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倚轩窗》栾鸢

12、赐婚

　　赐婚
　　经过十多天的路程，终于回家了，只是，此时的家，红墙碧瓦，令人望而却步。
　　“拜见四殿下，昭若公主，皇上和皇后娘娘已在君安殿等候。”
　　威严的宫门前，宫女侍卫数十人，两顶敞篷四人大轿华丽光鲜，一位公公垂手而立，率众人齐齐行礼。
　　“。。。四哥。。”这阵势让明昭若好生不习惯，怯怯抓住身旁的明宸。
　　“呵呵，公主殿下，我们走吧。”明宸反手搂过明昭若，二人各乘一轿，向宫内走去。
　　唉，躲了半天，命都差点没了，结果还是住在了这皇宫大院内。一路走，明昭若便心生感叹，要探清这儿有多大，恐怕得穷极一生，只是去君安殿，就左拐右绕，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四殿下，公主殿下觐见。。”
　　富丽堂皇，但却平易近人，明昭若只能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君安殿，想必这是平常的会客家人之所，召见大臣，肯定会在更加庄严威仪的宫殿。
　　“昭儿。。”
　　“爹，娘。。”明昭若翻来覆去的拥抱二老，头一次分开这么久，看着都觉得变样了。
　　“公主殿下，应该改称呼了。”明峰一旁小声提醒。
　　“管家伯伯。。我。。。”一时心急，明昭若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父皇，母后，孩儿回来了。”明宸特意说了慢半拍，给明昭若作示范，二人相视一笑，终于一切苦难都过去了。
　　“快让我看看，怎么人都瘦了一圈了，”谢晚卿拉着明昭若坐在上座，双手捧着明昭若的小脸，“肯定受了不少委屈，你们这兄妹三人，竟敢瞒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明宸惭愧，当时情况紧急，明宥认为越少人知道越好，就隐瞒了所有人，等到自己带着假昭儿都快到京城了，才说出真相。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二人商定好的计划托盘而出，在几个儿子的鼓动下，明应同终于同意起兵，联络明家至交，揭竿而起。
　　“娘。。呃。。母后，你就别责怪哥哥们了，我这不都好好的吗？我跟你说，我路上遇到可多好玩的人了。。。”明昭若兴奋的讲着路上的奇遇，完全没有旅途劳累，三个听众都听得津津有味，连宫内侍奉的太监宫女都忍不住乐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
　　“二嫂。。”
　　明昭若跑到苏无垢身边，这二嫂，几天不见，越发雍容华贵了。“呦，这是允儿？都长这么大了，还认不认识姑姑啊。”
　　明千允已满周岁，脑袋后面留着小小的辫子，两只大眼睛，盯着明昭若看了半天，起初还有些害怕，不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姑。。姑。。抱抱。”
　　明昭若接过明千允，这小子，胖了不少。还是像以前一样举高高，只不过一两回，明昭若就觉着臂膀发酸。
　　“姑姑，再来。。。”
　　“不行了不行了，姑姑举不动了。”
　　苏无垢命奶娘抱走明千允，拉着她在侧座休息。“怎么样？这一路，你可过瘾了。”
　　“嘿嘿，对了，二哥呢？”
　　“他回边京招兵，过两天就回来了。沐家好玩吗？沐伯伯身体还好？”
　　“好，沐伯伯还说有空来看爹。。父皇。。要跟父皇下棋对弈。”明昭若心里一软，想着沐琢谙，说这话的时候情形与色。
　　“怎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啊？这女大不中留了？”苏无垢看在眼里，与堂上二老眼神相汇。
　　“二嫂。。。”明昭若开始撒娇耍赖。
　　“不否认，那便是有了？”
　　要说吗？明昭若心里打鼓，他说想让我每天煮面给他吃，应该是同意了吧。
　　“让我猜猜。。是。。轩。。。”
　　“是琢谙哥。”明昭若声音低到听不见，脸羞羞得垂在胸前。
　　“。。。是，沐家公子？”苏无垢有些诧异，眼神挨个询问二老，都是一脸茫然，不是轩羽寒吗，为何？抬眼又看向明宸，明宸无奈的摇了摇头。
　　“是啊。。对了，二嫂，你刚才说什么宣，宣什么啊？”明昭若没有察觉丝毫不妥。
　　“呃。。。二嫂是说，宣他入宫为驸马，父皇母后都离不开你，我们也舍不得，眼下世道又不太平，不如就住在宫里。”苏无垢勉强的圆着自己说的话。
