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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黄沙秋草 ...


  •   要孩子是吗?

      我听到那话,实有五雷轰顶之感。

      丫鬟扶我去沐浴,放了一桶的花瓣,把我熏得七荤八素。热水泡着,酒气全部发出来。我脑子又转不动,疑心李元慎中了邪。迷迷糊糊之间转移到床上,我跟李元慎一人一个枕头。蜡烛没灭,此起彼伏。

      李元慎道:“明日起,不许出门喝酒了。”

      我直坐起来,不满:“凭什么?”

      李元慎:“你得保证,孩子是我的骨肉。”

      我思考了片刻,从话里咂摸出点骂人的意味,于是笑了一声:“将军爱民如子,大爱无疆。谁的骨肉有什么要紧。我保证孩子生下来管你叫爹。”

      李元慎看我半晌,冷冷道:“你的确缺管教。”

      我道:“爹娘死得早,没人管教。”

      李元慎:“若我没记错,令尊应该还健在,我早时见过他。”

      我道:“没差别,他快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元慎懒得跟我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斗嘴。他扯过被子往胸膛一盖,背对我睡下:“明日记得早起,同我去军营练操。”

      我想给他背上踹一脚。

      “我是你的兵?”

      “令尊教女无方,我教你点规矩。”

      第二天我到了军营,换上士兵的盔甲,握着杆长枪,到他门口站岗。

      这就是他所谓的教规矩。

      当初听闻他父母早逝,我嫁过去不用侍奉公婆,现在倒好,站规矩这条封建遗毒让他给补上了。阳光灿烂的日子,本来我该去铺子给席如挑茶具。结果罚站一个时辰。腰酸背痛腿抽筋,满腔怨念。

      我望着尘沙飞扬的营地,苦哈哈地掉眼泪。沙子老进眼睛,没法揉。手得握着枪。事实上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耍赖不去,但李元慎说:“岳父同我道歉,说你被他惯坏了。还说你种种行径都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我细想了,他说得有理。你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与旁人不同。我不该漠视你。你来军营瞧瞧我日常做什么,等日后有空,我也抽空同你出去逛逛朱雀街。百年夫妻,总要试着好好相处。”

      百年夫妻,总要试着好好相处。

      对于一个沉默寡言的将军来说,这几乎称得上是句软话。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当即听傻了。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多话。比成婚半年加起来还多。而且夫妻俩确实该相互了解。我没法拒绝,直到大太阳下晒得脸脱皮,才反应过来。凭什么他了解我是去朱雀街吃吃逛逛,我了解他要在门口站岗啊?

      怕不是故意消遣我?

      我火气蹭蹭往上涨,眼珠子四处乱瞟。

      跟我一块站岗的还有个守卫,那守卫我认得,先前书房门口拦我的。他是军营里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营内不时有人进出,他负责对口令,我负责掀帘子,配合得可以说是毫无默契。要么他禁止入内,我请人进去。要么他放行,我忘记打帘子。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骂我,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深深的迷惑,怀疑我脑子长反了。

      我脸皮厚如城墙,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熬到饭点,终于等到人来换班。我掀了头盔,进去之后提起筷子一顿猛吃。李元慎坐在军帐大椅上,颇有三军统帅的逼人气势。李元慎淡淡扫了一眼我的吃相,并未动怒:“方才教过你,没有命令不得入。”

      我道:“都饭点了。”

      李元慎:“待会有人换班,领你下去吃。”

      我道:“你这两副碗筷,不是给我吃的?”

      李元慎:“我留宋大人用饭,他有事,先走了。”

      我把筷子拍在碗上,脾气上来了。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他准备让我去吃大锅饭来着。

      我十分硬气,抱着头盔就走。

      李元慎却又把我叫住:“算了,你吃吧。”

      我利落转回来。

      李元慎瞧我一脑门汗,头发都黏着了。扔块帕子给我擦。帕子闻着有股皂荚香气,应该是干净的。我擦了汗脑门清爽不少,决定单方面谅解他一次。我们坐下吃饭。李元慎起意考教我:“站了一早上,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早等这茬呢。

      我放下筷子,慢悠悠喝了半盏茶。

      这一早我也不光打哈欠。

      该留神的,不该留神的,全看在眼底。

      “兵部侍郎坐了这许久,怕是有事悬而未决,等您老人家一锤定音。临近饭点却走了,多半你没批准。你坐帐军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上例行汇报都有两波。守备们面色如常,想来今日并无大事。不过有个副将忸怩万分,来了四趟。众人见将军或敬或怕,怎么这一位含羞带怯。故而我很好奇,他是要向您自荐枕席不成?”

