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修改版）》一池碎萍

64、第十五章

　　翌年春天，“名仕”4S店竣工开业了。开业典礼简短而隆重，沈毓民前来捧场，绝对是由衷地向骆菊影表示了祝贺。
　　骆菊影不禁暗自得意，望向沈毓民的眼神充满了胜利的骄傲，等于是在说，看到了吗，你想做没做成的事却在我的手上办成了，看来，你也没啥了不起的。
　　沈毓民却没注意这些，毕竟他的心胸还没狭窄到这种程度，开业仪式结束之后就离开了。
　　可能是“名仕”公司的知名度较高，也可能是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再加上事先做足了功课，虽然同期上海范围内的4S店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但“名仕”4S店的经营状况却很好，开业之后的连续三个月，销量均超过了预期目标。
　　然而，麻烦却不请自来。骆菊影还未顾得上沾沾自喜，就接到了有关部门的通知，说这一地块早就被列为市政规划用地了，要他们尽快停止营业。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投资几千万开业不到半年就要关门让位，这让骆菊影的脸面往哪搁啊！
　　应招而来的骆家两兄弟还不知道出了此等变故，刚刚踏进总裁办公室，骆菊影立即就将那份红头文件甩了过去。两人看完之后大吃一惊，心道徐逢春好大的胆子居然给我们吃药。
　　二哥骆菊新嗫嚅了半天才说了句，“会不会搞错了？”
　　“你自己看看清楚，政府的红头文件怎会有错？”
　　“那，那怎么办？”
　　骆菊影气不打一处来，反倒笑了，说：“二哥啊，我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可我问谁去啊？”
　　骆菊新的后背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说话的声音自动降低了一个八度，“妹妹你别急，我们、我们再去打听打听。”
　　“是啊是啊，再去找人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始终没有表态的大哥骆菊华终于附议了。说实话，拿下这一地块他们两兄弟是得到好处的，五年的租金一次性付清就是他们私底下跟徐逢春谈妥的条件，如今到手的好处费早已花得一干二净却出了这样的变故，那种滋味简直如吞了一只死苍蝇般的难受。
　　“好啊，那就拜托两位大哥了！”骆菊影厌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人，好让她静一静。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下沈毓民该看笑话了！好不容易“名仕”4S店的销售业绩连月上扬，冲淡了婚姻不顺笼罩在她心头的晦气，她本想再看一个月的销售情况就去和沈毓民高调谈离婚，可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哪还有心思顾及私人恩怨啊。

　　两位骆副总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也没找到徐逢春，就在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徐逢春倒是主动给骆大哥回了电，“不好意思啊，先申明这事我事先并不知情，政府那边是直接与我们上级集团公司洽谈的，我也是才刚知道啊。”
　　“徐经理，这回我们‘名仕’可亏大了！你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这个可难说啊，一般列入市政规划的用地是不可能轻易更改的。”
　　“那怎么办？”
　　“你们先别急，等我再找上边的人问问清楚。说起来，我们粮油公司也是受害者啊。一旦你们撤兵，租金是肯定要退还的，说不定还要给你们补偿。我是此事的经办人，也很着急啊！”
　　“老徐，那怎么一样呢！你们是吃公家饭的，而我们掏的可是自家腰包里的钱。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你几时可以给我们回音？”
　　“一有消息就给你们回信。”

　　等待是漫长的，直到第二天中午徐逢春才来了回音：已经铁定的事了，无可更改。又安慰说，补偿方面倒是可以协商的。
　　骆菊影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初春的午后艳阳高照，她却冷得直打颤。补偿？谁不知道这种补偿十补九不足？再说，她要那些补偿干嘛呀，她要的是她的店铺照常营业！反正最后的期限还没明确，干脆先做个钉子户再说。但她的如意算盘并未得逞，下一个星期就接到了限期停业的通知。骆菊影无可奈何，只能根据徐逢春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主管此事的徐的上级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李启明。
　　李启明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说话慢条斯理、却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骆菊影连着去了几次未果，也没了主意。她之前从未和这类朝南坐的人打过交道，这样厚着脸皮上门，倒有点像讨饭之人了。要是沈毓民在的话就好了，以前这类事情都是他一手包办的。看来不承认也不行了，和沈毓民比，自己还是稍稍逊色了点。
　　终究是对这样的结果气忿不过的，骆菊影下定决心又去见了一次李启明。没想到李启明的态度居然有了转变，看着她的一双眼睛带着明显的颜色，说出的话却兜兜转转的含糊不清。
　　骆菊影也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以为他是要钱，就说这个问题好办，你给个尺寸吧。
　　谁知他说，你是跟我装糊涂吧。
　　她更懵了。
　　后来他给了答案，说白了就是如果她肯献身的话，他或者可以帮她想点办法。
　　骆菊影闻听此言转身就走，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鸟气，心道什么世道！才多大的官就摆这样的谱，吃豆腐竟然吃到我的身上来了。看来是没希望了。又是委屈又是气恼的，回到家里，正巧鲁卡斯冲她叫了两声，便把一包怨气发在了小狗的身上，狠狠地踹了它一脚。
　　鲁卡斯吃痛、惊魂未定地躲到角落里呜呜悲鸣，棕色的眼睛湿漉漉的。骆菊影心下不忍，俯身抱起鲁卡斯，安慰的话说了一卡车，但鲁鲁始终恹恹的样子。
　　她的心情愈加的烦躁，犹豫着是否要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沈毓民，却想着周末就是“名仕”汽配城正式开张营业了，这个时候就算他有心思来管她的闲事，她也说不出口。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名仕”是一个整体，手心手背都是肉，汽配城开业也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

