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远乡远

18、一波平一波起

　　18
　　林琅不是个气性大的人，而且多年来并不如意的现实境遇让她变得极其擅长忍奈，这体现在方方面面，煎熬在□□上的疼痛，面对不公平待遇的忍气吞声，再比如针对怒气的自我化解。
　　万事皆可忍，万事皆可忍，忍着忍着，就都过去了。
　　哪怕是遇上像今晚般一连串的跌宕起伏，洗过澡后也已经淡化的七七八八，又是一副风平浪静无灾无怨的模样。
　　剧集插播广告的间隙，袁宝从屏幕上挪开视线，问：“今晚聊得怎么样？”
　　为了不让她担心，林琅只说今晚是和制片人一起吃饭，将叫她去的原因以及制片人明理邀请实则胁迫的话瞒了下来。
　　袁宝听了还很高兴，毕竟以前在剧组时像林琅这种咖位的演员根本得不到制片人的青眼。
　　林琅含糊地回了句：“还行吧。”
　　“都有谁啊？是咱们剧组的人吗？”
　　林琅避重就轻，真假半掺地回答：“八九个人，我也不认不全，有几个好像是投资方的。”
　　袁宝一听双眼一亮，投资方好啊，哪个不是财大气粗，拔根腿毛能当船的？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要真有个慧眼识珠的，锦绣前程不就指日可待了么？
　　“那——”
　　她还想再追问，手机铃声不长眼色的响了，屏幕上显示“母后大人”四个字”，袁宝接通电话一溜小跑进了洗手间。
　　林琅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摆在床头柜的手机“嗡嗡”地震了两下。
　　是来自顾令望的信息——林小姐，你回酒店了吗？
　　林琅并不打算回应，倚靠着床头抬手打开了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是一部小成本的甜宠网剧，男女主角深情凝视紧紧相依，用最俗套的情节和最尴尬的表演狂撒工业糖精。
　　林琅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在男女主角缠绵悱恻的对白中，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她转头看去，依旧是一条来自顾令望的信息——林小姐，这次因为我的原因……
　　内容太长，剩下的没有显示完整。林琅犹豫了下，拿起手机将屏幕解锁。
　　——林小姐，这次因为我的原因给你造成了困扰与麻烦，对不起。
　　从之前的非常抱歉到现在的对不起，可以体会到对方是真的歉意十足。
　　林琅看得心里怅然，虽说凭借寥寥几次交往评判太过武断，可是她仍然愿意相信顾先生并不是一个会以势相胁的小人，相反自己衷心觉得他温和宽厚，与人交往时体贴又不失分寸，是位十足的绅士。
　　只不过——
　　和已婚男性来往过密绝不是什么好事，瓜田李下，有嘴也说不清楚，眼下既然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如趁机划明泾渭的好。
　　她叹了口气，将手机锁屏重新放回柜子上。
　　屏幕里，从客厅到卧室的短短距离，男女主角纠缠着边走边吻，战况之激烈充分体现了何为成年人的恋爱。
　　作为一个影视从业者，林琅看了衷心觉得尴尬，忍不住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这种戏份拍的时候要经受着全剧组工作人员的围观，而且出于分镜头的考虑往往不止拍一条，是以对于观众来说喜闻乐见的亲密戏份，演员大多能避则避。
　　林琅入行来从未拍过吻戏，若是换做自己的话……想到这儿她受不了地甩甩头，那场面光是想像都觉得窒息。
　　她飞快地关了电视，熄灭自己一侧的床头灯，躺下了。
　　袁宝打完电话出来，见她这么快就睡了，只以为她是今晚应酬太累，放轻了脚步往自己床上半躺着继续追剧，没多久整个人就沉浸进剧情里，刚才没能来得及说出的问题被全部抛诸脑后。

　　接下来几天林琅没有戏份安排，再进组已经是三天后了，出发往影视城的路上，她后知后觉的忐忑起来。
　　那晚说走就走确实是逞了一时痛快，可现在想想自己肯定是把王茂得罪了，回想起他那天跟自己说的话，身为制片人如果想要针对自己轻而易举，最好拿捏的无外乎两样——删戏份，卡片酬。
　　之于前者，她在圈内透明惯了早就不奢望自己能有大红大紫的一天，删减戏份虽不乐见可尚在忍耐范围内。而后者么，林琅心里默默盘算起来，现在已经是腊月，不出意外这应当是她年前最后一部戏了。房租水电这些琐碎支出暂且不论，年关将至债主那儿至少是要应付一部分才行，另外她还想留出一份钱给姑姑。
　　她越想越担心，连脸色都跟着暗淡下来，江淼坐在她对面，他也是连休了几天今天再次进组。此时沉着一张脸，郁郁寡欢的模样，就差把“失意”二字的江淼写到脑门上。
　　袁宝向左右来回瞟了两眼，“你们俩，怎么啦？”
　　林琅和江淼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愁眉不展的，一会儿又极为默契地低下头去同时一声长叹。
　　袁宝受不了地扯了扯嘴角，她要是知道面前两个人为什么犯愁，估计又得由心地叹一声世界的参差。
　　一个愁自己拍完戏拿不着钱，一个愁自己拍完戏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叹气归叹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江淼开口：“我今天就杀青了。”
　　袁宝眼一亮，“恭喜恭喜，晚上搓一顿？”
　　江淼语气怅然，“我接下来不拍戏了。”
　　袁宝以为他指的是换一条路子发展，还给出了真心建议。“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去参加选秀节目，以你的条件说不定能红。”
　　现如今荧屏上充斥着各类倚靠造型氛围的“人工美男”，像江淼这种“天然去雕饰”的帅气其实并不多。
　　“不是，”江淼否定的很干脆，“其实我家里……并不同意我从事这一行。”
　　“哦……”袁宝眨眨眼，其实从江淼平日里的言谈举止包括吃穿打扮都能看出他家境优渥，他不像是个靠演戏为生的小演员，更像是个来体验人间疾苦丰富阅历的富二代。“这倒是真……没办法啊。”
　　江淼没说话，低眉耷眼，神色郁郁。
　　林琅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只是她不够圆滑说不出好听的场面话，更不擅长安慰别人，想来想去最后只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就当庆祝你杀青了。”
　　袁宝在一旁附和：“对对对，我最近收藏了好多网红餐厅。”
　　江淼摇摇头，“再说吧”

