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倚轩窗》栾鸢

11、寿面

　　寿面
　　“琉诉不在屋里，院子里也找不到。我还以为她跟你们出去了。”
　　大厅里，沐松柏焦急的来回踱步，沐琢谙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时不时地向外张望。
　　“琉诉妹妹会不会是，出去逛街，或者，去哪玩了？”在明昭若看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失踪还不到一日，不至于如此慌张吧。
　　“不可能，诉儿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门，没有我的允许，她怎么可能。。。。”沐松柏猛然脸色一青，好像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该不会是他们借此来给我施压吧
　　“你以为谁家小姐都像你一样自由啊。”齐海在耳边小声说道。
　　明昭若恍然大悟，自己出自将门，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再加上爹娘自小娇惯，自己早已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姐。
　　“茉瑶也找不见，该不会。。被谁抓了吧。”沐琢谙眼光黯然地盯着地板，语气沉重。家里极少与外人接触，仇人自然不会有。半响，抬起头来，“昭儿，最近你有没有再遇到追杀你们的人？”
　　明昭若怔住：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连累了琉诉？迎上沐琢谙炯炯的眸子，他没有回避，也没有丝毫掩饰情绪：琉诉是我的亲妹妹，只好得罪了。
　　“沐公子，那天在山上，所有追杀我们的人，我都没有留活口，不可能是那批人干的。”齐海在旁边连忙说到。
　　“那，除了南坞黄家，可不可能还得罪了其他人？”沐琢谙继续不依不饶。
　　如同冰刀，剐着自己的心。沐琢谙，在你心中，我就是祸及他人的灾星吗？我就不应该来你家，是不是。。。
　　“够了，沐老爷，别说我师父没有得罪什么人，就算有，恐怕他们也进不了沐府这大宅吧。”唐小川将明昭若拉到身后，两只小眼睛盯住沐松柏。一旁的沐琢谙闻言，全身蓦然绷紧。
　　“唐少侠何出此言？”
　　“哼，沐老伯心知肚明。”唐小川收回眼光，“贵府院中的桃花，零零散散，不成方圆，怕不是随意而致吧，”短暂的停顿，明昭若已看到沐松柏脸色变了三变。“那是玲珑阵。”
　　“你是说，传说中早已绝迹的玲珑五行阵？”齐海惊呼出口，眼神有些迷茫的涣散，像是在脑海里回放着院中桃花的的布置。
　　“二位少侠说的什么，老朽听不懂，不过听名字好像是什么阵法，我们沐家，自先祖以来，都世代尚文，只懂诗词歌赋，这阵法。。。老朽孤陋寡闻，见识浅薄，未曾听过。”
　　“尚文？那府上家奴为何会武？”唐小川语气逼人。
　　“正因为我沐家尚文，如此世道黑暗，当然要有家奴护院，以保一家平安。”沐琢谙抢在沐松柏的前面说到，二人随即对视一眼。
　　“哦？那贵府还真是财大气粗，请的都是高手护院啊。”唐小川极尽嘲讽之意。
　　“你。。。你。。”沐松柏不知为何，突然气息紊乱，言语不畅。
　　“爹。”沐琢谙赶上前扶住，一手在其背上上下顺气。
　　“怎么？说到痛处了。”
　　“唐小川，你快住口，”明昭若着急扯过唐小川，“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沐伯伯说话，看你把他气的。如今找琉诉妹妹要紧，你就别胡说八道，冤枉人家了。”
　　“我胡说？你说我胡说？”唐小川一声比一声高亢，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
　　明昭若知道自己刚才语气重了，但见唐小川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又不服气，明明是你错了，还这么凶。扭头又见沐松柏还没有转好，便上前想去帮忙。
　　“不劳烦明姑娘了。”沐琢谙避开明昭若，扶着沐松柏在另一边坐下。
