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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桃花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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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躺在客栈松软的床上,周子冉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是沈如讳手上缠着的白的扎眼的绷带,穿着粗衣麻布的沈如讳这一辈子恐怕只能见这一次吧。
那厢沈如讳也并未睡着,还未入秋,夜间却已让他感觉凉薄。山洞那一夜周子冉的体温似乎还能浮现于皮肤之上。他下了床在屋里踱步。
守在檐廊暗处的方圆感受到主子的动静,只见那翩翩公子只着素白的中衣,立与窗前,凝视着对面房间的窗。那里已经熄了灯。
若是只着素白,且披散着头发,远远看去,主子与周公子是极相像的。但若近身气场,细看面容,开口说话起来,两人又是及相反的。
第二日晌午用早餐时,周子冉见沈如讳双眼乌青,问,“你昨晚睡得可好?”
“当然好,可比山洞里好睡多了。”沈如讳掩饰道,他总不能说如果可以相互依偎睡山洞也无妨的这种话来吧。
周子冉点头,沈如讳的爪子就拦上了肩头,“走,今日小爷带你出去玩儿。”
“可是,我——”
“你等的人要来也是夜里,白天你是空闲的。”沈如讳打断他的顾虑。
周子冉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余小淼既然为船市做事,且才出了那乱子,他要来见余小南也当是不被人发觉之时。不知道面前这小公子又寻得了什么新鲜事务要上赶着去,“草民可真佩服沈大人好精力,才遭了几日的罪,又能想着玩儿。”
“在外头无需称我沈大人。”沈如讳认真道。
“好,沈小公子——”周子冉继续拿他打趣。
“也不准叫我沈小公子。”
“那你让我叫什么?”周子冉奇了。
“你可以叫我的字,就像我叫你流光。”
“谁允许你无故给表个字了,我比你大一岁就算叫你也得叫我流光兄吧。”
沈如讳嘴角微微上扬,那双细长的眼睛眯起来,似是得意。让他叫自己流光兄,不就是认了流光这个表字了么。周子冉自觉落了全套,“况且我也不知道你表字为何,你也得告诉我吧?”
“你不知道我表字为何?”沈如讳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诧异。
那诧异片刻即逝,但还是被周子冉捕捉到了,他想着定是因为沈如讳觉得自己声名远播,不知道他的表字有些不可置信吧。周子冉解释道,“我本隐居椒县的山野,并不读书求仕,不知道坊间流传的人物,也是自然的。”
沈如讳点头,没有再多言。
周子冉发现他那只勾搭的爪子也不知不觉的收了回去,沈如讳摇摇手中的扇,“今儿小爷带你去听戏。”
山东这一片这会子最时兴的便是曲艺杂苑,他们进了当地最大的戏园子,戏台周遭可谓花红柳绿,鲜妍热闹。沈如讳定了前排正中最好的位子,今日要唱的是《桃花扇》。
“古董先生谁似我?非玉非铜,满面包浆裹。剩魄残魂无伴伙,时人指笑何须躲。”随着一白须末角上台,两人亦专注于台上,不知台下已有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女子正在讨论着贵坐的两位分流少年是何方人物。
待唱到候朝宗将扇子作为定情之物给李香君,李香君从楼上丢了自己的手帕给他。周子冉总觉得被点醒一般,悟出些什么来。扭头去看沈如讳。
沈如讳的鬓发在微风里浮动,携着这满院子的暗香,此时正沉迷于戏词的唱腔之中,眉目舒展,如果说平日里沈如讳的好看是带着些阴郁的,这会子只剩明媚。这模样,叫周子冉看呆了。
沈如讳方才注意到周子冉的神情,从前只有他偷看他的份,怎么如今周子冉倒学了自己的坏毛病去,不行,我一定要盯回来。就这么想着,沈如讳就这么也盯着他看。大庭广众下四目相对,沈如讳还是先拜下阵来,又听得身后有人窃窃私语,不禁红了耳稍。
周子冉见那红从他的脖子爬到了耳稍,喃喃,“红了”。
就因得周子冉的今日的眼神,沈如讳当夜又不能寐,辗转数次终于起身。檐下的方圆以为主子今日又要傻站在窗口望着周公子的窗户发半宿的呆,却没想到今晚沈如讳直接出了门往周公子的房间里去了。
主子这是——长大了啊?
