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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私欲 ...

  •   谢师泽自然不会不知道桐花蝶谷的事,知道唐白衣折在殷劭手中,给了唐锦衣一个任务,将白衣的衣冠和银芽安葬了。
      此时又是一年仲秋时节,金仙城的桂树都开了细细 密密的小花,唐锦衣选了一棵高大的桂树,将银芽和唐白衣惯用的衣物埋在下面。春去秋来,想不到上次和唐白衣去偷香窃玉,竟然是他最后一次和唐白衣在这金仙城中晃荡了。
      戴面具的白衣少年静立在桂树下,秋风吹起他绑着发丝的长长锦带,金黄的桂花缀在他身上。
      闹哄哄得拥挤着路过的人,互相催促着,快些,要放榜了……
      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喊报信,“张靖科张公子!你中了!”报信的人满脸喜气,跑得面红耳赤,听到喜讯的人一部分露出羡慕表情,加快脚步走去,一部分人开始找着这位张公子,想要沾沾喜气。
      不多时一个相貌端正,身量颀长的青衫男子赶到了,他走近听到喜讯,谢过报信人,脸上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容。却不等他多说几句。就有人一哄而上,将他打晕扛走,是金仙城中富户派来榜下捉婿的仆从,其他人见了,只是当作看不见,被看中了是值得高兴的事,他们怎么能擅自误人前程。
      这些仆从并不知道,他们这次把事办砸了。小姐看中了这张贡士,这位贡士也在后续殿试中赐进士及第,得了探花郎的好名次,却如论如何也不愿意迎娶她们家小姐,闹得府中人仰马翻的。
      人流涌动将秋愁吹散。
      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埋葬衣冠,想来唐白衣是很满意了,他那么闹哄哄的一个人。如果只是孤寂又无聊的躺在深山老林里,他肯定是不乐意的,那比金盏玉台还够没意思的。
      有人投石掷在桂树上。桂花轻飘飘得落了一地。
      来人一身素衣,长发半束成髻,发上簪了一朵白花。比之从前更添几分肃穆冷清,只一双眼睛仍无喜无悲。
      “听说唐家主要带唐白衣回不落山水。”
      对此,唐锦衣讥诮,“少尊座才是金盏玉台的主人,在自己的主场,何至于偷听?”偷听一事,向来是唐白衣做得多,如今长辈们商议唐白衣的事,却是殷韫光偷听来给他报信,怎一个物是人非可以形容的。
      对此,冷面少年微不可察得轻皱眉,他表情扭曲了一瞬,终是沉寂下来。“你我还是先行回去吧,如果还想救唐白衣的话。”
      救…?
      殷韫光再次提及此事。
      如果殷韫光指的是那个他曾经用来糊弄囫囵觉的秘方,且先不说是不是真实的,这世上哪里找唐白衣的近亲呢,他知道唐白衣是孤儿。
      “少尊座不要开玩笑了,殷家千年来都没找到所谓的起死回生长生不老术。”唐锦衣拿出装了银芽的紫檀木箱,放进刚刚挖好的坑中,催花掩土。再以点金笔结阵,可保此箱数百年不化,且来往行人不会轻易留意到这里有棵桂树。
      这是最简单的幻术,根本不存在灵力流动。单看上去基本就是个障眼法的效果。简单到不会有人在意。这种障眼法没有攻击性,只因为是点金笔所结,所以有轻薄的防御性。只消有人刻意查探就能勘破,但经行此处的修者,谁会主动去注意一个市井小巷里会不会有什么幻阵呢。
      除非是诸如殷韫光,唐锦衣这样天赋异禀就能看清幻阵内涵的,才能轻易发现。
      比不得谢师泽特意遮盖可会相期那幅凤飞九天图的用心。
      殷韫光静立在侧,看着他这一番行事。
      幻阵是最简单的幻阵,用的却是最巧妙的心思。能阻隔风雨虫鼠,却又不至于引人瞩目。
      “支撑殷家千年追寻的,难道仅仅只有野心吗。”