　　明姑娘，他这样称呼我。。。明昭若僵僵得站在那里，举起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慢慢的握紧，慢慢的收回，沐琢谙，你生我的气了？
　　“爹。”
　　是琉诉。。。
　　沐琉诉冲进大厅，扑到沐松柏膝前，“爹，你怎么了？”
　　沐松柏喘了喘，举手打在沐琉诉的臂膀处，“你去哪里了！”接着又打了两下，沐琉诉嘤嘤得哭了起来，很痛，但却不敢躲避，就任沐松柏狠狠地打着自己。
　　“哎哟。”
　　“是不是弄痛你了。”明昭若拿着药瓶，手上的力度放轻。看着沐琉诉红透的臂膀，心生怜悯，自己有娘亲和哥哥们护着，从来没有挨过打。。。
　　“好了。”明昭若帮沐琉诉穿好衣裳，“你今天到底去哪了？”
　　“我。。我去帮哥哥准备寿礼。”沐琉诉放低声音，怕门外等着的沐琢谙听到，“后天是哥哥的生日，我出生没几天，娘就死了，一直是哥哥在照顾我。爹从不让我出门，我只好偷偷溜出去，可是跟茉瑶两个人转着转着就迷路了，好不容易回来，听家奴说被发现。。。”
　　明昭若心里偷笑，这不是跟自己一样吗？
　　“其实我也不敢不听爹爹的话，只是为了哥哥，我也只好冒险了，换了别事，我是绝对绝对不肯的。”
　　明昭若莞尔，这又跟自己不同了，天下之事，没有自己想做而不能去做的，除了。。。
　　“小姐，明姑娘，少爷要进来了。”茉瑶打开门。
　　“琢谙哥。。。”
　　沐琢谙一脸焦忧，径直从明昭若身前走过，我只是想说琉诉没事而已，明昭若沮丧的低下头。
　　“痛不痛”
　　“去哪里了”
　　“以后要是想出门，我陪你”
　　。。。
　　还是那样温柔，明昭若看着他握着沐琉诉的手，满眼的怜爱，左叮咛右嘱咐，全没有责怪之意。这样的画面前，自己竟是如此的多余，走吧，明昭若。
　　“明大小姐，有人找。”一进门，就听见唐小川阴阳怪气地说道。
　　唐小川。。。“小川，今天。。。”
　　“什么都不用说了，是我嘴贱，得罪了您的琢谙哥哥，以后您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着，唐小川负手出门，还顺手将门重重的关上。
　　“。。。。。。。”
　　明昭若语塞，要说什么才好，今天有太多的人生自己的气了。颓然的坐在床上，沐琢谙，为了你，我得罪了好朋友，而你呢。。。
　　“是谁惹我们昭儿不开心了。”
　　这个声音。。。“四哥，你怎么来了。”明昭若投进明宸的怀里，那是家的感觉。明昭若像是在外受尽委屈的小孩，将眼泪蹭在哥哥的胸襟上。
　　“受委屈了？”明宸捋着明昭若的青丝，“我刚才去见了沐伯伯，我们回家。”
　　“回家。。”明昭若喃喃。
　　“嗯，明天就走，爹和娘都想死你了。”
　　回家。。。
　　后天是沐琢谙的生日。。。
　　明昭若抬起头，“四哥，我想晚些走，两天后走。。好不好？”
　　“好。”明宸微笑着看着明昭若满面泪痕的脸，“昭儿说什么都好。”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琢谙哥，贺寿完毕，我们就永别了。
　　“怎么样，怎么样”明昭若期待的看着明宸，他正夹起碗里的面，细细品尝。
　　“嗯。。不错啊”
　　又是不错，明昭若抢过筷子，不信任的瞪了眼明宸。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每次问他都是“不错”，“很好吃”，结果自己一尝，简直难以下咽，有一次面都没煮熟，还有一次，咸得可以挤出盐渣了。
　　“昭儿，他是你哥，当然怎么都是好吃了。”齐海人未见，声先到，后面还跟着唐小川。
　　“齐大哥，那你来尝尝。”明昭若献宝似的端起碗，又看了看唐小川，“你。。也尝尝看吧。”
　　“哼。”唐小川上下打量了一下明昭若，满身都是面粉，胸前的衣衫还有一片油渍，举起的双手，隐隐有烫伤的痕迹。这个丫头。。。
　　“切，他不吃，我吃。”齐海夹起一大口。
　　“谁说我不吃。”唐小川抢过碗和筷子，“嗯。。。味道有点怪异，面不够精到，还有这汤，简直不能喝，你看看这葱花，都焦了，一点都不美观。”唐小川放下碗，“总之，这面没法吃。”
　　“我。。。我是按布歌说的做的啊。”怎么可以说是怪异，明昭若备受打击。
　　“这煮面看似简单，其实里面学问大了，如何做到‘色香味’俱全，那是有门道的。汤，要用老母鸡炖的高汤，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当然，选择面粉也很关键，至于这葱花，什么时候放，要注意火候，既要让葱的味道溶入汤中，又要保持它的色泽鲜艳。这样，味道自然会好了。”
