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让你一个人》鹿杉

3、第 三章

　　办公室里亓栎刚挂完妈妈从国外打来的电话，眼睛落在了办公桌名牌上的“亓栎”两个字上。亓妈妈在亓栎六岁的时候就和亓栎爸爸离婚出国了，后来在美国嫁给了当年他们一起的同学。亓栎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因为哥哥出事。亓妈妈回国将她接到了美国。理由是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让这件事影响到亓栎，自己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孩子。再后来有一天亓妈妈告诉亓栎：“你爸爸出事故没了。我回去处理好你爸爸的事情。心心，以后你要适应美国的生活，改个名字从新开始。”
　　一段优美的手机铃声将亓栎从回忆里叫了回来，是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
　　“心心么？”电话里传来很温柔的女声
　　“你是？”亓栎有点意外。她回国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且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心心”了。即使是上次的遇，他也没有叫她“心心”。距离上次遇见，大概过去一个月了吧。
　　“心心，我是程思雨，你还记得我么？”隔着电话，也能听到对面的女声有些颤抖。
　　“记得，思雨姐。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亓栎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号码来源。

　　程思雨，哥哥大学时候的女朋友。那个时候他们大家相处的真的很好。她总是称呼程思雨“嫂子”。刚开始程思雨会脸红害羞，后来也就习惯了。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她哥哥出事。当年她出国，程思雨送她去机场。告诉她“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走了也好。心心。我们都要好好的。”亓栎心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因为乐邵的事情跟她感同身受的人，那就是程思雨吧。她回来之后，本来想去找程思雨，但是时隔多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也害怕影响到她现在的生活。毕竟，那件事情已经隔了那么久了。现在程思雨主动找她，应该是通过周辰吧。他们居然还有联系。也不奇怪，他们是大学校友。
　　可能是听到亓栎还记得自己，程思雨声音略有起伏：“昨天周辰来医院检查伤，我们碰上了。他说你回来了。”
　　“嗯，他受伤了？”亓栎听到周辰受伤那一刻，微皱眉头。但却听不出来什么波澜。
　　“不是他，是他同事。我们见个面啊？”
　　“好啊”不是周辰，亓栎眉头展开。

　　咖啡厅里很安静，亓栎早早到了，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聊天。桌上还有果盘，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动。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声音都不大，莫名有种凉凉的感觉，一点都不像窗外的初夏黄昏有股燥热。两个人从她在国外怎么样生活，怎么样学习，怎么考取的大学，聊到对方大学毕业怎么参加工作，怎么恋爱以及准备筹办婚礼。
　　“我准备结婚了。”程思雨笑的很安静。
　　“恭喜你，真的恭喜你。真心的。”亓栎握住了程思雨在桌上的手。是啊，哥哥已经走了好久了。
　　“你？还怪周辰么？”程思雨想了想还是很认真的问着她
　　“怎么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亓栎没想到程思雨直接明了的抛出来这个问题。只是问到怪不怪，眼前就浮现出那个在公安局大厅碰面的场景。她到现在还是有些诧异或者说难过他会放弃自己的理想选择当个警察。
　　“那年你走之后，周辰就办了退学，回去高中重新参加高考，考了公安大学。”程思雨用很平静的语气去描述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怎么那么傻。”其实这一个月来她偶尔也会去想他怎么当上了警察。但真的知道答案。她还是很难接受。难以想象，已经读到大二的人，放掉自己一直追逐的人生理想。退学回去从新高考，选择一个从来没有想过涉足的领域。为了她和她的哥哥，他放弃了自己的人生选择。
　　“你不也是一样，学了法律。”程思雨了解亓栎的想法：“心心，当年，周辰告诉警方他和乐绍一直在一起，只有中间乐绍离开了五分钟。当年。我们都不知道会是这样。”
　　“我知道。”亓栎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除了说这三个字她还能说什么。当年，最初她生气以为周辰没去作证。后来警方推断就是在这个时间差内她哥哥作的案。周辰的证言不但没有成为证明她哥哥没有犯罪时间的证据反而成了她哥哥定罪的依据之一。时间也从五分钟变成了五十分钟。她中间疯狂的找周辰，想弄清楚事实真相。可是周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她根本找不到。直到她出国，她们失去联系。再后来，她读了法律，多年工作下来，国内国外对这种案例都见怪不怪。只是，她的哥哥，回不来了。
　　“后来，周辰爸爸妈妈不想让儿子牵扯到这件事情，把周辰关在家里一个假期。等到再开学，乐绍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也走了。”
　　“嗯，可以理解。”亓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不知道她再该说些什么。这些年，她好累。已经习惯了不去想这些。她和周辰，已经分开了太久。
　　“真的能理解么？”程思雨有点看不懂亓栎的反应。
　　“能啊。我不也是被妈妈接走了么？算了，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亓栎轻描淡写的结束这个话题。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这附近有家小菜烤串，是以前医大门口挪过来的。你以前挺爱吃的那家。大律师，还要不要去尝尝？”程思雨见亓栎故意结束话题。不准备继续深聊。
　　“好啊。”俩人起身。

