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修改版）》一池碎萍

46、第四十六章

　　沈毓民回到上海已经第四天了。几乎每天晚上，他的小女孩都会和他通电话。而他为了通话方便，也总是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呆在“名仕”总部的办公室里拖到半夜才回家。
　　他知道今晚莫语欣会去“秋水云庐”，不知怎么搞的，他的内心很不安。在之前的一个多月里，她每次去那里，都是他送过去又接回来的。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这个时候“秋水云庐”必定打烊了，他的小语应该回家了，为何没有一点音信呢？本来他已经打算睡在办公室里了，可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整了整衣服，先回家再说。
　　今晚究竟是怎么了？当他试探性地给她发了条信息之后，她竟然没有回复他。难道她累了，已经睡着了吗？再怎么说，打个电话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连条报平安的短信都没有。在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声音。他的内心更不安了！
　　深更半夜地回家，借着楼梯走道上昏暗的声控灯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只觉门厅的小射灯冲他射来的惨白色冷光异常的刺目，他立即关了它，然后按开了客厅的大吊灯。
　　听到开门的声音，骆菊影披着件深紫色睡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她的老公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沈毓民皱着眉头看了眼骆菊影，平日里梳成端庄发髻的一头长发，此时卷曲地披在肩上，更增添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我睡不着，爸爸去世后，我常常这样的。哦，对了，你饿不饿？我让小钱给你准备了夜宵，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我回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沈毓民话已出口，才觉这样的回答显得不近人情，便加了一句，“早知道你预备了夜宵，我就不在外面吃了。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他不由地轻叹一声，放下报纸，顺手点了支烟。菊影现在越来越像个体贴的妻子了。从前的她是决不可能想到这些小细节的，除了每天晚上给他泡杯碧螺春之外，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也难怪，他的老丈人骆鸿生人到中年才得此一女，自然是异常疼爱的，家务活之类的也都不舍得让她做。
　　记得今年过年回家，骆菊影竟然亲自下厨，已经让他吃惊不小。这个家在没有请保姆的那几年，做饭的，向来都是他沈毓民。上海男人似他这般顾家的，多了去了！对此，他已经习惯了，从未奢望她会像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对他关怀备至。所以，遇到了年轻的莫语欣，她的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关切，才让他觉得特别的温暖。
　　但总体来说，骆菊影是个大方爽快之人，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她是善解人意的，只是回到了家里，却要耍点小姐脾气。他这个做丈夫的，也一直是让着她的。好象最近这段时间，菊影的脾气变得温顺了许多。
　　看来，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人总是随着境遇的改变而改变。不只是他自己在变，她也在悄悄地改变着。只不过，他是为了莫语欣而改变，而骆菊影又是为谁而改变呢？是为了他沈毓民，还是为了她自己？

