主动请辞，不再带他们班的班主任，转为代课老师。

　　他们的班主任由身兼数职的特级教师，刘杏来带。

　　当时的朝朝只是听着，并不知道刘杏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影响。

　　在刘杏教学的一周左右，不止朝朝，全班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压抑之中。

　　她一贯的简单粗暴，粗暴到毫不在他们面前掩饰。

　　他们也没想到曾经朝雨崇痛恨的一切，他们事不关己的旁观，以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被刘杏完美复刻。

　　她的教学基准以明显的贫富为界限，清楚划分。

　　对富有的家长她一向宽容友好，哪怕在课堂教学中也会放下手中的事出门笑脸相迎着说话，再亲自带到办公室早早拉好凳子倒好水，让家长稍等片刻。

　　对贫穷的家长她一向刻薄轻视，对站在班级外皮肤黝黑穿着朴素，脸上堆满了讨好笑脸的家长置之不理。

　　她就像忽然想起身份，敬业又充满职业素养的特级教师，心无旁骛的教学，一直让他们等到下课，再装模作样把人带到办公室，全程她坐着，家长站着。

　　她很严厉，具有教师让人服从的权威性，表现在她处罚学生时的视同一律。

　　只要学生犯错，哪怕是她之前讲过却被他们再次写错的一道题，有时是她亲自扇脸，有时她会要求学生当众自己动手，扇到声音大到她满意为止。

　　她的手里每学期有五个退学名额，末位淘汰，但末位的定义在她的口中，她的选择空间很大，她掌握着学生的命脉，又有谁敢不听话。

　　她神经质的同时喜怒无常，犯错和区别差生好生的标准也大多数由她当下的心情决定。

　　假如那天恰巧她心情不好，让学生帮她办一件事没有办好，不论成绩好坏，她一样记在心里，下次必定会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对方头上。

　　有时是见到她没有主动打招呼鞠躬，有时是没有统一着装，都会成为她单独拎出来训斥的理由。

　　假如那天她刚被家长请客奉承着吃完饭回来，心情高兴，遇到同样犯错的学生，她会格外宽恕好生，贬低差生。

　　她的嘴巴在言语侮辱对方上尤其厉害，会认真的把他们叫起来，当着全班人的面认真询问他们是不是没经过进化的牲畜，才会那么笨，什么都听不懂。

　　也会一时兴起把差生过长的头发都拿剪刀亲自剪掉，再按成绩调到最后面，让他们通通睡觉不准听课，也不准他们有任何打扰课堂纪律的行为。

　　遇到敢于表达自己的学生，她会让对方学习和梦想只能要一个，选了梦想就要被她叫来家长，说孩子不想上了，来商量退学。

　　久而久之，他们都变成了她最喜欢的除了学习以外不会说话的人，看到学生完全的服从自己，她的脸上终于荡起满意的笑容。

　　她好像视无数差生的垂死挣扎为自己事业的垫脚石，喜欢看到学生战战兢兢为成绩提心吊胆而不敢松懈的每一天，成绩只有增长，不敢倒退。

　　这样的折磨没一个月，他们的班级就拿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刘杏得到了家长的感谢和校长的点名表扬。

　　但无人关心全班第十名的男同学因为情绪严重抑郁而休学，刘杏半点不提他打过男同学几次脸、侮辱男同学几次，又让他自扇脸几次。

　　她站在特级教师的位置上，向家长说是孩子的抗压能力太差，这样脆弱的心理以后进入社会也不会有好的发展。

　　这都是学生的错，于是家长体谅的朝他道谢，只是因她带出很多成绩优异学生的名声在外。

　　尽管后来知道老师施行的暴力，他们也相信着罪魁祸首，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肯定他们的孩子不好，不够争气、吃苦耐劳、坚强……

　　他们找寻一切能用上的理由为暴力者解释，固执的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暴力能解决一切，特别是施行暴力的是一份大众认可，赋有光环且至高无上的职业。