　　“。。。唐小川，你不是说，以后我的事你都不再过问了吗？”明昭若忍不住笑意。
　　“我。。。谁管你的事了，我是为他们两个着想，就你做的这面，再吃两回，他们不闹肚子才怪。”
　　管你怎么说，我就当是我们和好了。“谢谢你，小川，我这就按你说的去做，你们三个在这乖乖的等着，我做好就来。”
　　看着明昭若欢喜的走进厨房，三个人都不由得叹口气。
　　“沐琢谙，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不愧是亲兄妹，四公子一眼就看出端倪。”齐海把这几天明昭若与沐琢谙的事情大致的讲了一下，唐小川在一旁添油加醋得补充。
　　“原来是这样，她果然没有忘记。”明宸望向窗外，思绪飘远。
　　——“羽寒，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还受了伤。”
　　——“不要紧，昭儿已经到了沐家，况且还有齐海在保护她，应该不会有事了。我在路上听说你们起兵了，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可是。。你应该守着她啊。感情这种事情，一点也放松不得。”
　　——“呵呵，四公子见笑了，你和二公子都是羽寒的知己，情义不能两全，她安全了，我自当回来效力。”
　　。。。
　　轩羽寒，如今，你是否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呢？
　　“哥，今天你是寿星，要多喝两杯。”沐琉诉忙着给沐琢谙斟酒，“我祝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我喝。”沐琢谙一饮而尽，痛快。
　　夏天的晚上是最凉爽的，明昭若却冷的瑟瑟发抖，酒已过三巡，自己的寿面到底要不要拿出来，他，会不会不爱吃。。。
　　“沐公子，我这妹妹为你准备了寿面，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下厨，你一定要给我吃个精光。”
　　四哥。。。谢谢。。今天为了我，四哥说得太多了。
　　“哦？那我得好好尝尝昭儿的手艺了。”沐琢谙恢复了以往的笑如春风。
　　端着热腾腾的面，明昭若手抖得厉害，这是按第七次的成品烹煮的，希望味道如下午做的一样。
　　“嗯。。不错嘛。。”
　　看着沐琢谙吃的津津有味，明昭若激动得想哭。
　　“糟了，你把我吃馋了，以后昭儿一定要常做面给我吃。”沐琢谙拉起明昭若的手，“谢谢。。怎么了昭儿。”沐琢谙抬起明昭若的手，“你。。”
　　那是被烫伤的红肿，还有小小的一串水泡。
　　“呵呵，不碍事。”明昭若想抽回手，这样的手太丑陋了，也显得自己太笨了。
　　可是沐琢谙抓住不放，还冲着伤口轻轻的呵气，凉丝丝的，沁在心头痒痒的。
　　不可否认，沐琢谙心痛了，这个傻丫头，我前几天那样对你，你竟然还为我如此付出，我到底做了什么啊。。。“还疼吗？”
　　明昭若摇头，“现在。。不疼了。”沐琢谙，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这样子，我要怎么跟你永别。
　　“哎呦呦，好了哥，快吃饭，完了我有惊喜给你，昭儿姐姐也要一起来。”沐琉诉别有用心的朝明昭若眨了眨眼。
　　桃花树下，月光银辉，古色古香的琴弦上落着瓣瓣桃花。
　　“好琴。”沐琢谙如见珍宝，席地而坐，架琴于膝，一串妙音发于灵动的指尖。如美酒般醉人，如佳人般痴迷，沐琢谙闭目陶醉，神飞相外。
　　“呵呵，昭儿姐姐有所不知，琴就是哥哥的良朋知己，就知道哥哥会喜欢，这把琴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沐琉诉对一边目瞪口呆的明昭若说道。
　　琴声骤停，沐琢谙尽兴而欢，“知我者，琉诉也。”
　　“那哥哥再弹奏一首吧，昭儿姐姐，你想听哪首曲子？”
　　“我。。。”我知道的曲子，可只有那一首啊。
　　“是啊，昭儿点一曲，令慈可是当年名震江南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昭儿也尽得技艺，可不能说太难的哦。”沐琢谙的眼睛闪着星光。