　　沈毓民烦躁不安地躺在黑暗中，没有理会骆菊影之前一连串的肢体语言。说句实在话，汽配城的招商已经够烦人的了，如果不是马国文替他挡着，他也不可能回到上海。
　　对于工作上遇到的麻烦事，他以前是很乐意亲力亲为的。男人不怕有风险，男人就需要不断面临挑战，这样的人生才会有趣而精彩！但这一年，他却有点力不从心，和莫语欣的恋情已经分散了他的一部分注意力。他常常恨自己，为什么像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小妇人！
　　分析和莫语欣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让他对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举棋不定。他不是贪财之人，如果离婚要放弃一半或者更多的财产的话，他也是愿意的。而且认为，这样做，对他未来事业的发展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其实现在这方面已经明朗化了，“名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分成了两大块，上海的一块可以让给骆菊影，而他自己，只要守住G市的那些就行了。他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再加上有简兆安等兄弟在背后作支撑，他是完全可以将他的事业发展得更强更大的。
　　现在遇到的关键问题是，莫语欣到底愿不愿意和他共同生活？原先他是很有把握的，可近来出现的转变，又让他产生了怀疑。她的年龄比他小很多，老话说小则思变！而她的老爸莫勤农财大气粗，对女儿的婚姻大事是肯定要管的！
　　沈毓民仍然记得俩人最后一次谈及未来的问题，小语大哭不止，完全没有一丁点的自信。连带着他再也不敢在她的面前多提半句。心里难免怀疑，除了害怕第三者的身份，她是否还有别的隐情是他不知道的。如果真的一厢情愿离了婚，而小语并不希望托付终生于他，那不是白白地惹了一个大笑话了吗！爱情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男人的全部，事业才是最重要的！人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为什么如今会有这许多的困惑？
　　辗转反侧了一夜，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眼睛，沈毓民早早地就起了床，借口要去几个修理厂转转，大清早地就离了家。汽车一出小区，他就忍不住给莫语欣去了电话，但对方的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他狠狠心，拨了她家里的号码，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她睡意朦胧的声音：“哎呀！干什么嘛！这么早就打电话叫醒我，讨厌死了，人家还想睡觉嘛！”
　　听见这样娇滴滴的声音，他有些丧气又有些不舍，“你现在连我的电话都懒得接了吗？”
　　“哪有啊！人家只是没睡醒嘛！”
　　“小语，你的手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关机呢？”
　　“是吗？我一点也没注意，可能是没电了！”
　　“哦！那赶快充电吧，你知不知道，我打不到你的电话会很难受的！”
　　“好的，我知道了！可以挂了吗？我还想睡觉！”
　　“好了好了，不影响你睡觉了！对了，今晚还去唱歌吗？”
　　“当然要去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接着睡吧！记得晚上给我电话！”
　　沈毓民挂断了电话，心里却难受得要命！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小人精，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权当自我安慰吧！

　　骆菊影看着沈毓民魂不守舍的样子，猜不透他近来遭遇了什么变故。从前的他可是有说有笑、成天嘻嘻哈哈的。虽然不常回家，但每次回来，总是嘘寒问暖。她仔细回味了一番，好象他的这种变化就是这一年间的事情。
　　已经中午了，沈毓民还没有回家吃饭。骆菊影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老公，都啥时候了，不回家吃饭了吗？”
　　“我在西区的修理厂里，一班老兄弟一定要我陪他们喝点酒。”
　　“哦，我都让小钱给你炖了鸡汤了！”
　　“那就放着晚上吃吧！”
　　“你这人真是的，好不容易在家呆几天，好不容易碰上双休日，你不回家吃饭提前通知一声不行吗？”
　　“你今天怎么像个小女人似的？”
　　“难道我是老太婆吗？”
　　“哦，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要么，你一块过来吃饭吧！”
　　“算了，我不过来了，你下午早点回家吧！”
　　“知道了！”
　　骆菊影放下了手中的电话，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跟保姆小钱打了声招呼，说不吃饭了，你自己吃吧，就无聊地走进了书房。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封信，那是她大学时代的老同学江思浩寄来的。昨天回家的时候在信箱里发现它，她还纳闷呢，都什么年月了，居然还有人写信给她？拆开一看才弄明白，因为江思浩出国十年了，和旧日的同学早已断了联络，除了写信，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联系到她。
　　江思浩在信中说道，他已经于两年前离了婚，最近公司将派他来上海工作，弄不好他会回国定居。他一直很想念她，希望这次回国能和她再续友情。他还在信中附上了他的联系方式，如果可能的话，请她收到信后，尽快和他联系。
　　骆菊影看着薄薄信纸上一行行沉着有力的字迹，脑海里闪过一个年轻男子模糊的影像，瘦高个、温暖的笑容、偶尔带点忧郁的眼神。她是知道他从前对她的心意的，因为沈毓民，她并未在意过江思浩这个人，她只是把他当成好朋友、好兄弟看待。十年未见，不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从前斯文秀气的大男孩，现在总要成熟了吧。
　　骆菊影莫名地好奇，忍不住按照信上留的号码，给他去了一个越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