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何春秋

8、章之七、春风野火

　　这一年的春天，对于整个燕国的人民来说，是度日如年。

　　从前的燕国可以说就像一只巨大的乌龟，只要边防这块盔甲坚硬就可以安枕无忧，而一旦敌人出其不意，撬开盔甲的一丝缝隙，便会兵败如山倒，各地的守军更像是龟甲里的软肉，根本不堪一击。
　　然而软肉也罢，总不能让敌人的长矛直接刺穿心脏，能挡得一刻便是一刻。战场上瞬息万变，时间便是生命，只要争取得那么一时半刻，便多一分生机。
　　但似乎那冲上去阻挡的，便必然逃不了牺牲的命运。
　　谢清欢便自愿做了这牺牲者们的领头人。
　　西祁的军队势如破竹，传闻其所到之处一片焦土，生活在草原的游牧民族，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来日方长，他们更像一个刚赢了一大笔钱的赌徒，一日风光，穷凶极恶。
　　根据各地传来的战报，谢清欢带着匆忙集结地军队，选择在地处灵江以北的临江城驻扎。
　　灵江可以说是横穿了整个燕国，而临江城顾名思义，就是背靠着灵江的城。由于灵江江面宽广，水流平缓，全国半数以上的商业运输，几乎都要靠着这条江。就连燕国的京都，也选择建在江南，离灵江不远的梵渝城。
　　横贯整个燕国的意思，就是说想要过这条江，只得行水路。谢清欢和他的军队，等于是在背水一战，他已经做好安排，若是撑得住这一时半刻，江那边已经做好准备，有灵江天堑阻拦，不善水战的西祁军队必是很难过去的，而再之后，边疆骁勇善战的守军就有时间赶来救援，孤军深入的西祁军队无论如何也讨不到好处。
　　当然，临江城以北的城市，等于是被放弃了，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死于蛮夷的刀下，然而为了大局，谢清欢知道自己不得不做出正确的选择。
　　此时此刻，暮色将至，谢清欢站在临江城的城楼之上，眺望着城外黑压压的群山旷野，闭上眼似乎就能看见各处硝烟四起，一片焦土。只是初春的夜风微凉，风中夹杂着湿润的土腥味和不知名的花香，春天依旧生机勃勃地来了，丝毫不受影响。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人，一个也许再也见不到的人，不，确切地说，是一只妖。他的何大人，每年的这个时候，便喜欢趴在低矮的桃花树上，晒着太阳安静地入睡，直到沾着一身的桃花香，被来访的蜜蜂吓得滚下树来，落入自己的怀中。现在想来，即使自己那个时候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满足。
　　计算一下时间，应该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西祁的军队便会兵临城下。
　　“碧儿，这次你若是侥幸活下来了，自己在人间可要一切小心啊。”无奈的叹息声消散在风中，谢清欢知道，就算何碧能逃得过西祁人的杀手，自己这一次也是凶多吉少。
　　他们，怕是再难有机会相见了。
　　战火很快便烧了过来，甚至不到两天时间。
　　靠着一路上的强取豪夺，西祁的军队得到了很好的给养，兵强马壮，每个士兵眼中都燃烧着战意。
　　而燕国的军队，能调动的正规军只有一小部分。剩下的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一支军队，这些人大多是从失地过来的难民，或是失去了至亲骨肉，或是失去了生存的家园，他们对西祁人充满着恨意，都自愿报名参军，只求能让他们的妻儿老小安然渡江，也就死而无憾。半壁江山的难民齐集于此，自然人数可观。只是匆忙训练了半月，战斗力跟久经沙场的西祁正规军根本不能比。
　　为了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谢清欢自然是选择坚守不出。虽然以临江城的城防来说，要守住很是困难，但凭着惨烈的“人海战术”，他们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把西祁的铁骑赶出了城。
　　是的，此时的临江城，几乎已经被夷为了平地。西祁人靠着杀伤力极大的炮火，毫不费力地摧毁了城墙。
　　谢清欢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他的眼中充满着血丝，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血红一片。银白的衣甲也沾满了泥土血迹，发髻散乱，发丝焦枯，狼狈不堪。
　　拼杀了数日，敌人始终都是靠着几门大炮，像砍瓜切菜一样，毫不费力地攻打他们，然后再由骑兵冲阵。几天下来，他们的伤亡已经不计其数，而他们甚至连敌军的主将都未曾见到。
　　什么文状元武状元，什么军书兵法，面对这样的场面根本无能为力。
　　“报告将军，敌军又来袭了，炮火猛烈，我军伤亡惨重，已经快撑不住了！请将军迅速撤离！”
　　“不，我不走。集结所有剩下的士兵，今日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离开！”谢清欢抓起一旁的银枪，头也不回地走出帐中。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