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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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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发灰瞳,两点红痣,完全符合书里对主角的描述。
以他修者的目力,绝不会看错。
桑岁艰难地将楼下的人对应起书中凛然高洁的主角。
“这次不算。”最大的孩子愤愤甩袖,“别以为我们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下次不如就下个月吧。”晏明邪拈了一片飘落的梧桐叶,欺负小孩欺负得毫无压力,“入冬了过来添点热闹。”
“你还想——”大孩子当即炸了,又被稍小些的孩子拉住,局促地示意是要赶快去学堂。
一行人只得原地跳脚,撂下狠话离开。
“饭菜上好。”
桑岁深呼吸一口气,将银币弹入侍者怀中,蓦然间覆指窗沿跃身而下。
院墙上的晏明邪无聊地扔开黄叶,顺着搭墙的梯子灵活爬下去,错过了对面高楼上翻飞的衣袂。
他确定那帮小孩不会再回来,便大大方方地敞开门,从门口拾起散落的稻草。
“你真要编草鞋?”
檐影外多了一道黑影。
晏明邪刚好捡着镰刀抬头。
城中的人喧从这头的绸缎庄翻涌到那头的兵器阁,瓦蓝天空的阳光亮得模糊了行人的面孔,最好的酒楼前车马盈门,其后这条偏僻的巷弄却好像隔绝了喧嚣。
面前的少年正站在咫尺之遥的天光中,逆光的面容依旧能让看到的人微微一怔,仿佛见到狂肆名家饮醉后笔下靡丽而生的绝世之作,细腻的笔触里倾注了不尽的情思,观赏的人无论如何都会为这幅画动容,纵然是在长夜的深宫里隔着烛光交映而成的纱。
可惜这幅绝世画作的神情过于冷淡,硬生生压住了眼角眉梢的艳色,压得没了烟火里的人味儿,一身浓烈如火的枫红色长衣,却更像枯石上肃肃的秋风。
晏明邪扫了一眼来人的穿着。
“这些稻草你还要。”没人味儿的画作神色莫名,“你真要编草鞋?”
“随手能做的活计,几文钱不赚白不赚,天冷了可就懒得动手了。”晏明邪往旁挪了挪,给这位不知打哪来的,但看着就不能惹的大少爷腾了个地儿。
难不成这年头闲着看热闹不够还兴上来多问两句?
桑岁在他旁边半跪蹲下,默不作声地跟着捡稻草,忽然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运出灵气流转了一圈,探查对方的经脉。
这人被束缚住的手挣脱不开,另一只手上的镰刀却直指而来,又被他用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
“还行,没傻。”
“还知道还手。”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的评语,桑岁眼神空茫地低喃,活像是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禁制未解,灵府未开,你竟是个凡人。”
被他挟制的人身形一顿。
“不然呢。”晏明邪无辜地把镰刀一点点抽回,“莫非我看起来与小仙长是同道中人?”
“容我先缓缓。”
桑岁生硬地挤出一句话,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主角,索性放开手起身站定。
他思绪纷乱地走下台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正没事人一样继续拾稻。
桑岁掐下法印。
满地稻草都飞起,整齐地码进院子。
晏明邪一手伸了个空,站起来回看一眼,了然地朝他道谢。
“这是灵诀。”桑岁张了张口,想说你要不要学,却被一阵骚乱打断。
“又来了。”
晏明邪瞥了眼巷口惊慌逃散的人群。
尖啸声在巷弄外的街道响起,桑岁望过去的时候,正见到一道灵光冲天而起,灵光下是扭曲的黑气。
几名明黄服饰的修者格斗相对,一一落到了高低不同的屋檐上。
“白日出凶,当街行害。”
最高的房檐上有人喝令一声,拳风挡住近乎凝出人形的邪物,贴合的拳套蓄灵后坚硬如岩,“这些厄灵越来越猖狂了。”
“师兄,这厄灵已有实体,怕是快要成祟,只靠炼气期的我们应付不了。”
低处的姑娘被一道黑气击退,捏紧了相同的拳套,仰头往另一个方向怒斥,“这可是在灵仙楼的大门前,里面那么多道友都冷眼旁观吗!”
“东林宗的人今日去了城西,阳华宗的人今日去了城北,这栋楼便只有我们八琼宗的人。”
几道天青色的身影落在远处,手里都拿着一柄白羽扇。
当头的人以扇掩面含笑而言,“可我们前两日才被你们嫌弃,说是只晓得用些取巧的法宝秘药,比不得你们泱莽宗堂堂正正的武技,如今我们怎么好用这些取巧的伎俩出手?”
他身后的人配合地祭出各色法宝,陡然生出的灵阵瞬间挡住黑气。
“不过是小弟子争强好胜的话。”姑娘气得咬牙,“先放下不行吗?”