　　“我。。。”娘的琴技是无人能及，可是自己不爱学，她也没教过啊。也经常听四哥吹箫，可是那是四哥，他的心事自己都知道，这才勉强算是个知音。。。“我想听。。《苍月》”
　　沐琢谙先是一怔，随即莞尔，修长的指尖舞弄起琴弦。明昭若呆呆的看着沐琢谙，那样子，跟小时候一样。
　　——“这是什么曲子啊琢谙哥哥？”
　　——“苍月。好听吗？”
　　——“真好听。可以再弹一遍吗？”
　　。。。。
　　曲子很短很简单，当沐琢谙收音时，温柔的眸子看向明昭若，这个披着月光楚楚动人的女子，这个除自己妹妹外，第一个让自己心痛的女子，“这是我为你弹奏的第一首曲子，小时候。。在寂湖边，没想到你还记得。当时小，爹总说我弹不出韵味，只有你说好听。自那之后我就没再弹奏苍月了，现在依旧领会不了其中的韵味。”
　　“因为，你当时说。。。我是。。”
　　“你是寂湖的一轮明月。”
　　你记得，你真的还记得。明昭若心绪澎湃，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眼角。
　　“我没有忘记过那轮明月呢。”沐琢谙放下琴，起身走近明昭若，手指抹去她晶莹的泪珠，轻柔的甚至没有触觉。
　　好闻的气息笼罩全身，明昭若被沐琢谙轻拥入怀，她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为什么是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沐琢谙，要怎么办，我彻底爱上你了。身子不再僵硬，明昭若就那样软软的伏在沐琢谙的肩头，贪婪的吮吸他混着酒气的味道。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你看看，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照顾昭儿。”
　　次日，沐松柏一家站在家门口为明昭若送行，行李都已装车，齐海和唐小川也整装待发。
　　“哪里的话，多亏沐伯伯和琢谙兄妹照顾，昭儿才会平安无恙，倒是她，给你们添麻烦了。”明宸微微欠身，说着客套话。
　　“侯爷得了如此乖巧的女儿，老朽疼惜还来不及呢。好了，闲话莫说，你们路上小心，替我问侯爷好，有空我一定前去拜会，跟他在下几个回合的棋。”
　　“一定。”
　　“琢谙哥，”想到昨晚的情景，明昭若和沐琢谙两个人都有些羞涩，“你。。你说。。你想经常吃到我煮的面，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琉诉调皮的插在二人中间，沐琢谙哑然失笑，“哥，我们过几天有时间了就去看昭儿姐姐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沐琢谙冲明昭若展颜，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土发芽。
　　“一言为定。”今天你温柔的眼神，我会记一辈子。
　　“昭儿。。昭儿？“
　　“嗯？什么事啊齐大哥。”
　　“看你笑得那么甜，想什么呢？”
　　有吗？明昭若不好意思地默默脸颊，瞪起眼睛，“齐大哥。。。”
　　马车里，齐海见明昭若独自发呆，脸上浮着两朵红晕，突然很想摇醒她，这个没眼光的臭丫头。。。“好了，不逗你了，我就不跟你们回京城了。”
　　“为什么啊齐大哥，你不见我二哥吗？”
　　“我。。。”齐海显得有些无措，“我想先回趟家。”
　　“我也是，你回京城当你的公主，我唐小川就不奉赔了。”唐小川扭过头，明昭若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可是，可是。。你是我徒弟啊。”明昭若真的舍不得齐海和唐小川，一路风雨同舟，现在也应该有福同享。
　　“昭儿，就让他们去吧，由缘自会相聚。”明宸搂过明昭若，安慰她的情绪。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唐小川看着明昭若他们远去的马车，不由感叹。
　　“想不到，这话会从你口中说出。”
　　“切，我本来还真不想离开她，公主的徒弟，我多有面子啊。要不是你拿黑衣大侠诱惑我，我才懒得理你。”唐小川还是一副赖皮样。
　　我又何尝舍得？只是，昭儿这一去京城，几家欢喜几家愁啊。。齐海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