　　“可以吗？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你们同意了？那可不可以这就下诏宣旨啊？”明昭若迫不及待得跳起来，她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沐琢谙。
　　“呵呵，你看你，一个姑娘家，一点都不害臊。”明应同摸了摸胡子，“沐家也算是我们的世交，又是书香门第，不如就这么定了吧。”明应同心里对沐琢谙还算是满意，但女儿的终身大事，还得由夫人做主。
　　谢晚卿顿了顿，“好吧，就请皇上下诏赐婚吧。”从没见昭儿眼中闪烁着这样的光彩，看来这孩子是认定了。
　　“啦啦啦啦。。”
　　“小姐。。呃不。。公主，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布歌还没听见过明昭若哼小曲。
　　“嘻嘻。他马上就要来了。。”说着，明昭若低头偷笑，“对了，二嫂说，我们住在东黎院，在哪儿啊？”
　　“从这里走，刚才我已经把行李都送回去了。这皇宫虽然大，但比沐家好认多了。上回去沏茶，想着抄个近道走，结果在那片桃花林里不知怎的就迷路了，好像那些桃花会动似的，还好唐公子找到了我。。”
　　听了布歌说的话，明昭若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又太模糊，抓不到具体是什么。。。算了，管他呢，反正他要来了。。。明昭若又重新被幸福感包围。
　　东黎院，皇宫中离太阳升起最近的地方，整个宫殿都染着新日的色彩。主要的房间都在二楼，下部由数根高柱撑起，高柱间有时是一方石桌凳，有时是一把古木太师椅，还有的地方，明昭若已经想好了，放置那把古琴。
　　从大门到大厅间，是一个较平常宽阔的长廊，奇妙的是，一株歪歪曲曲的树倒长在屋顶，树枝向下延伸，在屋顶内侧开枝散叶。长廊两边栽种着百合花，有山丹百合，卷丹百合，当然还有明昭若最喜欢的紫色百合。
　　“这院子真是太大了，就是可惜，没有地方练剑。”明昭若走上二楼，站在围栏前俯看整个东黎院，这就是自己以后要和沐琢谙共同生活的地方，客房有很多间，可以接琉诉来住。。。。“布歌，哥哥们都住哪啊？”
　　“哦，我听一位公公说，太子殿下住在中圣宫，就是那里，二殿下住在北倚轩，那儿。三殿下住在那里，南依楼，四殿下住在我们对面，很远，叫西晚阁。”布歌站在明昭若身旁。指着远处模糊的建筑说给明昭若听。。。
　　转眼已过三四天，明昭若渐渐适应了当公主的生活。其实这几天几乎是单调的重复，陪家人用膳，逗允儿开心，还有就是等他。。
　　“昭儿。”
　　“二哥，你回来了。”明昭若正在北倚轩教明千允数花生米，就看见明宥风尘仆仆的进门。
　　“允儿，”明宥俯身去亲明千允的小脸蛋，几天不见，真是想死了。
　　“爹爹扎。”明千允一脸不乐意，对着苏无垢装哭样。
　　明宥也不介意，在明昭若身旁坐下，还是老样子，伸手摸摸明昭若的头，“听说。。你让父皇下诏赐婚了？昭儿，你真的想好了？”
　　“嗯，我确定沐琢谙是可以给我幸福的那个人。”
　　明宥点点头，“那就好，去吧，刚才听大哥说，他们已经进京了，一会就到了。
　　一会就到了。。。明昭若短暂的慌了下神，二话不说就奔出北倚轩。
　　御花园中，千娇百媚，姹紫嫣红。隐没在花瓣下的小路，交错相通，在中心相汇成圆。微风携着芬芳袭人而来，醉人心脾。
　　取次花丛，却没有蝶儿的兴致。
　　回到京城的一切都印着她的痕迹，如同这一朵朵花姿，就像她正怒放的笑容。眯起眼睛迎上太阳，这灿烂的阳光，就是她此时的心情吧。俯身打落衣衫上的花瓣，静谧的花园是如此嘈杂，还是快点走吧。
　　“轩羽寒。”
　　。。。可笑啊，难道自己还是如此恋着她，诺大花园，竟然幻想她在叫自己的名字。。。好想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每天，每次起床，每一秒钟。。。呵呵，轩羽寒，你真是无可救药。
　　“轩羽寒？”
　　。。。该死的，不许想着她了，就像一场戏，结束了。她退出了你的生命，而她的生命，你，根本就没有进入过。。可笑当初竟想带她走，真是太可笑了。。。
　　“轩，羽，寒。。。”
　　轩羽寒顿住，明昭若气喘吁吁的呼喊就在耳旁，真的是她，那梦里都挥之不去的身影，只是如今的她，多了份高贵的雍华。调整呼吸，轩羽寒，收起你的惊讶，记住，你，不爱她了。
　　“轩羽寒，我喊你半天了。”明昭若一路小跑，终于在轩羽寒面前站定，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你是跟二哥一起招兵，刚回来吧。”
