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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谁敢放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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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慎大步跨进来,扫视着火的祠堂和四下慌乱的众人,道:“救火,驱散人群。”
随从应声而动,兵分两路。一路人随着穆府家丁去拿木桶,从池塘接水。另一路人大声维持秩序,将狼狈的老老少少牵引到外头空地。慌乱景象很快变得井井有条,火势也得到控制。李元慎径直走向我,检查我周身:“可有伤着?”
我摇了摇头。
姨娘朝李元慎伸出一只手,艰难道:“姑爷……”
李元慎扶住她。
姨娘哀哀戚戚的:“你可算来了。”
李元慎:“我来晚了。”
姨娘哭声道:“我们家大姑娘,要被那些人逼死了。”
我道:“扶姨娘下去休息。”
丫鬟上前搭把手,将虚弱的姨娘带回后院。我目送她远去,不知怎么两眼一黑,脚下没站稳。李元慎将我稳住了。
“你也去休息,”他道:“这里我来处理。”
我额头压着他肩膀,缓了一会儿。
李元生脱下披风裹住我。
我道:“我没事。”
李元慎:“你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吗?”
我道:“我不会倒下的。”
李元慎:“有我在,你可以躺下。”
“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我?”
我冲他抬起脸:“我信你啊。”
李元慎握住我的手:“我保证,从今往后,他们不会再踏入穆府半步。”
“杀鸡焉用牛刀。”我摇摇头:“这些人我都应付不了,我还做什么李夫人。”
我提起一口气,转头走向被安置在空地的亲戚们。
事情还没解决,我怎么能倒下。
近来梅雨季节,梁瓦潮湿。火势一开始顺着灯油烧得猛烈。等到烛油烧光,梁木还没烤干。明火小了,祠堂冒出滚滚浓烟。加上水来得及时,此番失火并未酿成大祸。某种程度上来说,变故打乱了不速之客的计划,灭了他们咄咄逼人的气势。
府里下人方才偷听对峙,心里憋着火气,一个两个敢怒不敢言。老爷在世时他们何等体面,如今人走茶凉,登门而来的亲戚二话不说就要将他们发卖。
门房眼看火灭了,手里一桶水反过来泼在穆少林身上。后头人有样学样。亲戚往哪走,他们往哪泼。一群人被淋得落荒而逃,四叔公还被挤得栽了一跟头,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几个老人目睹祠堂被烧,气得七窍生烟。
他们没想到我如此胆大包天。
我走过去,四叔公立即扬起一拐杖,朝我脊背打下。
“你这个……”
四叔公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个畜生!”
拐杖停在半空中。
李元慎手臂架住,拦在我面前。
四叔公的柺杖没能打下来。
随从道:“将军面前,谁敢放肆!”
李元慎扫了四叔公一眼。
手腕稍用力,拐杖往前推。
四叔公往后重重摔去,压倒后头一堆人。
乌合之众。人仰马翻。
“大将军,您这么做就不对了吧。”
一个长脸青年审时度势,见势态翻转,迈步而出,朝李元慎拱手:“您是大将军,英明神武。可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连当今陛下都说,忠孝乃是臣子立身之根本。四叔公年近七十。您身为穆府女婿,却目无尊长,对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动起手来?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我瞧着此人面容,他叫穆少阳。
二房的,穆少林的跟班。
此人最会看人下菜碟。
李元慎道:“为老不尊,该当受罚。”
“我叔公怎么不尊了?”穆少阳不卑不亢:“大家可都亲眼看见了,是您夫人出言不逊在先,辱骂尊长。我叔公好心好意为她出谋划策。她当成耳旁风就罢了,还恼羞成怒,蓄意纵火烧毁祠堂。咱们穆家上百年的列祖列宗,世代气运,全部毁在她一个人手里。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恐怕闹到衙门那,也得挨一百大板吧。”
李元慎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道:“她有过错,若是查明了,我会一力承担。”
穆少阳反问:“您是铁了心要包庇她?”
“是又如何。”
“好好好……”穆少阳抚掌大笑。
“真没想到,大将军对我们穆家大姑娘一往情深。您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压死我们。您纵容她仗势欺人,我们老百姓也只好忍着。可我真是不明白,您如此心宽似海,连她在外面勾三搭四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穆少阳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本意是想着李元慎要脸面,不至于落得一个欺压尊长的骂名,多少会在人前训斥我几句。结果他将我的罪责一力拦下,令穆少阳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心有不甘,学着四婶娘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道:“穆少阳,你闭嘴。”
“呵,急了。”
穆少阳嬉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
我道:“你以为挑拨离间,往我头上扣帽子,这宅子就归你们了?”
穆少阳道:“我瞧这帽子分明戴在将军头上。”
穆少阳出身低微,是二房庶次子,一向不招待见。依靠奉承穆少林这个香饽饽过活,他混迹三教九流,蹭吃蹭喝,说话做事比穆少林老成许多。而且知进退,识眼色。方才四叔公占据上风,他缩在人群里一言不发。此刻众人被李元慎压得抬不起头他张口,露了脸。硬碰硬是不敢的,恶心人倒是很有一手。
对付这种人,不能钻进他的话术里。
我走到人前,暗地里朝李元慎比划手势,示意不要插手。我开口道:“你说帽子,我觉得更该戴在我英年早逝的三叔头上吧。”
扎了手掌的穆少林猛然抬头。
穆少林怒道:“谁准你提我爹?”
