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西游》江留晚

4、奇怪的老师

　　夜蛾正道并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醒来的，眼一闭一睁，似乎是“咻”的一下，就突然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简陋的土坯房，燃烧的蜡烛，粗糙的布衣。门口靠墙摆放的农具，门外刚刚冒出幼苗的菜田和用带刺的枝条扎成的篱笆，篱笆做成的矮墙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木和山林。除了无论如何都出不去这个小院子以外，这里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

　　他检查过，自己的术式还在，依旧可以使用咒力。但是并无用武之地，因为这里没有人，没有咒灵，没有任何他在日常生活中所熟知的一切东西。

　　他好像被世界隔离了。

　　在度过刚醒来的迷茫期后，他迅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除草、浇水、照顾菜地，填饱自己的肚子，偶尔会在篱笆边上投喂从山林里跑出来的小动物，在灯火下试着用木头和树枝拼凑简单的咒骸。在鸟鸣声里醒来，又在虫鸣声中睡去。好像自己本来就应该生活在这里。

　　甚至在听到那阵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时，他还以为那是前两天远远望见过的一头小鹿。所以在院门刚刚响起拍击声，他就怀揣着对动物的一腔怜爱之情迅速打开了屋门。

　　......

　　两个浑身脏兮兮的人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站在前面的白毛刚把手从门上挪开。

　　是两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他沉默的把目光从前面没法被木门完全遮挡住的白毛身上，缓慢移到后面那个牵着白马的丸子头身上，丸子头回他以尴尬的目光。

　　夜蛾正道后退一步，啪的把门合上了。

　　是幻觉，没错，一定是幻觉。

　　**

　　夏油杰有点不自在的跟着夜蛾穿过小院子。

　　一身布衣，没戴眼镜的夜蛾老师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比他记忆中更为苍老的眼睛，让他很难把眼前这个农夫跟那个干练精悍的咒术师联系起来。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五条猴显然没有这个烦恼。

　　他已经把刚刚跟小眼睛和尚的矛盾忘到脑后了，自来熟的拍拍走在前面的人的肩膀：“你是他老师？。”

　　夜蛾正道撇他一眼，把他打下去，“少没大没小的。”

　　“哈？你又不是我老师。”他又绕到另外一边去看挂在房门口的用草叶子编出来的小咒骸，“这是什么？”

　　夏油杰终于找到了能开口的话，压低声音跟夜蛾说“悟他——失忆了，他现在以为自己是五条猴王。”

　　夜蛾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五条猴王一眼，好像在说：不愧是五条悟。好在五条悟跳到菜地中间去看那个会自动除草的咒骸去了，没注意到这边的谈话。

　　夏油杰接着问道：“老师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夜蛾心不在焉地把他们领到桌子前坐下，才回答道：“我也不清楚。”

　　接下来他就起身出去了，夏油杰看着旁边的小屋子升起了烟火，猜测他是去做饭了，也没再跟出去。

　　“夜蛾”的表现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让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夜蛾老师虽然看起来是个沉默严肃的人，但实际上他绝对不是什么寡言的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什么也不问。

　　而且无论是院子里的傀儡还是屋子里的痕迹都表明他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看到熟悉的人那一瞬间的喜悦冷却下来，更多疑问浮现在他心中，和悟连术式都忘记了的记忆混淆不同，夜蛾老师制作咒骸的手艺甚至有所精进，他来到这里多久了？

　　夜蛾端着两碗青菜面走进来，看都没看他们两个一眼，往桌子上一放。

　　夏油杰有点犹豫，但是五条悟已经果断地开吃了，于是他也拿起筷子。

　　夜蛾又把两块毛巾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院子里有水井，房间在那边，洗洗再睡觉。”

　　**

　　直到躺在床上，夏油杰还是没能和夜蛾进行一次完整的谈话，夜蛾总是沉默着走神，说话也心不在焉。

　　而五条悟吃完了就喊累，根本没有想和他交流的欲//望。

　　他看着屋顶发呆，记忆里前一天他刚刚从繁重的任务里脱身，独自回到寝室里，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没有任何感觉，他就出现在陌生的山林里。

　　从天元的结界里抓人，据他所知，目前没有任何诅咒师有这样的能力。

　　而且五条悟和他的任务地点不同，时间也不一样，夏油杰回到学校的时候他还在外面的街头蹲咒灵，整晚都未必能睡觉。清醒的五条悟怎么可能被抓到？

　　他试图去回忆五条悟的任务，但是这种普通的任务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难度，通常是辅助监督整理情报，他连自己的任务都记不清楚，悟的更是完全没有印象。

