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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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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岁有些怔然。
有个念头他刻意没去深想,一晃神却昭然地揭露而出。
眼前的晏明邪更吻合书中的形容。
陌生时凛然高洁不可侵犯,交结时风流宛转剑下生春。
明明这就是他最初想见到的样子吧,不像某个不干正事空有其表的家伙。
可是为什么好像高兴不起来。
下一刻恢复的灰发灰眸打断了他些许的迷茫。
“好久不见。”晏明邪没精打采地靠到树上,看上去失去了不少气力,梅朵和雪粒落上他的衣襟,“哟,改风格么,换色调了。”
无形中好像有一块空缺被填上。
“该我问你吧。”
桑岁不由得按了按眉心,这人不着调的样子照旧很欠,“换个颜色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貌似是我的灵体形态。”
晏明邪耸了耸肩,“虽然意识清醒记忆完整,但是性情会有些变化,实力也会过于拔高。话本里倒见过这类简称精分的角色,肯定要等我平时的修为变高才能控制好。”
“能修炼了?”
桑岁轻身跳窗落到雪地,“我刚见了宗主,她说你有灵根。”
晏明邪恹恹地伸出一只手。
一朵红梅落下来,浮动在掌心上,接着是两朵、三朵……无中生有的风吹落了梅花,又将它们聚拢旋转,然后空中有了火焰,回旋着与花瓣一起消失在悬崖。
“我能修炼你这么高兴。”
晏明邪分辨着桑岁细微的情绪,对方大病初愈般的面容呈现出脆弱的美感,清清淡淡得像是水墨画,又的确因为火焰与花鲜活了一瞬,彷佛见到期待已久的场景,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是挺好看的,以前他应该也有这种认知,但就是很平常地在心里叙述一个事实,像在评价无关紧要的花花草草,而不是如同这样,这样——
晏明邪避让了一点。
打住。
“当然。”
桑岁放下了一半的心,“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尽管另一半心还提着。
“那道龙魂在你体内吧。”他问出最担心的事,“他们才会将你禁足于此清心安神。”
“没那么严重。”晏明邪看着很轻松,“封印后那条龙其实蛮虚弱的,时不时折腾两下就得陷入沉睡。这儿的人还教给我一本叫清心经的心法,没事儿抄抄背背给它催眠,偶尔暴动了我就切灵体形态把它摁回去。”
“所以你刚刚的样子是因为它。”
桑岁皱眉。
“这不正巧嘛。”晏明邪打哈哈,“说起来楼里还有本《修仙入门辞典》,里面介绍的先天灵体的词条跟我比对不上,那按传统讲没准儿是家族传承的神秘天赋。咦,你不是见过我亲生的爹娘吗,难道他们都没发生过这情况?”
哪门子道听途说的传统?
“或许是你们家的秘辛。”桑岁镇定地附和,“我这个外人不太清楚。”
“小师父怎么能把自己当成外人。”晏明邪半嗔半怪,“等以后问明白了肯定要你知道。”
睁眼说瞎话。
桑岁心知晏明邪从没真的信过他的说辞,来劲了还能一唱一和地把故事编圆,算是他们之间装聋作哑的相处方式。
“不过有时我会觉得真有这么一对父母在等我。”晏明邪却收敛了神色,“要不然为什么会有你出现呢?”
桑岁微微躲开了视线。
突如其来的打脸。
“嗯,是啊。”他清清嗓子,“所以你要多在这上面用心,以后去上界了还可以找我。”
“师父不和我一起去吗?”
晏明邪听出他交待的意味。
“化气凝形,你已筑基。”桑岁点出晏明邪如今的修为,这句话在他初次见到晏明邪时,也有一个八琼宗的弟子对他说过,“口上说说的师父我们都知道是在胡来,我这点儿修为教不了多少东西,只是以此为由带你解开禁制步入仙门,日后你的成就必然远高于我,而今的阳华宗正是个好去处。”
晏明邪睁大了眼控诉:“你想甩我?”