沈如讳径直推开了房门,见周子冉虽熄了灯却并未睡,而是穿着中衣坐在塌上。
“沈小公子现在连门也不敲了?”周子冉打趣他。
“我知道你一定未睡。”沈如讳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你为何也不睡?”
“春宵苦短,怕周公子寂寞,来和你一起等。”
若是平时,周子冉定会再说句什么反唇相讥一下,这是他两一贯的套路。这次周子冉竟然只笑了笑,说,“好。”
沈如讳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总觉得周子冉和先前有些不同了。
他从刚刚的笑里咀嚼出些连周子冉也不自知的温柔,这下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往后两人久未说话,一个看着窗外皓月当空,一个看着眼前公子如玉。
“如果此时牵扯到朝廷官员,你可愿继续查下去?”周子冉轻声问。
“为什么这么问?”沈如讳反问,他想象中周子冉的性格应当觉得此事改查,不会在乎牵扯到谁才是。
周子冉回头,先是盯着他受伤的手看了一眼,移目看他,“我自是觉得兴许你不带我来,也不用掺和进这些事里。”
“你知道就好。”沈如讳的自然是想要邀功,但是他却并未介意因为周子冉而遭的这些罪,但比如那个丫鬟,自己是绝对不愿意救得,更不要说替她找哥哥之类的。
周子冉没有打趣的意思,认真的说,“你也是官场中人,况且你爹——万一——”
沈如讳听出他话里的担忧,片刻的受宠若惊,而后又勾起那邪邪的嘴角,“假如有一日你我同朝为官,但立场不同,你也会这样为我考虑么?”
周子冉几乎为怎么深思便回答道,“我想会吧。”
沈如讳饶有兴致的看他,“哦?我倒以为你是会为了心中准则孤注一掷的人。”
周子冉没说话,想了想,“也许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
沈如讳笑的开怀,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你今天说的话小爷儿记下了,不枉小爷为你出生入死这一趟。”
周子冉把肩膀一缩,不让他靠。
“哎,抱都抱过了,靠一下还不给?”
周子冉知道他说的是山洞里那一夜他把他抱在怀里睡觉的事,“那是我两都睡着了,不算。”
“我可没睡着,分明是你主动揽我的。”
“那是我睡糊涂了——你没睡着你不会踢我?”
你我倒是没踢,柳乘风我倒是踢得远远地,沈如讳心里想着。“谁说我没踢,谁晓得你睡着了力气能那么大,双臂把人箍的紧紧的——”
周子冉伸手堵他的嘴,沈如讳偏要接着说,“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你梦着什么了,就那样楼人——”
周子冉只得又箍着他堵他的嘴,两人在塌上斗了几个回合,沈如讳还是不敌周子冉被他压在身下,周子冉一只手捂着他的嘴,“沈小公子真是伶牙俐齿。”
“呜呜呜——”沈如讳心想眼前这少年还真是个奇人,完全不把他这个尚书之子放在眼里,要是旁人,敢这样对自己早被他招徕方圆杀之而后快了。情急之下,周子冉直伸了舌头去舔他的手。
周子冉的手感觉到那温润的舌,如遭电击立刻收回了手。整个人呆住了,怔怔的看着身下之人,这个身居礼部官职,朝廷重臣之子,竟然——竟然用舌头舔他?
周子冉看他,这一次洞里那也看他不同,这一次他披散着头发,长发入水般泻在塌边,此时正仰着脸,那双常常让人觉得含情的眼睛盯着自己,说不清是个什么神色。周子冉近过女色,但是从未想过男子卧榻也能有这等姿色。
周子冉想要辩清除那眼神的含义,头又低了几分,这下那眼睛完全不敢看他了,周子冉便看着那白皙的皮肤又火烧火燎的红了起来,“哦?又红了。”
沈如讳又羞又愤,这叫个什么画面,正要挣扎,突然房顶上传来脚步声,沈如讳的声音平静下来,“你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