      李元慎认真听我说完这一大通,没有出声打断。耐心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些,他不咸不淡回道:“他相中一家小姐,想托我做个媒。”遭遇如此不着调的调侃,竟然没动怒。

      我顿时大失所望:“哦。”

      李元慎:“观察得不少,也细致。”

      我一拱手:“将军谬赞。”

      李元慎:“就是歪心思太多。”

      我喝完剩下半盏茶。

      “将军不知道么,我歪心思多,还一肚子坏水。”

      ……

      站三天岗,他带我去演武场,看士兵对决。

      彩头是把黑背长刀。

      军卒挨个挑战打擂台,赤手空拳,吼声震天。我抱着长枪杵在李元慎后头,望着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战士们。可以想象,这群人征战沙场,何等骁勇无敌。一时受到感染,心潮澎湃,不由好奇稳坐三军统帅的李元慎,究竟有何等通天能耐。我只知传闻吹嘘,不曾亲眼所见。正巧下面那位副将连赢三场,冲李元慎叫阵,道:“我想跟将军比一场。”

      众人立即起哄,沸反盈天。

      李元慎掀了外袍扔给我,道:“拿着。”

      巅峰对决,惊天动地。

      一次眼也不敢眨。

      等到李元慎从我手中取回外袍,我才回过神。胜负已分,周遭欢呼声不绝如缕,军卒高呼征远大将军,那是皇帝御笔亲赐的名号。众星拱月回到帐中,狂热的将军崇拜者才如潮水退散。李元慎就着清水洗手,手臂青筋蜿蜒,汗顺着肌肉线条滴下。我看到他背上一条条狰狞长疤,或新或旧,十余年赫赫功勋,都烙印在上头。

      我目不转睛,心想这个人是大梁的战神。

      那位败北的副将跟了进来。

      副将两眼通红:“将军不愿意替我去说媒吗?”

      李元慎道:“陈家女,太过孤傲。”

      副将:“我知道娶妻娶贤。”

      李元慎:“她不是你的良配。”

      副将反问:“将军夫人,可是您的良配?”

      我的帕子掉铜盆里,溅了李元慎一手的水。

      李元慎抬眼看我。

      我眼观鼻口观心,垂首退下去。

      副将心直口快,压根憋不住话:“穆家大姑娘如何做派,比陈姑娘更甚。”

      李元慎打断他:“她救过我的命。”

      副将道:“那我也中一箭,让陈姑娘救好了。”

      我退得不过及时,不该听的全听见了。副将抱拳告退,显然没有被说服,就算将军不牵线搭桥,他也要另外找路子去娶心爱的姑娘。年轻人就是犟得厉害,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叹了一口气,被李元慎听见。他擦完手,准备写信,叫住我给他研墨。我忍了半天,没忍住道:“是场误会,我不知道有箭冒出来。”

      去年元宵,有人当街刺杀李元慎。

      路过的我只是想摘个花灯。

      莫名其妙,替他挡下一箭。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后面便跟着以身相许。我怕他上了贼当才娶我,当时也曾道出实情。明明白白敞亮说开,到如今,他回复属下,还是用的“救命之恩”这个老套理由。我不得不提醒他一句。

      李元慎信手挥笔,浑不在意:“我知道。”

      我卡了壳,无言以对。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慎岔开话头,又问我:“你观今日对决,有何感悟?”

      我俩已经成婚,纠结救命之恩没太大意义。我配合略过这茬,将他的话想了须臾。对决自然精彩,如何吹嘘都不为过。可我不想说那些空话,便道:“舞榭歌台,醉死酒囊饭袋。黄沙秋草,埋尽赤胆忠魂。”

      李元慎笔尖一顿,久久才落下。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黄沙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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