桑岁暗忖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但听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是觉得你之后完全能靠自己,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了。”
他力图往正常方向解释。
晏明邪略做思索。
识海里才瘫下去的龙魂被他猛地拍醒。
灰发少年的气息克制不住地紊乱了一下,刹那间桑岁察觉到再熟悉不过的魔气。
指节分明的手扣住他的双肩。
“我没听明白。”晏明邪压迫地凑近,灰色的眼眸晦暗不明,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我要是靠我自己,当然是回我的丰陵。可你把我牵扯进来,又想撒手不管么?”
“稳住心神。”
桑岁冷硬地反抓住他的手,“影响这么大还说不严重。”
僵百的话警钟般在耳边回响。
难道好不容易让主角回归正轨,却仍会导向不好的未来?
桑岁坚决杜绝这种可能性。
那还走个锤子,他得把人看牢。
晏明邪看着桑岁动摇的神色,意料之中地暗暗比了个耶,同时又觉得那张面孔生出别样的意味。
“唔,有点儿馋。”他的瞳色渐渐地加深,心中不停念快住口要遭,说出的话仍旧不由自主,“很早就这么猜过了,对于世间的魔物来说,你是不是特别诱人的存在?”
说着垂首到对方的颈肩间轻嗅。
桑岁立时黑脸。
他现在只想原地揍人。
“唉哟不是才从寒潭压制回来吗,怎么这孩子又开始发作了。”
虚空中弹来一道法光,击中了晏明邪的后脑。桑岁接住昏倒前倾的人,只见一名蓬发道袍的男子现身,坟头的炮仗一样啪嗒啪嗒,“说了多少遍静心静心,情绪起伏大了尽会害人,后头这位小友有无事啊?”
桑岁一眼就把他书里的重要角色对上。
主角在凡间真正该拜的师父。
越安山。
……
“我是剑峰长老越安山。”
等晏明邪在楼中房间的醒来时,越安山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隔着中间的小桌和桑岁说话,桌上还有一盘没剩多少的话梅,“小友问对地方了啊,还没介绍我自己,嘿,看我徒弟醒了。”
“谁是你徒弟。”
晏明邪虚弱地扶着床坐起来,闻言立刻指着桑岁反驳到底,“说了多少遍我有师父了,喏,他就在你旁边坐着。”
“……”
越安山咽下刚嚼的话梅。
“不是逗我玩儿呢。”他无语地看看桑岁又看看晏明邪,“你俩小孩搁这儿过家家啊。”
桑岁默默地合上茶杯杯盖。
“其实我们不熟。”
他连带着椅子往旁挪动一点。
“好不讲究的翻脸不认人。”
晏明邪大为惊叹。
“不行不行,真是在瞎搞。”越安山抓抓头发一拍桌子,“修真界没到金丹的都不敢轻易收徒,晏小子你这么干不仅害你自己,你还耽搁了人家桑岁。明明当玩伴也行当同门也行,好好地卡个辈分在中间干嘛?”
“是嘛。”晏明邪听得心虚了,没想到会对桑岁不利,“那也不代表是你徒弟,反正我之后说不定要走。”
桑岁眼皮微抬。
“那怎么行?”越安山噎了下话,“凭你的天资想去哪个宗门都行,我这个人惜才也乐意引荐,前提是你得把我宗的太阿剑留下来。”
“那剑不是宗门里人手一把吗?”
晏明邪避开重点。
“都是赝品。”越安山心痛如绞地自曝,“这可是千年前上界的第一神剑,坠入凡间后被太上仙巅指派阳纡朱家的子弟下来镇守,后来建设凡间仙门的时候才在这里的基础上有了阳华宗,是以这把剑对我宗乃至上界的意义都非凡,宗门佩剑才仿用了它的样式与名字,你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可我也是躺着被砸中的。”晏明邪心情沉重地申冤,“它还缩小了赖在我丹田不走。”
越安山觉得这不是人话。
“咳。”桑岁中场打断,“越长老,太阿剑先不提,容我请教一下,他体内的龙魂该如何处置?”
