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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江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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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一)
晃悠悠,晃悠悠。
明昭若梦见自己躺在摇篮里,娘在旁边哼着小曲,几位哥哥围在摇篮边上,使劲的来回摇晃着她。
“咚”。马车由于驶的太急,一边的轮子压在石头上,差点翻过去,明昭若的头狠狠的撞在车棱子上。
好痛啊,明昭若皱了皱眉,努力得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又虚弱的闭上。
“休伦哥,你慢点,小姐身体还没好呢。”
“不行啊布歌,二少爷交待了,咱们必须快马加鞭,到了三色川才算安全。”
谁在说话,明昭若试着再次睁开眼睛,视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黑黑的影子。
“小姐,”布歌惊讶的声音都变得小声,“小姐,你终于醒了。”说着,一把抱住明昭若,激动得哭了起来。
明昭若有些迟钝,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又缓缓睁开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在马车上,天色想必已经很晚了,马车里黑洞洞的,只借着月光照明。
“布歌,你怎么又哭了。”
“才没有,布歌没有哭。”布歌坐直身子,一边抹眼泪,一边破涕为笑。
“我们这是在进京的路上吗?”明昭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打量马车,这马车也未免太破旧了些,难道就这样送自己进京接受册封?
“不是,我们在往东南方向走。”
“什么?停车,停车。”明昭若着急的冲着驾车的休伦喊。
“大小姐,您醒了?”
“休伦哥,停车。我们这是去哪,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按照二少爷的安排,赶去三色川。您放心,天亮就差不多到了。”
三色川,明昭若头越发痛了,二哥安排的。。。
“布歌,我们去三色川,那进京的事呢?”明昭若勉强理着头绪,虽然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也该是上路的时候了呀。
“我也不太清楚,今天天还没亮,四少爷就让我跟你上了这辆马车,说是让我照顾好你,凡事听休伦哥的安排。”布歌从带着的包袱里找出一件外衣给明昭若穿上,一面说道。
四哥?这两位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
“休伦哥,赶快停车,我要回去。”明昭若不顾一切的掀开车帘,要是没猜错的话,四哥肯定是让人假扮自己进京去了,不可以,当初接受册封,不就是为了明家上下的安危,如今又怎能让四哥为了我而冒险。
马车还在急速的奔跑中,休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面伸手试图拦着明昭若,一面继续驾车。
“快停下。”明昭若想从休伦的手里抢过缰绳,但由于体力还没恢复,拉扯了半天未果。马儿受缰绳牵引,忽左忽右,上下颠簸,一不小心,明昭若整个人随着马车的摆动,向后栽去。
“小姐。。”布歌惊恐的大叫。
不行,明昭若重新调整重心,她蹲在马车车厢的边上,手抓着车边,你不停车,我就跳车。
休伦看着明昭若危危险险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黑黢黢的地面,一个没反应过来,明昭若的身子已经斜斜的歪出。
“大小姐。”话还在口中,眼见着明昭若身子跳出,休伦和布歌吓出一身冷汗,只见一个黑影窜出,接住明昭若,双脚互搭,重新跃回马车。
“你。。”那人将明昭若抱进马车,即刻点了她的睡穴。
醒来已然是天亮,明昭若发现自己躺在舒适的床上,窗户大敞着,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欢唱,阳光倾泻入屋内,照出地面的浮沉。
明昭若随便穿件衣衫,走下床。屋子里的摆设普通的紧,但却一应俱全,对于她来说,唯一多余的就是角落里摆放的古琴。明昭若走到古琴前,随手拨弄着琴弦。
“明姑娘,你醒了?”
是那个人,明昭若没有应,用眼角暗瞟了一下那人的身影,突然回身,左手握拳侧出,那人向右躲避,明昭若接着后转身,右臂平出,那人举手阻挡,一把抓住明昭若的手臂。明昭若用力摆脱,回首一掌,向那人的肩部辟去,只见那人一个侧步,轻而易举的避开。这是什么人,功夫这么高,却只是躲闪,分明瞧不起我,明昭若心里越想越气,手上更是加力出击。
“呀,你们这是干嘛?小姐,齐公子是好人,快住手。”布歌端着饭站在门口,着急的冲着二人喊。
明昭若闻言,停下了动作,“你是谁啊?”