　　串店位置不大，店内只有几张桌子。夏天的傍晚，有些闷热。店外还有几张桌子，类似大排挡。亓栎和程思雨坐在了店外。
　　“亓律师？那是亓律师吧？”小王指着亓栎问旁边的高兴。
　　亓栎跟程思雨正说话，听到有人提起自己，侧脸看过去。原来是周辰他们警队几个人下班了来撸串。扫了一眼看见周辰，又想想程思雨故意带她来这家店，冲着程思雨些许无奈的笑了起来。程思雨本来性格相对内向，看着亓栎用了然于心的表情看着自己，反而接下来不太好故作玄虚动做太多动作。而周辰，只是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
　　“老同学，好久不见啊。”见大家都没说话，高兴先开了口。
　　“差不多十年？”亓栎边点头边微笑回答。
　　“你们只有两个人么？要不要一起来？”高兴看了一眼周辰问她。
　　“你们不会不方便么？”亓栎看了一眼周辰，反问。
　　“不会，不会。欢迎，欢迎。”小王先一步回答。从上次在大厅发生两人去喝一杯那一幕后，四队的人几乎都猜到乐这两个人应该有故事。
　　“那我们去么？”亓栎笑着“故意征求”程思雨的意见。
　　“去吧。”陈思雨赶紧拿包，拿碗筷。她费尽心思的安排，怎么可能不去。
　　“亓律师，你坐这儿来吧？”小王从周辰旁边站起来，空出来一个位置。
　　“好啊。”亓栎朝空位走过去。坐在了周辰旁边。他们两个人，已经有十年，没有挨的这么近了。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反而有点尴尬。
　　“亓律师，我叫王玉喜，我名字太土，你叫我小王就行。”小王是小机灵鬼，率先打破尴尬。
　　“你好，叫我亓栎就行。”亓栎全程微笑，平易近人。
　　“是么？我可以么？”小王窃喜，还不忘看一眼周辰。看到周辰，没明确表示反对，貌似得到许可。
　　“那，你看看你要点些什么？”小王递上菜单。
　　“周队有什么推荐的么？不是说很熟悉的店么？”亓栎把菜单推到周辰面前。从她看见他，同意拼桌，过来坐下，周辰一直没有说话。亓栎觉得她如果不点他，他可能打算一直不说话。
　　“你还能吃辣么？”周辰看着她。记得她以前无辣不欢，经常辣的边哭边吃。
　　“还行，但是现在会稍微注意一点。”
　　“那我去点菜。”周辰站起来，走去店里服务台前点菜。这种大排档，服务员少，没有人出来点单。等周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瓶豆奶。放到了她面前。
　　高兴：“为什么豆奶？”
　　“她吃辣必须得喝豆奶。”周辰依然看不出有什么面部表情，旁边的小王则唏嘘不止。
　　“你们经常来吃这家么？”亓栎看着周辰，漫不经心似的发问。
　　“嗯。固定每周五下班，我、小王、高兴会来。”周辰回头看她。
　　“哦~怪不得思雨今天带我来”亓栎转头看向程思雨。
　　程思雨仿佛自己被看穿一样，脸红低下了头。
　　“话说，亓姐，你这么漂亮，为什么会当律师啊？”小王突然打断，他也不好意思真的直呼亓栎大名，特别不认生的开口就叫姐。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太大的关联性么？为什么漂亮就不能当律师？”亓栎感觉自己逻辑思维能力出来点问题，理解不了漂亮和律师为什么不能共存。
　　“可以啊，但是你漂亮且厉害啊。就在想你为什么会当律师啊。当律师不应该很辛苦么？”小王自己也把自己说进去了。开始分不清自己要表达什么。
　　“弟弟，天下有不辛苦的差事么？我大概可能是因为当初年少无知误以为律师挣的多吧。”亓栎打岔把话题岔走，这个时候她不想去讨论她为什么当律师，尤其是在周辰在的时候，更不愿意去讨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不语言说的禁忌。
　　“哦？难道不是法学院不用学数学？”周辰故作言笑帮她岔开话题。
　　“额~周队，你的节操呢？你知道什么叫揭人不揭短么？再说，你现在除了加减乘除之外你用上过切线方程之类的么？”亓栎笑着回怼周辰。
　　“你还知道切线方程啊？冒失了。我以为你最多知道勾股定律”两个人总算不失尴尬的把小王的问题岔开了。
　　“像你这样的大律师能挣很多钱吧？”小王瞬间因“律师挣的多”又想起了新的话题。
　　“额，所以我刚说的是年少无知曾以为。”亓栎有点对小王摸不着头脑，觉得这孩子脑子缺根弦。哪有初见，当着这么多人面聊收入的。
　　“怎么可能，听说那个徐某某在美国那个枪支案就是你办的啊。哎，那是大明星啊。很有钱的。”小王还是饶有兴趣，但大家也都能看出来这个熊孩子是真的仅是出于八卦而好奇。