越安山的脸色纠结起来。
“这东西确实难办。”他皱眉往嘴里塞了几个话梅,“楼后的寒潭,清心的心法,还有他奇怪的体制,眼下都能用作压制,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桑岁听得沉下了心,晏明邪正想说看法,又被他一个眼刀制止。
毕竟这货开口十有八九搅混水。
“不过近来晟国皇室遇上妖邪之事,求助我们宗门的人前去解困。”越安山话锋一转,“皇室的国库里藏有一块龙角玉,乃是上古的一块龙角所化,想来可以借此外物将其引出他的体内。”
“就是说还想拐人。”
晏明邪小声地点明意图。
“倘若还不行呢?”
桑岁屏蔽了他。
“半年后的忘尘城会举办问道大会,届时凡间各宗都会带弟子前去,上界也会有清和学府的老师下来观看比赛,表现优异的人都有机会被他们带往上界,前八名则是必定会被选中入学。”
越安山沉思片刻,“就算我们束手无策,太上清和也一定行。”
无比笃定的语气印证着仙道人对太上清和深切的信仰。
意外地符合原书走向了。
“好。”桑岁将茶杯放到桌上,起身立在越安山面前,行礼后认真地问道,“越长老介意再多一个徒弟吗?”
“哦?”越安山饶有兴趣地盯上他,“我倒是很想有你这般的徒弟,可我看你并非像是下界之人,难不成会没有什么师门?”
“家门有,师门没有。”
桑岁简短地解释清楚。
虽然老家就是上界的魔宫,魔宫里个个都是人才,不缺教他各种东西的人。
越安山了然地不做多问,也意会到桑岁在帮他拐人,自然放下话梅大笑出声:“好好好,我自然愿意。”
“等会儿,什么情况?”
晏明邪给看蒙了。
“我突然不是很想走了,但也不想真当你师父。”桑岁好笑地转头看他,“越长老刚才说得不错,我们在一起可以做同门。总归我说的是出来游历,在凡间待久些也无妨,但我也总归是要回去的,除非你抓住问道大会的机会。”
没错,他现在已经有些怕了,之前不小心当了蝴蝶,就把晏明邪变成这副模样,他不能再让晏明邪的剧情有何差错。
该拜的师父要拜,该入的学府要入,顺便督促晏明邪修炼,一举三得的代价只需要他的化身在旁边围观。
桑岁觉得不亏。
“你要当我师兄?”
晏明邪眨巴眼理解过来。
“哟呵,哪来的师兄,刚刚不还说不认我吗?”
越安山摆起了调调。
“其实就是想你晚点儿走,还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了。”晏明邪却只是复杂地看着桑岁,“这种事情你要考虑好,你不拜师也可以留下来。”
“你在教我做事?”桑岁气定神闲,“我不仅考虑好了,还要参加问道大会,但愿能在最后一场比赛见到你。”
激将就要趁热激将。
“喂。”晏明邪呛住了,“同辈里谁打得过你啊。”
“你也知道我们同辈。”桑岁略一挑眉,“我如今不过筑基三重,放在上界也只是中上水平,而你一夕筑基天分难以估量,说不定能打败我的就是你呢?”
“至少我会去清和学府。”他重重地补充,“很期待你能与我同行。”
晏明邪慢慢地坐直。
他默不作声地扶着壁柜下床,摆手推拒了桑岁的搀扶,站稳后同样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请长老收我为徒。”
“得嘞。”越安山嚼着话梅看完全程,拍拍手起身虚扶了一手,“今儿收了俩徒弟,高兴,跟我回剑峰,收拾收拾过两天去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