“在下齐海。”那人面带微笑,两眼细细的打量着明昭若。
“你是我二哥的朋友吧,”明昭若道,四哥一向独来独往,不会是他的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海心里一阵好笑,这位大小姐果然如他所说这般率真,“是这样的,府上二公子早已安排好,命在下在此接应姑娘,并亲自将姑娘送到扬苏沐家。”
沐家?明昭若心里偷跳一拍。
“唉哟。”
“昭儿,你没事吧。”
“没事,琢谙哥哥。”
“脚是不是很痛啊,来,我背你。”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明昭若经常回想起那一刻,那次摔倒后,沐琢谙将自己背下山,还讲了许多故事给自己听。那天,她伏在沐琢谙耳后听到的每一句话,嗅到的每一丝气息,都离自己那样近。
“扬苏沐家?那不是要见到琢谙少爷了吗?”布歌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撞了下明昭若。
明昭若回过神来,瞪了一眼布歌,脸上不禁还是有些泛红。
布歌一脸贼笑,假装正经的说道:“那轩公子怎么办啊。”
“臭布歌,你胡说什么呢。”明昭若一把推开布歌,正色问道:“那我四哥呢?”
“哦,四公子带人假扮姑娘上京。”齐海见明昭若着急,又要张口辩驳,连忙接着说道:“不过,请姑娘放心,二公子和四公子都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事的。”
明昭若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齐海,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再怎么说这都是抗旨欺君的死罪啊。
就这样,明昭若在齐海的家里住了下来,本来应该即刻动身去扬苏的,可明昭若说什么都不肯,非要让休伦回去一趟,证实确实没事才行。
这齐海家,虽说不如定国侯府,但也是宽敞有余。府里有很多鸟儿,不同种类各有几只,分别栽种着不同树木与之对应。
“齐大哥,你这么喜欢鸟?”明昭若望着满院子高高树木上的鸟巢,对身旁的齐海说道。
“鸟象征着自由,只要天空足够宽阔,它们就可尽情翱翔。”齐海满眼崇敬和向往。
“那。。齐大哥的天空,不宽阔喽?”
齐海转过头盯着明昭若,这个小丫头,把自己这个“徒有羡鱼情”的失意者看穿了。“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让人担心、会闯祸的小姑娘啊?”怎么他会如此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的。
“我本来就。。谁说的?”明昭若立即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我二哥?一定是他。”明昭若渐渐眯起眼睛,心里想着,来日见到明宥,一定要报仇雪恨。
“呵呵,其实我跟你二哥。。”齐海想解释什么,但却被休伦打断了。
“大小姐,这是二少爷让我带给你的信。”
明昭若赶紧接过信,飞速的浏览。
“什么‘早已安排妥当,让我安心上路’。。。‘他日事成,接我回家团聚’。。。”明昭若皱着眉头,低低的念叨着心中的内容,“说了不等于白说。”
“既然二公子亲自来信这么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我想,你应该可以安心的出发去扬苏了。”齐海在旁劝道。
明昭若想想也是,自己待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让休伦回去帮明宥,自己和布歌、齐海动身去扬苏。
次日午时,三人共乘一辆马车,已驶出三色川。
“前面是拱义镇。”齐海对着明昭若大喊,今日的风有些大,声音被风吹散,传到明昭若耳朵里已所剩无几。
明昭若听不清,更耐不住寂寞,干脆做到齐海身边,共同驾车。
“你怎么出来了?风大,还是进去吧。”
“不要,坐在里面闷死了,还是外面好。”明昭若冲着齐海笑了笑,风吹的她睁不开眼,但兴奋的神情还是溢于言表。“哇,这就是传说的‘闯荡江湖,浪迹天涯’吗?”
齐海笑而不语,这就是他心上的人儿吗?
到了拱义镇已是傍晚,三人在客栈住下,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明昭若开心得睡不着,这是她向往已久的生活,只是少了齐大哥晚饭时说的“心爱之人相伴”。不知怎的,想到“心爱之人”,明昭若竟会想起沐琢谙,那记忆中还是幼稚的面孔。
心中一阵燥热,虽然四下没人,但明昭若还是有些害羞,索性推开窗子,清凉的风扑面而来,给她的心降了降温。
“什么人?”