“别说了。”这头的师兄叫住她,“先结武阵困住它。”
黄衣的几人听令扎稳各方,左右排击不留空隙,困住了中间嘶鸣冲撞的厄灵。
忽然却有一名弟子痛呼一声,脸色发白地被击飞出去,撞散一片支起彩布的竹架。那厄灵生出一只血目,趁机遁出涨高身形,报复般冲向彩布之中。
“长出灾瞳了。”白扇少年嫌恶不已,“已经从厄灵变成邪祟,有了不少心智,晓得趁人受伤去附身。”
他手里的白羽扇挥出一道灵光,升起的屏障阻隔了邪祟的前进,两息过后便破碎成了光点。
“我们八琼宗人擅长的是防。”
那人气定神闲地收回羽扇,“接下来便交给石道友了。”
“多谢娄道友拖延时间。”
泉水流石般的女声响起,就在屏障消失的刹那,双髻的女孩落地赶到,丝毫不畏地近身打斗,体内灵气随着所出之拳涌出,如同在对手身上崩塌山岩,但是一招一式却不很连贯。
“不好。”先前的姑娘忧虑起来,“石首席方才去追捕另一只厄灵,右肩与腹部似乎都受了伤。”
“首席!”
身边的弟子紧跟着惊呼一声,就听见一声烟尘里的巨响,双髻女孩跌落得极远,一个翻身俯跪在地。邪祟也重重地坠到巷口,突然感应到什么,猩红的灾瞳直视过来,极为欢欣地叫起来,仿佛看到无比垂涎的东西。
“里面的人快躲起来。”
那名娄道友蹑足飞檐欲要出手,没几步就被纷飞的黑气绊住。
往哪儿躲?
桑岁心情极差地看着邪祟,脚步微动挡住了身后的人。
要不是来的只是一具分出的化身,早就会被这些烦人的玩意儿缠上。
“有刀吗?”他的手在扳指前一顿,清点了自己擅长的武器,略微侧身问向晏明邪,“不然弓箭也——”
放到手里的东西让他失声。
“镰刀行吧?”晏明邪非常自觉地退到门后,“猎弓拿去修了,屋里只有菜刀。”
“行。”
桑岁说出最后一个字。
有武器阻隔不让他被这玩意儿碰到就行。
反正比拿出两把经过不少煞气淬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法器的刹无好。
他握紧刀柄手腕微动,翻转的刀锋抹过扑来的邪祟,逼人的寒气扩散到四周。
细细的锯齿上凝结了冰霜,转眼间侵入邪祟的体内。邪祟长嘶着散失黑气,扭曲的手臂向前抓去,桑岁却以奇诡的步法避开触手般的攻击,只留下看不清形体的红色残影。
下一刻刀口刺入它的后颈。
那里是一处死穴。
桑岁不知何时立在它身后,动作像是重复过千万遍,熟练地将裹挟着灵气的镰刀拔出。
冻结成冰雕的邪祟顿时裂为粉尘。
就像他在万骨冢待过的无数日夜里,刹无双刀下成片成片倒下的妖魔。
“化气凝形。”娄道友匆匆地赶了过来,震惊于方才见到的冰霜,古怪地打量起他的面孔,“你已筑基?筑基几重?”
凡间的魔气和灵气自然比不得上界,炼气期的人都只能用出灵光,筑基后方能通过自己的灵根化气凝形,凝出对应灵根属性的实物。
桑岁才反应过来他这具化身修为虽低,但在凡间大概可以横着走。
“筑基一重。”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报出修为。
“一重?”娄道友怔怔重复,“我也是一重,可是我还做不好化气凝形,你却控制得不比东林宗那个六重的怪胎差。而这个年纪这个能力,还是罕见的变异冰灵根,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我竟从来没听说过?”
“我还未入师门,先前自有机缘,如今方回尘世。”桑岁阻止了这人深想下去,信口胡诌起另一个版本的来历,“道友未曾听说过不奇怪。”
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奇人异事,机缘一事更是不可多言,所以娄道友便不再追问下去,却因为他前一句话和善地诱拐:“若是尚未拜入师门,道友可愿入我八琼宗?”
桑岁:“……”
桑岁暂时没有亲自下场当暗谍的想法。
他已经想起了这人是谁,八琼宗弟子首席娄宜春,在他收集的那摞凡间的新秀名册上,此人的名姓一直保持在前十的位置。
不像某个本该居于榜首的家伙。
“不了。”他无动于衷地负手错身,走回那方小小的院落,台阶上遭受波及的门摇摇欲坠,灰发的少年愁着眉念叨又得花钱修。
桑岁认命地告诉自己这就是主角。
“仙长解决完啦。”晏明邪回身一看到他,迅速地变换成彬彬有礼的假笑,“找我还有事吗?”
“还刀。”桑岁递出借来的镰刀,却觉得手里的分量一轻。
他低头看了一眼,刀刃随着冰霜化去,徒留空空如也的木柄。
毕竟只是块凡铁,承受不了他的附灵,哪怕他现在才筑基。
桑岁默了默,道:“抱歉。”
“不碍事不碍事。”晏明邪强笑着接过木柄,“仙长可是出手救了大家,几文钱的镰刀罢了,不过是再编十双草鞋的事。”
桑岁愣是从几文钱里品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您不如去城东那家兵器阁选把趁手的——”
“别笑。”桑岁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挡住眼,默念了几遍平心静气再放下手,就见主角也用一只手挡着下半张脸,一副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不明所以地向他眨眼询问。
桑岁心里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过来。”他对主角招了招手,对方小步小步走下石阶,居然还比他高半个头,又在他快要仰头时识趣地蹲身。
“仙长请说。”晏明邪很懂地小声对话。
桑岁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不自主感染了这份气氛,放低声音,说出那句经典的暗号:“奇变偶不变。”
晏明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