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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雷 雷焦了 ...


  •   四月春

      一大清早的宁州港码头很是热闹。
      码头边顺着停靠着七八艘渔船,艘艘渔船上都是忙碌的很,渔民们分工而作,清点渔货的清点渔货,算账的算账,出货的出货,收钱的收钱。每艘船前都有一大早前来买海鲜的人,挑来捡去,问价还价。
      大家都忙活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注意到在离码头三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个瘦弱的男人,他正举足朝一艘船上张望着,偶尔低头咳嗽几下,连带薄削的肩膀轻微的颤动着。
      终于有人眼角扫到了他,转头伸长脖子喊道:“华子,你家男人来接你了,快出来。”
      那是右边第三艘渔船,听到了叫喊,从船舱里出来一个人,不算很漂亮,但就是让人看着舒服。方圆脸,五官娟秀,一双杏眼朝着岸上那人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手里的账本往叫她那人的手中一放,微微一笑,嘴角梨涡尽显:“徐家婶子,这趟的货量和预计收入我已经入好账了,该往哪里送我也都交代好春子她们了,我就先回了。”
      被唤作徐家婶子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体格精壮,一张坚毅的国字脸上满是长久被海风吹出来的细纹,皮肤黝黑发亮,浓眉长目的,很是精神,只不过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一些,这长久时间海风吹海浪打的,也怪不得。
      嘴一咧,徐家婶子拍了拍和她相比较而言略显瘦弱的肩膀,道:“你办事你婶子我还不放心么?”从一旁的木桶里拎起早已备好的两条石斑,递给她:“赶紧的拿着回家,都十多天天没沾地儿了,这次出的久,估计你家男人也等得急了,嘿嘿,快回吧。”
      伸手接过那两条还在使劲儿挣扎的石斑,杜华笑了笑:“那婶子你们先忙,我就先回了,明儿个再上你家找你吃酒去。”
      “呵呵,好,去吧。”徐家婶子爽朗地笑着点头,看着她进舱拿了包裹跳上了岸这才吆喝着其他的人:“春子,梅子,你们赶紧地将货装好了送出去,早早地弄完了好回家。”
      “唉,晓得。”答话的人精神头十足,爽利的很。
      杜华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便往那人走去。
      走得近了,见到男人的穿着,秀眉微皱一下:“不是说了不用来这等我么,怎么又来了?”
      “你不在,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起得早便来看看你回来没有。”男人的脸色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可能是站在这有些时间了,被海风吹的两颊微红。声音很是温润,像是三月的春风,徐徐缓缓,令人舒心。
      杜华也没再说什么,知道就算是再怎么不让他来这里等自己回来,每次他也会答应的好好的,但却也每次都会来。抿唇笑了笑:“回吧。”
      “恩。”晏子墨低眉顺目地轻应了声,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步调往回走。
      眼角的余光看着他跟在自己身后,杜华道:“这次出的比其他船远,便误了几日,你的药该是吃完了,有去配么?”
      “有的,你留下的有银子……”晏子墨回道,而且刚吃完药铺的人便将药送了来,他也是明白是她交代好了的。
      “唔,那就好,你身子要好生调理着,药是万万断不得的。”
      “……我省的,已经好了许……咳……唔……”话还没说完,便是一阵有些压抑的咳嗽。
      杜华转过身,抬手给他轻拍着背顺气,叹道:“……你自个儿的身子自己要注意。”
      晏子墨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其他,垂眸,有些愧疚地低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杜华较一般女子要显得弱小了些,和晏子墨站在一起也比他矮了半个头,默默地收回手,微垂的目光落在他的衣领上,但也只是停留片刻便转个身继续往前走。
      良久,一句话传到晏子墨耳中,让他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以后,你要来等我的话,便多穿些衣裳。”
      “恩。”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着回家的路走去。
      晏子墨便是那晚杜华去而复返在那帮子讨债人手里救下的,杜华本是不想管这闲事,但最后还是管了。既管了,便也就管到底了。
      晏子墨本是和其姐五年前一同来到这宁州港,晏子墨的姐姐叫晏子珏,是个秀才,来到这后托人保举入了‘白桦书院’教课,日子本也是过得不错。只不过晏子珏有些酸腐文人的特性,喜欢附庸所谓的风雅,担一些八竿子打不着她边的空心。平日里随着一些个同僚经常出入些风月之地,经常聚集在一块讨论着这时局政事,有时候酒喝多了,难免会有些话说得过了头。说过头也就罢了,只不过偏偏会有一些好事之人在吃饱了没事做的情况之下挑出一些个事来。
      祸从口出,不是没有道理,就这样,晏子珏锒铛入狱,晏子墨四处奔走,到处借银想救其姐出来,只不过这俗话说的好,官字两个口,银子没了,这人也最终没救出来,反而上面的人大笔一挥,便被判了充军,家里没了女人,一个男人也难以过活,平日里接些个手工绣活也只能堪堪维持生计,怎还得了当初那些认为能够救命的银子。一年年的下来,本钱加利钱不知涨了多少,这日子是越过越艰难,钱也还不了,人也病下了,最后就成了当初杜华救下他时的情形。
      救他的代价也不小,杜华将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不够还,没办法找了徐家婶子帮忙这才凑齐,从那之后,杜华也就上了徐家婶子的渔船帮忙。这一做,便做了一年多,想想这时间也是过得快的很。
      对于她这个破财救下一个病弱不堪的男人的举动,让其他的人很是不解,私下的讨论也是褒贬不一,有的说她心肠好,有的说她是别有用心……反正各种猜测和言论都有,杜华也只是苦笑,其实她也有后悔过摊上这么个烂摊子。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债,晏子墨的身子还得日日用药调理那也是笔为数可观的银子,好在徐家婶子一直对她极好,工钱也是比春子她们高了一点,杜华也是用了心帮她做事,管账,和各个酒楼,每户富人接洽,都一手包办,倒也是做的甚好,让别个没有闲话说。
      杜华的家是在元宝街,就是在原先晏子墨那旧屋后面的老街上,也是栋老屋,并不宽敞,是前堂后厅,一厅三厢的格局。板壁房柱俱已发黑,有漆作的地方,不是漆光无存就是被烟蔽尘封,向着阳,倒还显得洁净。
      两人进了屋,杜华让晏子墨先去休息会,自个儿便拎着已不再折腾的鱼入了厨房。
      进了厨房,看了眼炉灶,看着缓缓升起的蒸气,掀开锅盖,锅里温着现成的饭菜。微微一笑,将饭菜端了出来,转身干净利落地洗了条鱼,片刻功夫便去鳞剖肚,又切了些姜丝葱段用盘子装好放进锅里,转到炉灶后面添了把火,就那么蹲着望着灶膛。
      刚刚徐家婶子说晏子墨是她男人,不错,现在的确算得上是她男人。转头从门望出去,可以瞧见那贴在窗上的红喜,虽没有当日那般红艳,但也是红的让杜华觉得有些无奈。
      其实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后悔那晚冲动救下晏子墨的最主要的原因。
      ……
      站起身,杜华取出滚烫的鱼盘,淋了一些酱油香油,头也不回地对刚站在门口阻了她的视线的人道:“可以开饭了,你先去厅里等着。”
      “……”晏子墨看着眼前的背影,动作间有一丝让人不察的毛躁,微蹙眉,深深地看了眼没说什么便往前厅走。
      一直注意着身后动静的杜华听着那细弱的脚步声渐远,轻嘘了口气,讪笑。