说时迟,那时快。
明昭若刚张口问道,身子已经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那人翻窗而入,将明昭若拦身抱上床。
“姑娘别怕,在下唐小川,是贼,但不是采花贼。”说着“嘿嘿”一笑,转身去搜她的包袱。
“怎么搞得?一身富贵相,身上怎么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我看走眼了?”
明昭若两眼直直的望着床顶,眼珠转来转去,就是看不到唐小川在干嘛。
“喂,快说,你们的金银珠宝在哪放着?”唐小川歪着嘴问到。
明昭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封住我的哑穴,叫我怎么说。
唐小川见他没反应,便抽出一把匕首,在明昭若的眼前左右晃了晃,“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如果可以,明昭若一定会笑翻过去,你一点都不凶好不好,嘴边的小酒窝还真是可爱。
明昭若心里叹了口气,将眼珠使劲向下瞟。唐小川举着匕首不明所以,到处乱看。就在明昭若准备放弃时,他却忽然开了窍,解开了明昭若的哑穴。
“累死我了。”明昭若闭了闭眼,“你这么笨,怎么出来混得?”
“你说谁呢?我唐小川,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江南‘夜行者’,在我们这道上混得,哪个听了我的名号不叫一声‘祖宗’。你个毛丫头,竟敢瞧不起我?”
“当然要叫你一声‘祖宗’,你看你,眼睛这么小,一看就是贼相。”明昭若没好气地说到。
“我。。。我。。堂堂。。唐小川,一表人才,眼。。眼睛小。。是君子的典范。”
明昭若见唐小川说话都结巴了,心里一阵狂笑,这小贼真是太好玩了。
“君子?君子都是怜香惜玉的,你刚才还要杀我来着。”
唐小川被明昭若几句话气的,完全忘记了今天是来干嘛的,就这么跟明昭若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明昭若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便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面继续说道:“说来说去,像你这样的蠢人,入了贼行,是给天下贼人丢脸。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半夜入室偷东西了。”
这句话使唐小川醍醐灌顶,“对呀,我今天来是偷东西的,你个臭丫头,快老实交待。”
可以了,明昭若不留痕迹的活动着各处骨骼,眼睛闪过一丝顽皮。“你靠近点,我告诉你啊。”
唐小川昂着头,翘着嘴走向明昭若,“怎么样,还是怕了吧。”
当明昭若眼睛看见唐小川的脑袋时,嘴角高高扬起,猛然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顺势翻起身,将唐小川放倒在床上,同样点了他的穴。
“功夫这么烂,人又这么笨,你真的混得很差劲啊。”明昭若看着目瞪口呆的唐小川,拍了拍手,得意的说道。
门外的齐海放下心来,一早就听到屋里有动静,本想冲进去,但发现完全没有必要。他发觉明昭若越来越有趣了,总是有办法让人为她折服。这就是你非要让我亲自护送的原因?看来你也是这样被折服的!齐海心中暗道。
“啊。。”
正欲离开的齐海突然听到明昭若一声喊叫,立刻贴近门框,一手在门上戳开一个小洞,只见本来被点了穴道的唐小川不知怎的突然从床上跃起,趁明昭若背过身去,反手将她扣住。
“你。。我明明点了你的穴道,你怎么。。”明昭若扭着身体反抗。
“哈哈哈哈,你没听说过‘移穴大法’吗?”唐小川看着明昭若得意的说道。
什么东西?明昭若还真没听过。“你放开我啦。”
“交出我想要的东西,就放了你。”
才不要,别说不在自己这儿放着,就是在,也不要交给你。明昭若想了想,答道:“你这叫胜之不武,我。。没防备。。才叫你得手的。”
“你刚才不也暗算我了吗?”唐小川扣着明昭若的手劲儿稍加,但并没有弄得明昭若很痛。
“我。。我是小女子啊。你堂堂大男子汉。。怎么能跟我比。”明昭若说话已经没有原则了。
果然,唐小川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明昭若,“好,那你说怎么办?”