　　“是啊。”好恨，你竟然比想象中更加快乐。“正要去面见皇上呢。”
　　真好，又看见轩羽寒的笑容了。“嗯。。。”明昭若想了想，“我要成亲了。。”
　　屏息，凝神。。明昭若，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吗？本已有裂痕的杯子，一定要打碎才可以吗？轩羽寒敛住眼眸，“恭喜。”还是那样自然的微笑，我没那么爱你，没有。。。
　　“那你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呀，他应该到了。。沐琢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我，得走了。”明昭若支支吾吾，从轩羽寒的身侧走过。
　　不要走。。。轩羽寒头脑一阵发热，死死的拉住明昭若的手。就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轩羽寒。。怎么了？”明昭若惊诧的望着轩羽寒的侧脸，他没有回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没事，小心看路。”
　　轩羽寒渐渐松开手，从手腕到掌心，再到指尖，就如同灵魂的抽离。。这次放开，就真的放下了。明昭若，我真的放弃你了。
　　“嗯，呵呵。。”明昭若走了，她不明白，轩羽寒最后的那句话为何会喘的那么厉害。
　　站在原地，大口呼吸着空气中她残留的气息，然后，头也不回的与明昭若背道而去，一左一右，轩羽寒选择了离她最远的距离。。。。
　　宣武门，沐琢谙紧紧凝视着宫墙，如今的自己，站在这，越发的想逃走。自接到圣旨那天起，自己就如同重生，明昭若，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沐琢谙了。
　　“琢谙哥。”明昭若红扑扑的笑脸，抑制不住的喜悦。
　　“昭儿姐姐。”琉诉扑了明昭若个满怀，家里人少，在自己心里，明昭若早已如亲姐姐一般，更何况快要成嫂子了。
　　“琉诉。。”明昭若的目光，越过沐琉诉的肩膀看向沐琢谙，不对，他的眼神。。。。
　　“琢谙哥。。怎么了？是不是路上太累了？”你的脸色好差啊。。
　　“嗯。。无碍。”
　　短暂的分别时光，却如同几千年的横沟，明昭若望着沐琢谙垂下的目光，心中燃起几分陌生。他的眼中似有一道墙，将自己的温柔遮挡。。。
　　“哈哈哈哈。沐兄，久违了。”
　　依然是在君安殿，沐家三口，和明家上下齐聚一堂。
　　“皇上，您折杀老朽了。”沐松柏诚惶诚恐。
　　“哪里的话，我们交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朕是何身份，你都是我的老哥哥。”见到老朋友，明应同不亦乐乎。
　　“想当年，我不愿为官，差点因此送命，还好有皇上，联络朝中大臣，为我求情，沐某能有今天，多亏了皇上啊。”
　　原来爹和沐伯伯还有这么一段。。
　　“皇上，这是犬子送给您的。”说着，沐松柏将两个筠瓷坛奉上。
　　“这是。。乌珠墨棋子？！”明应同满眼兴奋，手有些颤抖的伸进瓷坛，拿出一枚棋子，乌黑透亮，犹如墨色沁染。
　　“呵呵，老弟你，我还是知道的，一生没什么爱好，就是个棋痴。”沐松柏适时地拉近距离。
　　“太好了。。不过。。这。。不算是聘礼的一部分吧。”明应同赞赏的看向沐琢谙，引上正题。
　　“不是不是。。能娶公主，是我沐家上下的荣耀。琢谙，还不快谢恩。”
　　沐琢谙在沐松柏的催促下，起身行礼，但却没有多说一句，不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眼光，径直坐回位置上。
　　“呃。。。呵呵。。犬子虽无什么大本事，但他一定会照顾好昭儿的，也算是替我报答皇上当年的恩情了。”沐松柏急忙打圆场。
　　明应同和谢晚卿交换眼神。
　　“怎么？沐家公子不愿意？我说昭儿，你们是怎么回事啊？”程月容话里藏刀。
　　“该不会。。。是你一厢情愿吧。”明宏接住话茬。
　　“我们长辈在这商量事宜，哪有你们插嘴的份。”谢晚卿大声呵斥，但话已出口，君安殿的宫女太监听得清清楚楚。
　　沐琢谙用余光扫向明昭若，她低着头，没有气愤，没有恼怒，没有羞愧。。
　　是的，明昭若不在意三哥三嫂的羞辱，不在意二哥二嫂还有四哥担忧的目光，不在意琉诉的着急，甚至不在意即将传开的闲话。。。她在意那句话，沐琢谙，这件事，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吗？是我误会你的心意了？昨晚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