　　一路提心吊胆，到了剧组却发现自己不过杞人忧天，大家各忙各的与平常一样。要硬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所有人今天心情都不错，遇着了都是笑脸相迎。
　　就连偶遇到A组的解统筹，都亲切地跟她打招呼：“林琅，来啦？”
　　林琅受宠若惊，而且惊的成分比较大。“解导，您好。”
　　解统筹两眼一眯，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这两天休息的怎么样？”
　　“还、还行吧。”
　　“那就好。”解统筹举着文件夹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态度之亲切像是两人交情颇深。“快去忙吧。”
　　目送他身影远去，袁宝打了个哆嗦使劲儿搓搓双臂，贴着林琅耳语。“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妖孽横行啊！
　　林琅更是摸不清楚，木然地摇摇头。“可能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儿，一高兴才这样吧。”
　　袁宝想了想，这理由牵强却也找不到再合适的了，她拉开椅子准备招呼林琅坐下。
　　导演助理小跑着过来：“林琅，导演找你，有场戏要跟你讲一下。”
　　林琅愣住了，今天的戏她照旧是连台词都没有，导演讲戏是打算进一步对她的呈现在远景中的面部表情管理提出具体的要求吗？
　　虽然满肚疑惑，可林琅还是过去了。
　　导演正在跟场记聊天，见着她来转头将人打发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林琅，快坐。”
　　林琅依言坐下了，“导演，您找我有事儿？”
　　“是。”导演点点头，客客气气地问：“你的戏份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刚才看了下差不多这周就能杀青，拍完今天就只剩下你跟宋星野的那场对手戏了，不知道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
　　大概是前几天的相遇太过冲击，脱敏效果显著，现在听导演提起宋星野，林琅已经没有多大的感觉。“我认真看过剧本，有信心能拍好。”
　　“这就好，这就好。”导演边点头边拍拍自己的大腿，继续叮嘱：“这场戏情绪部分主要在宋星野那儿，你只要照常演就没问题。”
　　这话说的在理，身为一个既蠢且坏的反面角色，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侧面烘托男女主角。
　　“导演，您放心，我明白的。”
　　说到这儿似乎也再没什么好聊的，可是导演迟迟不放话，林琅也不好意思先说走，正迟疑着就听见导演再度开了口，这一次他的神情有些闪躲。
　　“那天……王茂在这儿……”
　　提起王茂，林琅的神色僵了下，本来已经放松的情绪再度紧绷起来，心想这不是来跟自己兴师问罪了吧。
　　导演看着她，神色有点儿不自然。“你也知道他制片人，这组里上上下下哪个能驳他的面子？就算是我……”
　　欲言又止，林琅却听懂了，导演这是在委婉而隐晦地对那天未能对自己施以援手表示歉意，只不过为什么？自己何德何能让导演屈尊来解释。
　　她不接话，导演难免尴尬，只是既然已经开了口就得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难处。”
　　他说得恳切，林琅被他的眼神一激回过神来，连忙摆手。“导演，您言重了。”
　　她说得轻巧，可导演并未因此就放松，又你来我往地攀谈了片刻，才放她离开。
　　林琅云山雾绕，边走边盘算，思前想后一遭还是理不出个头绪。
　　袁宝刚跟旁边的人交流完这几日的八卦，见她回来了，一个箭步窜到她身边，小声说：“小琅姐，他们说王制片被上头免职了。”
　　林琅：？？？
　　林琅下意识地反问：“怎么被免职了？”
　　袁宝也是一知半解，耸耸肩，道：“好像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具体的不清楚。”
　　林琅隐约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怎么可能跟自己有关，自己一个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哪儿有能撬得动制片人的本事。
　　可是若说没关系，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
　　耳边响起鞋底碾过地面时的沙沙声响，林琅的思绪被打断。
　　宋星野被众人簇拥着中心，银白冠，雀青衣，眉目如画，真真是矜贵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