你这个呆子,这么要面子还要做贼?“我们俩比试一下,若是你赢了,我就把身上带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你。若是你输了。。嗯。。就拜我为师,从此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语闭,明昭若定定地看着唐小川,虽然他会什么什么大法,但至今都没有伤害自己,比试一下,未必会输。
“好。一言为定,省得你说我不够君子。”唐小川一口答应,“这不合适,我们约在城门外,一个柱香后,我们一决定胜负。”说着,从窗户飞出,不见了踪影。
明昭若也不迟疑,拿起自己的佩剑往外走,她也像唐小川一样从窗户跃出,可是没有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城门外?哪里啊?这拱义镇我不熟悉啊,来的时候有齐大哥带路,自己光顾着四处乱看,根本记不清方向。明昭若站在客栈的院子里踟蹰着,算了,先走走看吧。
明昭若提气登高一跃,翻出客栈的围墙。经验还是有些不足,落地时脚跟有些震痛。
唉。。我怎么这么笨,自己干嘛像他一样鬼鬼祟祟的,走出大门不就好了?明昭若低身捏了捏脚,一面懊恼的看着不远处的客栈大门。
这边应该是东吧。。明昭若走来走去的,完全看不到城门的影子。到底在哪边啊,这边?明昭若在一座小桥和大路前选择了小桥。又走了好远,咦?好像见过这个牌子啊。。天呐,我迷路了?
别说是一炷香的时间了,一个时辰眼看就要过去了,明昭若还是没有找到城门在哪。这南方的村镇就是复杂,到处是水,到处是桥,到处是小路,绕来绕去的,最后差点连回客栈的路都找不到了。
等到明昭若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天已经快亮了。
“你个臭丫头,”一推开门,只见唐小川怒气冲冲向她逼近,“你故意耍我是吧。”
“不不不,我。。我找不到路,所以。。。”明昭若有些抱歉的看着唐小川,脸上摆出心虚的笑容。
“胡说!怎么可能连城门都找不到。。。不管,算你输了。”说着,唐小川把手伸到明昭若面前。
“不行,怎么能算我输?我只是路过这里,找不到。。。算正常啊。”明昭若推开唐小川的手,努力表现的很有理由。
唐小川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鄙夷的看着明昭若。
“别眯着眼了,本来就很小了。”明昭若被他看的更加底气不足,“要不然。。。你带我一起去城门外,我们再比过。”
“不用比了。”在唐小川作出反应之前,齐海已经推门而入了,“天已经亮了,我们要上路了。”说着,看向依然没有走的意思的唐小川,“唐少侠,你不应该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人物吧。”
明昭若一听,心里还觉得齐大哥这句话说重了,唐小川虽说是贼,但这一晚相处下来,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恶意,反而挺有江湖道义的。
没成想唐小川不仅不介意,还很赞同齐海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夜行者’自然是不会在白天活动的。不过。。我和这位姑娘还有约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齐海的语气带有一些蔑视。
“嗯。。。我同意她的提议,再比一次。。”唐小川并没有在意齐海的不善,自顾自的在他们二人面前踱着步,一边说道:“既然你们要上路,那就在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比试。”
说罢,看向明昭若,齐海也扭头征求明昭若的意见。
“好吧。。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行。”
唐小川和齐海异口同声地说道。
齐海没有理睬唐小川,将明昭若拉近一些说道:“他毕竟是个贼,同行恐怕不妥。”
“是啊,我是贼,当然不应该跟你们这些人同行了。”
齐海回头瞪着唐小川,“而且,还不应该偷听别人的谈话。”
明昭若感觉到齐海已经运气于掌,连忙走到二人中间,“可是,他不跟我们同行,怎么找得到我们住哪儿啊?”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齐海露出讥讽的浅笑。
唐小川也回应了齐海一个轻蔑的微笑,对着明昭若说道:“我自有办法,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啊。”
好你个唐小川,亏我这么努力的帮你,你竟敢说我笨。明昭若白了唐小川一眼,早知道就让齐大哥教训教训你。
送走了唐小川这个不速之客,三个人又踏上了旅程。
“昭儿,你何必跟一个小贼计较。”在马车上,齐海对着旁边欣赏风景的明昭若说道。布歌坐在二人的身后也跟着应和。
“齐大哥,我觉得唐小川不同于一般的贼,他很有原则,很讲道义,再说,那个约定是我定下的,总不能不讲信用吧,闯荡江湖,不就是靠信用吗?”
齐海不置可否,在他心里,贼就是贼,没有什么三六九等的分别。甚至于对布歌也一样,下人就是下人,即使与主子再亲密,也还是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