　　“周队长，救命啊”亓栎面对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孩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向周辰求救。
　　“我也好奇。”周辰接到求救后，突然看着她，晓得皎洁。他们之间很久没有这样对话了。上次见面，她也只说了一句话，虽然小王表现让人惊愕。但至少让他们能相对轻松对话。
　　“我也好奇，多少钱能买了亓律师的良心来助纣为虐呢？”大家都在说话聊天，谁都没注意到，后面邻桌新来的客人是警队一队的几个队员。胡队从看到亓栎那一刻开始就火力全开的挑衅问道。
　　听到胡队的声音那一刻。这边桌子上原本的一团和气瞬间僵住。程思雨几乎眼神瞬间失色，然后愣住。亓栎担心的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程思雨，正好程思雨也在看她。
　　亓栎面带微笑，只动了个口型，说了句“没事的”。
　　看了一眼准备起身的周辰，拉住，声音微小：“照顾思雨情绪。”
　　“胡队，你们也来撸~~？”小王看气氛不妙，站起来跟胡队长打招呼，想化解气氛。
　　“胡队长说来说去就只会助纣为虐这一个词么？上次也是说的这个。类似的词还有很多。助人下石、为虎作伥、借势作恶，怎么就不能来点让人期待的呢？”小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亓栎打断。亓栎坐着半转身看向胡队，语气调侃却眼光凌厉面带微笑。
　　胡队结舌。毕竟论说话，能说过女人的男人不多。能说过女律师的男人就更少了。“我也是好奇亓大律师挣这么多钱，这苍蝇小官怎么会屈尊光临。”
　　“是不知道能碰到胡队，要不然得躲着走，省的触了大家的霉头。大家来吃饭，就安安生生好好吃饭，既然我们先来，估计胡队跟我们一起也吃不好这顿饭，要不考虑换个地方？”亓栎依然用微笑但凌厉的眼神看着胡队。这个场合下，程思雨在，她得顾虑周全。当年，作为哥哥的女朋友，被带走问话。回来之后风言风语程思雨承受了太多。她想要保护好她。而且程思雨，自从看见胡队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微微颤抖。
　　“我们为什么要走？这里物美价廉，对吧。吃不下的人走。反正我这人糙惯了，吃什么都香。”胡队拉开椅子，一队几个人坐下开始看菜单。
　　“思雨，我们俩吃别的去吧，不好意思，你们几个慢慢吃。”亓栎不准备跟胡队纠缠，向高兴和小王点头示意，起身准备带思雨走。
　　“我送你们。”周辰拿车钥匙，跟她们往外走。亓栎没有拒绝。
　　“哎呦，这么一看，是家人聚会啊。”在程思雨起身的时候，胡队又突然开口。
　　“什么家人聚会？”一队的小警员问道。
　　“□□杀人犯的家人聚会啊。以前我们这里有个□□杀人犯，乐绍。”胡队提高声音跟小警员解释。这声音太刺耳，以至于程思雨站着颤抖，无法动弹。
　　“哦？在哪儿？”一队小警员不解的问。
　　“那不么？亓栎律师，□□杀人犯乐绍的妹妹。我一开始就觉得眼熟，可不？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这是旧识啊。”胡队挑衅的看着亓栎。
　　“胡队，别惹我，别给自己惹麻烦。”亓栎心痛从胡队嘴里听到哥哥名字。当初就是这个人从她面前带走了乐绍，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带回来。现在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程思雨，和拳头紧握的周辰。本来她不打算再多纠缠。如果她的哥哥还在，也一定是会先保护思雨。而周辰，他不能动手。胡队，是从警三十多年的老警察了，纵有万般过错，周辰也不能动手。
　　“亓律师，既然改名换姓，何必出来连累我们周队跟你一起被翻旧账呢？”胡队看着拳头紧握的周辰，肆无忌惮。
　　“王警官，麻烦你送程医生回去，周辰，我们好久不见了，坐下来再吃点吧。”亓栎伸手去拿周辰手里车钥匙给小王。触碰到对方时，周辰心里一凉，明明她手冰凉，明明她很介意。她称呼他周辰，不再是刚刚的周队。她几乎从来没有叫过他全名。
　　“好，走吧，姐。”小王看了一眼气氛不对，知趣的接过钥匙，带着程思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