　　G市的“名仕”汽配城去年十一月就已经完工了。
　　沈毓民因为心里没底，为了谨慎从事，觉得还是先试营业三个月看看情况再说，找简兆安商量，兆安觉得这主意不错。结果，试营业期间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暴露出来。
　　其间，他为了汽配城的名字找骆菊影协商。虽然在签署分居协议时，菊影提出将“名仕”汽配城更名为“明仕”，但沈毓民觉得既然当初和G市领导签约时使用的是“名仕”的抬头，事关政府的实事工程，最好还是沿用原先的名字比较妥当。骆菊影毕竟是个理智的女人，想了想之后觉得这样做对“名仕”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就依了沈毓民的请求，一事归一事，不再把婚姻的纠葛与双方的企业扯在一起。
　　所以说，这几个月里，沈毓民简直忙得自顾无暇了，招商的事、招聘的事、处理与各方的协调等等，马国文、刘克等一班弟兄们被他拖着日赶夜赶的，总算解决了一系列暴露出来的不足。沈毓民也因此得到了市领导的肯定，正式开业那天，G市头头脑脑的人物都来了。
　　骆菊影仍然是以“名仕”总裁的身份参加开业庆典的。站在几乎是和一年多前的签约仪式同一个舞台上的同一个位置、发表着开业感言的时候，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好像有一道强烈的光束在她的眼前飞驰而过，就像有些东西失去了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状态。当初和沈毓民的关系还没弄僵，完全想不到仅仅十几个月之后，两人除了必然的公事之外已经形同陌路。稍后，各路领导、经营户代表依次发表讲话，鞭炮齐鸣之后还有一个汽配城广场大型浮雕的揭幕仪式。
　　这座大型浮雕是以莫语欣为汽配城签约仪式设计的“双手托起一辆汽车”的水晶小雕塑为蓝本建造的。沈毓民原先打算按莫语欣设计稿的相同比例建一座大型雕塑，但在多方征求意见之后，还是接受了Z大美院专家的意见，将原稿改为“少女双手托起一辆汽车”的大型浮雕。细看浮雕，少女的身材苗条，脸部线条柔和，裙裾很自然地随风飘动着；二维空间上飞翔的白鸽、舒卷的白云也十分的生动，其间还夹了几组抽象的吉祥图案。
　　骆菊影恭恭敬敬地将市长大人让到了浮雕右侧的尊位，待司仪宣布“揭幕”的时候，便与风度翩翩的领导同时揭开了暗红色的丝绒幕布。
　　做完了全部规定动作，骆菊影已经疲惫不堪。幸好开业庆典之后没有酒会，否则，以她此时的心情，很有可能会失态。

　　莫勤农在和汪家的儿女婚事告吹之后即以实情相告，没想到汪书奇也正有相同的情况要请他谅解。莫勤农这才知道汪小洋回澳洲之后已与昔日恋人重修旧好，不日即将举行婚礼一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两位老兄弟感叹一番相视一笑，联姻之说不了了之，此后虽做不成儿女亲家但兄弟情分却与日俱增。
　　汪书奇一心进军上海汽车销售市场，经过多方调研始终按兵不动，主要还是因为这边的市场不够规范，眼看着4S店越开越多，汪书奇便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但他跟政府方面一直有接触，他是澳洲籍人士，带来的投资属于外资，政府方面自然对他相当重视的。
　　汪书奇是在去年的春节宴会上认识沈毓民的，再加莫勤农的关系，自然就和沈毓民成了朋友，他对沈毓民也是十分的欣赏，故而从某个消息灵通人士那里得知了“名仕”4S店的突变之后，立刻知会了莫、沈二人。
　　莫勤农趁机给沈毓民出主意，不如把汪家的资金吸引过来重组“名仕”公司并尽快上市，然后请汪书奇出面与政府方面斡旋以保全4S店照常营业，这对于“名仕”整体的发展也是利大于弊的。
　　莫勤农的主意令沈毓民茅塞顿开，他立即着手与汪书奇的谈判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