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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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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A大队营地里,三中队的队员们一个个抱头鼠窜,东躲西藏。
“你这是要去哪儿?”C3刚才站在炊事班的帐篷外和同乡聊得正欢,顺便等开饭,却被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拐出来的C2不由分说地扯着就往营外走。
“红军的那个团长找上门来了,现在在大队长那儿坐着呢。”从C2的语气可以听出他此时心情不佳。
“大队长在,我们躲什么啊?”C3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不是躲,大队长让我们出来找队长。”
“大队长派我们两个去找队长?”C3满脸狐疑。
“大队长让我叫上几个人分头去找队长。”C2黑着脸重述了一遍上级领导的指示。
“这时候把队长找回来?你自己去找吧,我就当不知道这事。”C3反应很快,他企图挣脱C2的魔爪。
“谁让你真的去找啊?我们到外面转一圈再回去。你说队长的第六感是不是特别发达,他是不是知道有人要来找他算账,两个小时前就开始玩失踪。”一提到他的队长C2更加郁闷。
C3很有预见性地问:“那个团长不会见不到人就不走吧?”
C2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也说不准。听说他们为了找锄头装的东西,差点儿把通信指挥车给拆了,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就又欠人一部车了。”
C3狂笑,“锄头呢?人家就没说要见他?”
“那小子溜得更快,扭头就见不到人了。”C2只恨自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反应迟钝,后知后觉,不仅没能脚底抹油,反而被迎客的铁路一眼瞅见抓了差。
C3笑个不停,“不知道大队长是怎么安抚这些来寻仇的部队主官的。”
“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操心,大队长同志自会料理。”C2还是没什么好气。
C3含笑远眺,“还没听说有人能从大队长那里找回场子的。”他崇敬的目光已经在半空中描绘出铁路伟岸的身形。
C2抚额,“你还是考虑一下我们什么时候有饭吃吧。”
C3大惊,“他不走我们就不能回去吃饭了?”
“他坐在那里你敢去向大队长报告说找不到队长?不想活了!”
C3欲哭无泪,“这种好事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啊!?”他又想逃之夭夭。
C2指如钢钳,他抓着C3的手腕向前一拽,狞笑,“好兄弟有难同当!”
C3心里已经用95班机把C2突突了无数个来回。
天色渐渐深沉,月亮在半空中更显明耀。一片寂静中,两个人快步走进了小树林。
“我的天啊,他怎么还没走?”吴哲有些抓狂。
“你怎么给吓成这样了?”齐桓笑着跟在他身后。
“他倒是没把车拆了,但见到我可能会把我拆了。”
齐桓大笑,“天塌下来还有大队长和队长在你前面顶着呢,瞧你那点儿胆量。”
“你没见他来势汹汹的架势,像要踏平我们的兵营。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大我不止一级,这要是被逮住了,不给骂个狗血淋头才怪。还有,别跟我提队长,这几个小时你见着他了吗?别说那个红军团长,就连我们都没找到他,他要是在,我至于跑那么快吗?”
“看你罗嗦这一大通,直接承认自己胆小不就结了。”齐桓鄙视他。
“什么胆小,这叫战略转移,队长都不露面,我凭什么去做炮灰啊?再说,队长后面我前面还有你这个队副呢,你要是不怕现在就回去告诉他你是A大队三中队副中队长,请首长训话。”
“我看你是找揍!”
接着,响起一阵拳脚碰撞的声音。
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吴哲技不如人,被齐桓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菜刀,手轻点儿,我错了还不行吗?”吴哲很没气节地开口求饶。
齐桓被他闹得没了脾气,又是气又想笑,无奈中恨恨地说:“我真该把你毒哑了!”
“哎呀!疼。”吴哲还在叫唤。
“起来。”齐桓松开了对他的压制。
吴哲从地上爬起来,甩着手腕凑到齐桓耳边,“我哑了,你想听情话的时候谁来对你说啊?”
低沉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和魅力,齐桓心神一荡,脸上竟有些发烫了。他现在只后悔自己心肠太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这个该死的祸害,心中正自不平,手已经伸了出去想再把他抓回来教训一顿,吴哲却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一侧身就躲开了,齐桓绷紧嘴唇抬腿追了过去。
吴哲跑过一片树丛,绕到一个被草木遮挡的隐蔽处就突然止步转身,紧追着他的齐桓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吴哲抬手扶他,齐桓却已经阖身压了过去,吴哲被他有意为之的惯性和重量逼得连退两步,后背抵在一棵树干上。一片暗沉的背景当中,齐桓深邃的眼眸被月光映得分外明亮,吴哲笑了,他抱住他忘情地吻着。
齐桓正陶醉在与恋人的热吻当中,特种兵的直觉却让他下意识微微睁开眼睛向左前方望了过去,忽然,他瞪大了双眼,透骨的寒气瞬间从背后漫延至全身,那一刻他已是手脚冰凉。
“怎么了?”吴哲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眼花了。”齐桓极力掩饰着。
吴哲转过头向四周打量,“真是眼花?”