      “白衣年幼故去,令我夫妇神伤……承蒙厚爱,经年伴君。”
      “虽不舍,却以为荣耀。”
      “如今魂随风去,却是不得归宿。请上怜恤……”
      “族祠挂灯……告慰天灵。”
      “这一封封雪鹊传书,真是令人动容。”从不落山水飞来的雪鹊,已经接连不断一周了。只为了一件事,将不幸殒命于桐花蝶谷的唐白衣带回不落山水安葬。
      “不落山水仁怀与桐花蝶谷残酷可谓天囊之别。”石泉将雪鹊携带的信拿了,把雪鹊交给殷韫光。
      拆信之前,随手摸了一块酱烧鹊翅来啃,一口下去,不由喟叹。“果然还是被山带河的不落山水才能养出这样肥美的雪鹊啊。”再加上殷韫光这无可挑剔的手艺,很难不让人多吃两碗饭。
      谢师泽一日不回复此事,他就能多吃一日这美味,想想就有些小兴奋。
      如他们这般,进了金盏玉台的人,当担得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里还有认祖归宗的一天。
      不过唐泠然这番作为虽然不识抬举,却也是他一贯会做的事情了。不算意外。
      石泉解了馋虫也就拿了信函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两根眉毛倒竖,摸出怀中的丝帕擦擦嘴角的油渍。擦嘴的手微微哆嗦,带着几分心虚。
      这竟然不是不落山水来的雪鹊,而是谢师泽的,石泉提鞋疾走,就见殷韫光已经手起刀落,鹊头落地。
      石泉掩目,善哉善哉。这样血腥的画面,不该是他一介教书先生看得的。
      他不惯吃头,所以都是让殷韫光直接弃头烹饪的。
      这真是回天乏术了,若只是放干了血,还能抢救一二。果然人还是不该有些私欲,便是口腹之欲也是不该有的,如今这就是自食其果了。
      此时正听得屋外一声鸟叫,想来这才是不落山水给他送来的口粮。怪道说今日怎么提早了半刻。
      此时殷韫光也停下手中事,转头就见石泉左手拿信,右手提鞋,满目悲戚。一只雪白翅羽的鸟站在他头顶,嘎嘎得叫了两声。不叫还好,一叫石泉就老泪纵横起来。口中呜咽,“呜哇!师兄!”
      殷韫光长居可会相期,也算见过不少石泉丢人的场面,像这样的惨烈的神色,又这样可笑的画面,却也算数一数二的少有了。
      见他这样,殷韫光了然。
      只是问了一句,“先生,今日要加餐吗?”神色平淡无奇,语气诚恳如常。
      偏偏惊得石泉如火烧屁股,“不加了,不加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加了。”

      盘子里是一碗料理好的红烧雪鹊,笼子里是一只静待佳音的白羽雪鹊。面前是两封拆开的信,一封一如既往是唐泠然恳求带回唐白衣尸首的陈情书,一封则是谢师泽从桐花蝶谷寄来的关于殷家后事的处置信。
      身处桐花蝶谷,买来一只雪鹊挺为难的,掌座师兄特意叮嘱,好不容易才训练出来这么一只,不准他拿去吃了。
      雪鹊传书不同寻常书信,雪鹊只生长在不落山水,且驯养一只雪鹊耗时至少五年,记住一条从未去过的路线最少也得三天了。不过雪鹊天生懂得藏匿,隐去身形,但凡训练好的雪鹊,就没有被旁人拆下信件的可能。
      也就是说,石泉也是很难得能吃到一只雪鹊的。这道理大概就跟有些人喜欢吃野味一样,或许野味与家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就好这一口难得,稀罕。如果谢师泽在也就罢了,不在的话,无论谁往金盏玉台送雪鹊,都是要入了他的口的。
      而这样刁钻的习惯,终究是害人害己的。
      谢师泽此去深查桐花蝶谷秘辛,这些事不便透露一星半点给外人,才特意弄了一只雪鹊,现在还等着他回信……
      也只能用这唯一一只活着的雪鹊鱼目混珠了。
      谢师泽信里提到关于唐泠然的要求,石泉为盘中鹊哀悼三分,最终还是决定将之拆吃入腹。
      鸿门宴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雪鹊传书,唐泠然所求也不单单是唐白衣尸首,而是唐锦衣归去。囫囵岚囫囵熙,谢灵山谢灵水,早在三年前就回了本家,如今殷妆笛也走了,唐白衣出了这样的事,他假借告丧,想把唐锦衣也宣回去。
      上行下效的伴生童子制度,在金盏玉台说穿了就是质子分权制度。或许以前还能称得上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说是集合四家,分权而治。
      从上一代的尊座去世起,本来不稳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谁能料到千年传承的桐花蝶谷,一夕之间就满门灭绝了。
      信上所说,殷韫光的身世。殷家的癫狂。殷家上一辈的蛮横霸道,最终孕育了出一个决绝而断情绝爱的殷劭。
      照此而言,殷劭是恨透了殷家的野心和谋略,又贪恋表面的平静,像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他推波助澜梦寐以求的。殷家的算计成空,殷家所有或远或近的血脉都被他杀害。
      殷韫光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他的来历还被公开。谢师泽苦苦维系二十多年的平静就不复存在了。
      石泉想想殷韫光的模样,沉闷,冷言,无趣……总之几乎就是谢师泽的翻版。确实不像记忆中那个五彩斑斓,绚烂多姿的人。
      那人总是会有许多奇思妙想,其实很不成体统,而又生而知之,天赋超绝,所以从前的金盏玉台,鸡飞狗跳,但又平安顺遂。
      这样美好的人犹如昙花,稍纵即逝。
      便是这样的人,也在千年盘算的野心中被夺取了政权。
      很久没有回想过去的事情了,石泉收好这两封信,既然谢师泽那边已经查探出详情了,那也该给唐泠然一个答复了。
      “去把唐家那个臭小子叫过来。”石泉歪着身子冲着外面喊一声。
      其实不这么大声也行,但石泉觉得这样叫人更有找人办事的感觉。
      唉,做个散漫的教书先生真无聊,要是打起来就好了!
      臭小子这几天如丧考批,也不犯事了,他罚都找不到人罚。
      怪想他那个弟弟的。
      唐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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