我道:“四婶娘青年守寡,拉扯个这么大的儿子,真不容易。”
穆少林道:“关你什么事?”
四婶娘被点了名,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穆少阳着死死盯着我。
我道:“穆少阳跟四婶娘私通这事少林兄不知道吧。他这人能屈能伸,明面上给你当小弟,捧着你,暗地里其实想当你爹。四叔公刚才说你认我做娘那是乱了辈分,猪狗不如。其实辈分早乱了。我都不知道该喊穆少阳表哥还是四叔。”
穆少林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四叔公回头看向四婶娘。
四婶娘面白如纸。
穆少阳更是两腿发抖,如遭雷劈。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到他们身上。
“不……不,她胡说,”
穆少阳指着我:“她血口喷人!”
四叔公乍一听到如此言论,自然不信:“你休要颠倒黑白,污蔑他人。”
我道:“我是不是胡说,四叔公问问大家就知道了。”
穆家一盘散沙,早就离心离德。他们为了利益跟四房打上门来,是为了分一杯羹。眼见我如此强硬,又有李元慎撑腰,被水淋得灰心丧气,早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大头都是四房拿,剩下的蝇头小利还要冒着得罪将军的风险才能吃到。他们贪财,也怕死。这会心怀鬼胎,各有各的主意。
我将这桩丑事当众抖露出来,四叔公脸上无光。他眼中闪过一丝锋利光芒,下意识扫向众人。可他回过头,发现大家默默无言,眼神微妙。再一看自己的儿媳妇吓得瘫软如泥,抖如筛糠,连辩解都说不出来。心理防线瞬间被攻破。四叔公踉跄了下,犹如被雷劈中,被扑跪到脚底下的穆少阳撞得摇摇欲坠。
我继续道:“这点破事姓穆的都知道,就四叔公和穆少林不知道。你们为了四叔公的面子,才装作不知道的。”
穆少阳抱着四叔公的膝盖:“您别听她的……”
我道:“那穆少林不在,你一天往婶娘屋子里往跑回,是在干什么呢?”
几个凑数上门的穆家人,开始调转风口,转过来瞧四房的热闹。
我这话勾出来几声窃笑。
穆少林脑子转得慢,也清楚亲娘偷人是奇耻大辱。甭管真相如何,光是一句编排,就足以让做儿子的怒发冲冠。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揪我,恨不得把我掐碎,但冲到一半被李元慎搡开了。
“你侮辱我娘,”穆少林咆哮起来:“我杀了你!”
他攥紧了拳头,像个疯牛似的,朝我挥过来。李元慎一掌打在他手腕上,刚刚止住血的伤口瞬间见红。震得血珠子一溜溅到我睫毛上。我退后两步,给穆少林留出单方面挨打的空间。李元慎出手我见识过,跟他赤手空拳对打那是找死。
穆少林出腿攻下路,李元慎抬腿踩中他膝盖。骨骼断折,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穆少林惨叫,众人吓得往后退,以二人为中心散开成大圆,生怕被波及。穆少林动手在先,李元慎位高权重,他们忌惮有加,怕把人活活打死都没伸冤的。
四叔公双手捂住脑袋,如破荷叶在风中颤抖了半天。这头打得不可开交,孙子的那声惨叫把他从惊天噩耗中拽过神。四叔公望着跪倒在地的穆少林。儿媳妇通奸暂且不论。孙子莽撞,死在李元慎手里,那他可就真的绝后了。恐慌压过了一切理智。四叔公声嘶力竭,冲李元慎喊道:“住手!快住手!”
李元慎一个膝击。
穆少林飞出三丈远,撞在柱子上,如烂泥滑下。
四婶娘惊声尖叫。
“少林!我的儿啊!”
众人悚然,噤若寒蝉。
四婶娘手脚并用朝穆少林爬过去。
四叔公举起两只手掌,在胸前僵硬摆动:“别、别杀他。”
李元慎冷眼旁观,连站姿都没怎么改变。
四叔公带出了哭腔:“你手下留情啊……”
李元慎扭头望向我,见我眼皮上挂着血珠。他伸出手,拇指贴着我眼皮一抹,小心翼翼拭去了血红色。我再次睁眼,视野一片清明。穆少林趴在地上犹如死猪,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四叔公颤巍巍朝我走近,尊容全无,哀求道:“好孩子,别杀你表哥。”
我道:“他不是要入主穆府吗?今日不必走了,我请大夫好好治他。
四叔公:“不不,此事容后再议。”
我反问道:“您还想议啊?”
身后祠堂一片狼藉。
我回头,思索片刻。
“那就回祠堂接着议。”
我一看地上那滩血,道:“来人,找块门板,把穆少林抬起来。”
四叔公拦住我:“不,不议了。”
再耽误下去穆少林他可能会没命。
四叔公心急如焚,顾不得其他。
我道:“话还没说完,你们今天走了,明天再来怎么办?”
四叔公:“不会来了。”
我道:“此话当真?”
四叔公道:“当真,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