齐桓笑了笑,“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吴哲的眼里还带着疑问。
齐桓在他后脑上轻拍一掌,“真的没事,走吧。”
两个人顺原路离开了。
袁朗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片树丛后。齐桓和吴哲已经走远了,但他仍然没能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刚刚看到的一幕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他的亲眼所见是真实发生过的。
高城离开之后,袁朗并没有马上回营地,他又走到那片树丛后,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忙,回到基地后,完成演习的总结就要立刻开始着手新兵选训的事情,然后又是几个月不得安生。这片安静的树林,这个安静的黄昏让他不停运转的大脑一下子变得空灵起来,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其实能真正放松一个小时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齐桓和吴哲突然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的视野,于是,一件根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就这样摆到了他的眼前。现在,他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且,他必须留下等一个人,他知道,他会回来的。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齐桓走到那片阴影前停下了,“队长。”
袁朗站起来走到月光下,他死死盯着齐桓的脸,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面对着袁朗,齐桓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直视着他的双眼,没有半分游移。
“回基地再说。”袁朗咬着牙冷冷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A大队基地,齐桓站在袁朗的办公室里,目光依然平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袁朗问。
“前年,边境的那次大规模行动之后。”
袁朗立刻想起了那次让吴哲命悬一线的重伤。
“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齐桓答得干脆利落。成才和许三多早就被袁朗踢到军校读书去了,还有大半年才毕业,他不想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了。
“断得了吗?”
齐桓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袁朗点燃了一支烟,“啪”的一声把打火机扔在桌子上,“当我没说。”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问得多余。
“这次是我看见了,你能保证以后不会有其他人看到吗?”
“……不能。”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被人发现,有时齐桓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你想怎么办?”
“队长……”齐桓知道袁朗不是找他来商量解决办法的。
袁朗也沉默了。他的队员都是他千挑万选又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打磨成形的,他了解他们甚至胜于他们了解自己。他在无意中看到了事情的真相,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两个人不可能是一时的冲动胡闹,他们绝不会轻易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越是认真他越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直接向大队领导汇报是最简单的方法,他不会有一点责任。但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们可能会被分别调离,甚至转业,没有一个部队能容得下这种事情。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短短两个字却似有千斤重。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
“知道?你说你知道?”袁朗的声音有了明显的火气,“调离?转业?脱了这身军装?你已经不在乎了吗?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面对袁朗的质问,齐桓又说不出话了。
“你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找到了一生的挚爱,你们可以为了对方做任何事情?”
这句话出现得太突然,齐桓不由呆了一下,只是话虽然浅白,却无疑是最准确的表达。
“是的。”
“好!”袁朗的火气更大了,“你说他是你最爱的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A大队是什么性质的部队?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特种部队的一名特战指挥官?如果在执行任务时他和别的队员同时遇险,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怎么做?如果他不能及时撤出危险区,你却要引导轰炸机夷平那里,你又会怎么做?你是否能够保证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影响你的判断?同样,你是否能够保证你不会影响他的判断?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片刻的犹豫都有可能贻误战机。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让我相信我把任务交给你,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交给你,你不会因为一时冲动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即使你不会犯错,但是也许有一天,你要亲手把他送到死地、绝境,然后呢?你会怎么样?你撑得住吗?”
咄咄逼人的问话让齐桓感到一阵窒息,他紧紧闭上了眼睛。袁朗让他保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让吴哲去送死,这样的话他如何说得出口?就算有一天他真的需要这样做,但是现在这个念头只要稍稍冒出来都会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之前的美好像一个个易碎的幻象,袁朗的话却是他不能逃避的现实。
齐桓再次睁开双眼,脸上竟露出了一个笑容,歉疚、苦涩、无奈,还有无法隐藏的心痛。袁朗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缘,再退一步,将是万劫不复。
“你还觉得这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吗?”袁朗的目光还是冷冰冰的,他就这样看着他曾经最得力的助手,“你们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齐桓已经不想去猜测袁朗这句话的真正含意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几年没有休过假了,你现在回去填个单,我去找铁队批,就从明天开始休,回家看看吧。”
齐桓低下了头,“……是。”
袁朗摆了摆手,示意齐桓可以离开,齐桓却没有动,“队长,吴哲他……”
袁朗紧盯着他的眼睛,齐桓没有退缩,“这件事,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寒意随着冰冷的语气侵入到齐桓的五脏六腑,绝望中,他转身走出了袁朗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