　　他们不懂后天的人不断被塑造，不懂孩子为什么不是天生的成功者。

　　他们蒙昧无知的和刽子手没区别。

　　在刘杏这样的教育下，朝朝眼睁睁看着同学被逼得无路可走，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主动退学不上，或转去更差的学校。

　　苏静也是其中一之中，她转走那天在食堂后的小树林，迟来的为朝雨崇烧了些纸。

　　但被学校发现，还是下了一个杀鸡儆猴的处分通知，似乎在提醒着他们之前过得是怎样天堂般的生活。

　　而今再没人尽心尽力帮助他们，为来校不被待见的家长搬个座，天冷时拿来电暖扇给他们烤火。

　　人总在有了对比以后，才明白过往的好与坏。

　　他们的怀念给沉闷的环境点燃了星星之火，大多数都愈发不服从管教，愈发放肆，他们不信每个人都会被真的退学。

　　于是两边进行了长时间的对抗，结果是二叔以前珍惜的每一个鲜活的学生，被她暗示请客送礼，和打压无果后，随便打了个出头鸟，污蔑偷钱而劝退。

　　最后沦落到了其他初中拒收，年龄不够只能在县城找个饭店早早上班，熬生活。

　　胜利后的刘杏更加恣意，包括朝朝在内的三分之二的学生，不止一次被她随机叫去买过东西，却从不给钱。

　　班里的人渐渐习以为常，只能在背地里发泄对她的怒意，滋生阴暗。

　　朝朝听过他们讨论找个人打刘杏，到最后演变成了怎么打人还不犯法。

　　后排有个瘦小的男生极其兴奋的说，那别上了，去娶个媳妇，回家随便打，我爸就整天打我妈，警察都不带管的，就算打死都没事，顶多关几年，可比杀别人判得轻。

　　也看过堕落、扭曲、毁坏、欺凌等不断发生且无穷无尽。

　　他不曾知道，班里存在感不强的杨诚，一如既往趁着课间抓紧时间推销他和那些社会上的女生拍的视频卖钱。

　　听说他的妈妈从事着这种性行业，平时不给他生活费，他只能靠拍视频赚快钱，赚来的钱和那些人平分完，还能够他付学费生活费，省省有时能再学个乐器。

　　朝朝好像活在两个世界，骤然被人戳破虚幻世界的泡泡，让他看看现实世界有多难堪。

　　他曾以为他变了，周围也在不断变好，原来一切都那么混乱，只是因为他远离了。

　　朝朝只能被迫接受来自外界的冲击，他不是二叔，他帮不了谁，也救不了谁，他无能为力的看着二叔建立的一切被慢慢摧毁而痛苦。

　　那些暂时伤害不到他的事，却足以让他谴责自己的无能，他是个连自己都保不全的人。

　　他再一次被刘杏叫去办公室谈话，他的成绩再下降，到初三不会为学校提供升学率，她会考虑提前让他选择其他的学校就读。

　　退学两个字就像明晃晃的威胁扑在他脸上，朝朝默不作声听着，也默不作声的回到班级。

　　他拿起了沉重的课本继续学习，成绩的压力让他不敢懈怠。

　　拿不到好的成绩，考不上大学，最终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那哥哥的付出算什么，他等于在浪费不属于他的每一分钱。

　　他只有逼着自己不停的努力，贫穷的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努力。

　　宇豪开学前曾问过他，他要面对即将出来的朝军还有更多的人，怕不怕。

　　他所能想起来的情绪，除了担心好像感知不到其他，他说不怕，若人生只是一场空前浩劫，那我坠亡的地穴也能点燃长夜。

　　那像是人被不断压迫后生出的一线希望，所以这样矛盾的他，还是愿意相信着自己是可以走出去的那个。

　　他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快点长大，快点努力赚钱。

　　可时畔总是让他别急，别总看着天，脚长在低头的方向。

　　大概是他的成绩始终不理想，也是为了给他分心，时畔陪着他找了很久的爱好。

　　他说你该有理想，读书如果不是你的出路，那理想就是另外一条，任何的尝试都是机会，有时候东碰西撞也能撞出一条路来。

　　人一旦有了真正喜爱的理想会主动奋斗，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有被推着往前的痛苦。