　　“琢谙，都收拾好了，你们就先住在这里。”既然已赐婚，自己也该改称呼了。
　　——“爹，你说什么？这不是真的。。”
　　沐琢谙想着接到圣旨那天夜里，自己与沐松柏的对话，没有应。
　　“明天。。要去见父皇母后，还有我的家人。。”明昭若轻轻地说到。
　　——“我不要，我不能那样做。。。”
　　——“你必须这样做，这是你的使命，从生下来那天起，你就注定了要这样做。”
　　“。。。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说这么多都没有答话，是累了吗？
　　“昭儿。”沐琢谙猛地站起，强硬的拉过明昭若。
　　明昭若被沐琢谙反常的举动吓坏了，她不明所以得任由沐琢谙揽在胸前。耳畔传来他低低的絮语：
　　“我不要。。我不能这样做。。昭儿，我对不起你。。”
　　冰凉的泪水顺着明昭若的后颈流淌，明昭若大惊，挣开怀抱，“琢谙。。”
　　“走。。我们。。求皇上取消赐婚。。”沐琢谙泪眼朦胧。
　　“什么？琢谙哥。。。”
　　“现在还来得及，快走。。”
　　沐琢谙的力气原来这么大，扯着明昭若走出房门。。
　　“你想干什么。。”沐松柏不知怎么站在门口，好象刚才就一直在那里一样。“你个逆子。”
　　“啪”的一声，沐琢谙的嘴角已被掌掴出血。
　　“沐伯伯。。”，明昭若见沐松柏抬手又是一巴掌，便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沐琢谙，“不要再打了，沐伯伯。”这么响亮的一声，痛不痛啊。
　　“沐琢谙，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你不为我着想，那琉诉呢？她会怎么样，你想清楚！”
　　明昭若摸出手帕为沐琢谙擦拭，沐伯伯的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了。”久久的，身旁响起沐琢谙冷冷的声音，他推开明昭若的手，僵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
　　沐琢谙，你真的想取消赐婚。。。明昭若站起身，既然如此，“父皇。。”
　　“皇上。”沐琢谙抢在明昭若的前面开口，一面搂过明昭若，“婚期就定于这个月十五吧，我查过了，是黄道吉日。”
　　沐琢谙。。。明昭若有些慌乱。
　　“这个月？会不会太匆忙了。。”苏无垢说道。
　　“就这个月吧，要不然。。。夜长梦多。”
　　这是什么表情。。明昭若的眼眸划过沐琢谙的侧脸。。那是情意绵绵的腼腆，那是意味深长的羞涩。。一霎那间，明昭若仿佛觉得，沐琢谙真的想尽快让自己成为他的妻，那种迫不及待的占有欲望。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说服力，明宏夫妇自讨没趣的碰了一鼻子灰，第二天，二人是何等恩爱之说，便在宫里传开了，经过宫女太监们的添砖加瓦，可以拿到茶馆说书了。
　　“都听到了？”
　　北倚轩里，明宥正与轩羽寒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偶然进来的小太监们嘴里悄悄的说着新的版本，明宥见轩羽寒脸上闪过不郁，便出声询问。此时的轩羽寒，没有了战场上的张扬魄力，他内敛着心绪，看不出悲喜，更可怕的是，他竟没有吝啬一丝笑容，就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谈笑风生，听到明昭若这个名字，就像是陌生人一样置若罔闻。
　　“可以听不到吗？”轩羽寒继续看着书桌上铺摆的地图，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
　　“羽寒。。”
　　“是真的吗？”
　　“嗯。。”
　　“那就好。”
　　轩羽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跟明宥说着自己对当前形势的想法，但话语间错误百出，好几个地名都搞混了位置。
　　“羽寒。。要不你。。休息一下。。反正最近是不会有所行动的。”明宥担心地说道。
　　“不用了。。十五那天，我要回山上看看师父，所以最近就把一些事情做好。。”
　　“十五？那婚礼。。。”
　　“不好意思，令妹的喜酒，我没办法喝了。不过，我会送上贺礼的。”是的，她是好友的妹妹，仅此而已，她对我的生命，毫无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