　　隔壁床的五条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夏油杰在黑夜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五条悟没有完全相信他，这是肯定的，但是他在脱离山石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就已经表明态度了。认识了这么久，他已经非常了解他的脾性了，作为五条家的小少爷，很少有需要他仔细动脑去解决的问题，但这绝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除此以外，夜蛾老师的态度也很奇怪，在这种诡异的境地里坦然生活了这么多天，看到了自己满身血污的学生，居然什么都没有问。

　　要不是术式没法造假，他甚至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夜蛾老师了。

　　再其次是他的术式，吞下咒灵球，忍受难以想象的恶心的反胃，获得实力。夜蛾老师曾经评价他的术式是“无上限”，因为他能收服的咒灵数量是没有上限的，换言之，他需要尽可能多的吸收咒灵。

　　而从他成为咒术师以来，无论是几级的咒灵，无论是什么情绪的聚合体，味道或许有细微的差别，都是一样的难吃。

　　他曾经把咒灵球拿去给硝子解剖，结论是没有□□结构，是完全由咒力组成的，五条悟出于好奇尝试过吞食咒灵球，咒灵球会很快被他体内的咒力攻击逸散，完全无法吸收，更别说尝出什么味道。

　　那么咒灵球的味道就诡异起来，事实上咒灵球有味道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众所周知味道是由味蕾识别出来然后传递到大脑，而味蕾的识别项里显然不包括咒力这种超现实的力量。

　　对此他自己有一个没有依据的猜测，真正被他“尝”到的其实是情绪，能形成咒灵的负面情绪往往超乎寻常的强烈，他吸收咒灵的过程其实是咒灵重新在他体内成型的过程，所有的情绪被他吸收转变。所以即使每次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味道还是一样的难以忍受。

　　但今天吸收的所有“球”都没有任何味道，夏油杰无声地召唤出一串的小荧妖，让它们绕着他慢慢飞起来。不光是最开始的这些，之后树林里种类繁多的妖怪球都没有味道。

　　这是好的变化吗？已经习惯了用痛苦去换取实力，突然间什么都尝不到了甚至让他怀疑自己味觉失灵。

　　异常的地方太多了，不管怎么想都没法安心睡觉，他干脆从床上坐起来。随身带的包袱还静静放在床角，那里装着他的袈裟和文书。

　　夏油杰扭头看了看旁边已经睡熟了的人，召唤出一把小浆果隐没在黑暗里，然后悄无声息的推开门走出去，一串荧妖飘在他身前，在黑夜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月光下安静的小院子里坐着他没想到的人，正凝望着篱笆外发呆。夏油杰出来的已经很小心了，他还是注意到了，头也不回的冲他招了招手。

　　夏油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盘腿坐在夜蛾老师旁边的石头上。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他听到夜蛾老师叹了口气，完全不像他那个满脑子都是热血的班主任。

　　院子里外除了那几个还没注入咒力站着不动的咒骸，一只异常的生物都没有，夜深了连虫鸣都渐渐安静下去，像是普通的乡间。

　　夜蛾还是不说话，夏油杰忍不住问他：

　　“老师，你这是？”

　　他肚子里的疑问太多了，这些疑问让他没办法安心欣赏夜景。

　　没有人回答他，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他转头去看，身边空无一人。

　　......

　　夏油杰被刺目的阳光唤醒了。

　　阳光？他的记忆慢慢回笼，我不是在屋子里睡着的？不对，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睁开眼，一双熟悉的蓝眼睛正盯着他。

　　五条悟抱着双臂倚在门边，歪歪扭扭的门框上积满了灰，连门都不见了，阳光就是从那里射进来的。

　　“你醒了。”他幸灾乐祸地歪着头，看一只蜘蛛从夏油杰地头发上溜过去。“你老师，”他做了个手势，“凭空消失了。”

　　**

　　仅仅过了一夜，这房子却似乎经历了很多年，房间里布满了蜘蛛网，家具上积了厚厚的灰，像是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杂草从院子里长到屋子里，破烂的篱笆有一半倒在地上，他走出去时两只松鼠飞快的沿着草根窜走了。

　　昨天晚上坐过的那两块大石头已经淹没在野草里，旁边还歪着一只已经被虫蛀的只能勉强看出轮廓的咒骸，核已经完全坏掉了。

　　“是梦？难道......”夏油杰喃喃自语。

　　旁边的五条悟一直在观察他，这个时候若无其事的接话。

　　“话说我昨天晚上还梦到你老师了来着。”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

　　“他叫我以后出去别跟别人说他教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