      她知道晏子墨是个很不错的男子,甚至是相当好的,这也是众人都认同的。除了这相貌没的说,性情更是极好,实在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记得婚前,徐家婶子上下打量着晏子墨,狼手拍在杜华的肩上,笑道:“这晏小子和你倒也是般配,除了生的比你好看多了之外,其他的倒却是般配的很,哈哈。”
      记得当时自己的表情是怎样?哭笑不得?她是还没长开好不好……不对,她一个女人和男人争什么相貌好看与否,她比较在意为何事情会到这种地步?
      杜华自认不是个什么好人,对于那晚的‘义举’,其实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到后来一想,实在想不透自己参一脚的原因,想到头痛,便也不再深究那晚自己到底是不是被什么打昏了头。
      但也从未想过帮了他就得让他以身相许不是?
      可,她低估了一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两个非亲非故的孤男寡女住一起久了,难免会落下些口实,她一个女子倒是无所谓,可是人家可是个清清白白的男儿家。一起住了一年,关上门来的事谁说得清?就算再怎么清白如水,也是说不清的。
      就这么得,两人成了亲。其实到现在,杜华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从徐家婶子上门痛斥她一番,跟着便是两人的亲事敲定,之后紧跟着便是成了亲,入了洞房。第二天早上醒来,因头晚被灌得实在不少,抱着欲裂的头坐起身,看到睡在身边的人,狠狠地被吓了一跳。
      其实这一切真的很……杜华有些后知后觉地暗自想着,有些模糊地回忆着仿若是上一辈子的事,又遥远又陌生却又极熟悉。那时候说这种事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雷,雷焦了。
      古人诚不欺我,这做人啊,还是自私自利,明哲保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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