　　朝朝尝试了许多，最后发现能让他心完全静下来的只有绘画，他只有在画画的时候，觉得时间在消失或是停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最初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爱好，但跟着辅导班老师学着接触了半个月，他真的喜欢上了。

　　他最喜欢周五放学背着画板和时畔一起去兴趣班，削铅笔，在纸上勾勒线条，听铅笔与纸摩擦的沙沙声。

　　那像是独属于他的一片天地，他可以在纸上自由随着他的想法下笔，掌握了支配世界的权利。

　　时畔心里想的是朝朝喜欢的话能一直学下去，以后可以走艺术生，最差也能上个本科。

　　但为了不给他那么大压力，只是先让他上着，并没和朝朝说。

　　周五放学连着三天的美术课，单纯成了朝朝放松的唯一方式。
　　一向拖堂的刘杏不知道是不是这周五有饭局要赶，平常放学时畔都在楼下等他十分钟，他还在上课。

　　这周她一打下课铃人就走了，朝朝收拾好书包背着下楼，下意识往着右边走。

　　走了五六步他才后知后觉停下来，连接初高中部的绿网洞，这学期已经被补上，他走错路了。

　　朝朝往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需要出门再往右转进一个小道，才是高中部的门。

　　刚出校门，他看见再次和那些染着红红绿绿头发勾肩搭背的张子皓，开学的第一个月他还不是这样。

　　他该去打他的电竞，去完成他的梦想，把成绩提高到及格线，变得正直善良向上，最起码不要辜负二叔的苦心。

　　但朝朝没有立场指责他，二叔离去的同时好像把他们刚刚建立的希望都带走了。

　　人际关系像是一场权衡利弊的博弈，没了二叔这个纽带，曾经能说上几句话的关系，被初夏突然降临的惊雷天劈断。

　　张子皓看见他的时候，只是撇过一眼，继续和那些人操着满口的脏话，朝着路边的女生吹口哨的走了。

　　像不认识他，朝朝也只是走入高中部的时候，掠过一眼，形同陌路。

　　他坐在时畔教学楼前的操场边，那抬头就能看到闹哄哄打篮球的人，还有血红的夕阳。

　　很像奶奶喜滋滋告诉他，朝军就在下个月出狱的那天，妈妈第一次走出泥瓦房，坐在院中抱着他看的一场夕阳。

　　她咬字极重的说：“他们都说我白费心思逃了十几年，如今就像这夕阳，没几分余气，可朝朝，我告诉你，夕阳他同时也是朝阳，朝朝，妈妈想你能明白，绝望只是一种处境，只有逃离这里才有希望，”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你也要离开，只有走才能找到我的父母，把我带出这里。”

　　她再次将地址递给他，说她写的没有错，那天他接过了纸条，决定要离开。

　　他还要救妈妈，他现在手里就攥着妈妈给的去阳城的车票钱。

　　时间紧迫，他要快去快回，妈妈却一直要他把妹妹抱上，还在前几天掐了妹妹。

　　还好他当时在家，被他夺了下来，不然他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他担心走的那几天出事，只能把妹妹也一起加入暂时的行程。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学校请假，怎么顺利抱着妹妹离开，还有，他该怎么和哥哥说。

　　时畔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放在口袋里，表情困恼。

　　朝朝自从下学期换了班主任后很多时候都是这副表情，学习压力太大，情绪很少再有走高。

　　时畔隔着操场的绿网，喊着坐在人工草坪上的朝朝，“走了，回家。”

　　朝朝听到他的声音心情好了一些，走到时畔身边笑时只是微微抿着唇，正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就说他要走的事。

　　时畔最近被代芳时茂强两方催着烦着，不想再跟他们拖，出了校门说：“我周一要走一星期左右，回去办点事，你自己在家记得按时吃饭。”

　　朝朝几乎在说好的同时，想，那他刚好可以趁着哥哥不在离开，只要在他回来之前，不被发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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