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远乡远

19、还是天真了点儿

　　19
　　宋星野当然不是为她来的，他所在的A组拍摄告一段落正准备回保姆车上休息，从这儿路过而已，经过林琅面前时他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没有分出半缕，施施然走远了。
　　袁宝深情目送他背影，赞叹一声：“真好看。”
　　好看归好看，就是脾气坏了些。
　　林琅暗自腹诽，她向四周看了看，江淼不见了。“江淼人呢？”
　　袁宝这才注意到江淼的椅子上仍旧空空荡荡的，“我刚才看见他拿着手机出去了，是不是打电话去了？”
　　马上就要开拍了，耽误进程可不好，林琅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他，就看见江淼自远处走来，她不由得地松了口气。
　　“我正想要去找你。”
　　江淼握着手机，神游天外的模样显然未将林琅的话听进耳中。袁宝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嘿嘿，出什么神，跟你说话呢！”
　　江淼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林琅不撒眼。像是一条暴雨来临前浮出水面透气的鱼，嘴唇几次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他这幅样子实在怪异，林琅被他看的发毛，“怎么了？”
　　袁宝看不得这种故作玄虚的模样，曲肘给了他一记。“好好说话，卖什么关子！”
　　这实在是冤枉，哪里是卖关子，而是现在他也摸不清这理由究竟什么情况。十分钟前江淼接到了来自顾令望的电话，本以为是催促自己尽快结束剧组的事回家，却不想对方劈头就问“你认识林琅”？
　　这问题一下子砸了过来，难为他还能冷静想到其中肯定不简单，可惧于对方大家长的威严又不敢追根问底，只老老实实地回答：“认识。”
　　那头喘息声沉了一瞬，像是松了一口气，再开口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见她一面。”
　　陈述句，说的是要求而非请求。
　　江淼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答应。
　　他按下满腹疑问，清了清嗓子。“刚才你说的今晚吃饭的事儿还算数吗？”
　　原来如此，请顿饭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况且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林琅一笑，“当然算啊，你有什么想吃的？”
　　像是怕晚了一秒她就反悔，江淼紧接着回道：“都行，我不挑食的。”
　　林琅也没多想，“那就让袁宝定吧，她可是做足功课了的。”
　　袁宝信心满满地打包票。“放心，包君满意。”

　　车内灯光映衬深色实木内饰倍显油光水润，两侧百叶窗拉的严严实实，刘伟打开车内的新风系统，转身将冰美式放在宋星野面前。
　　“王茂的事儿我打听过了，确实是投资方那边发了话，他才被免职流放去别的剧了。”
　　王茂被免职的事儿虽说没有公开，可是组里面已经传了遍，底下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摸不清状况，可稍微有点儿门路的都清楚他是得罪了投资方，只是究竟为什么得罪却是众说纷纭，其中最主流的解释是某投资方新交的女朋友就在《通途》组里，本想托王茂照顾一二，结果他会错了意想要卖个巧儿，直接把人带去了酒局，结果两下不落好。
　　修长的手指轻轻曲起，指尖抚着页脚缓缓掀过一张，宋星野头也不抬。“什么背景？”
　　“没打听出来。”
　　这回宋星野抬起头里，向后倚靠在沙发上，一手握着剧本，看着他没说话。
　　刘伟觉得那只骨节清瘦的手不是握着的不是剧本，而是自己的脆弱易折的脖颈。
　　剧组的投资方都摆在明面儿上，看上去是一清二楚，可这背后关系错综复杂水深着呢，单凭一个姓氏哪儿能打听的出来？
　　刘伟觉得自己苦，比黄连还要苦。
　　“那位“顾先生”一时半会儿地打听不出个头绪，不过现在组里都在传你那高中同学……”
　　他俩是高中同学这件事还是宋星野要他去打听消息时主动说的，只可惜眼下他似乎不想被提起，一个眼神飞来，刘伟立马改了口，“哦……是林琅，说她背靠大树，跟投资方有渊源”。”
　　其实有关这则流言真实的版本应该是——林琅就是那个被王茂不小心得罪了的投资方的新女友。
　　刘伟期期地向对面瞥过一眼，出乎他的意料，宋星野非但不生气还勾起了唇角，笑容有些嘲讽。
　　“背靠大树？”宋星野将剧本撂在桌上，“看她混得这副德性，靠得怕不是棵歪脖树吧。”
　　对此刘伟也表示赞同，“投资人女友”他见得多，像林琅这么寒碜的可是第一个。
　　“可不是？我刚才还听说她——”
　　“行了，别跟我汇报，我对她的事儿不感兴趣。”
　　刘伟吃瘪一下子闭了嘴，心里却不服气，那刚才拍摄结束硬要兜一趟远路从B组经过是为了凑微信运动步数啊。
　　大约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宋星野接着道： “我之前只是出于对老同学的好奇心，既然你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以后就别提了。”
　　看穿不说穿，身为兢兢业业打工人，刘伟还是有分寸的。
　　宋星野重新拾起桌上的剧本，岔开话题。“今天是不是应该请下午茶了？”
　　刘伟点头，“昨天夏梦妍，今天是该我们请了，还按照老规矩吗？”
　　“原来都定的什么？”
　　“麦当当啊。”
　　宋星野沉默了一瞬，没有抬头，声音微微地沙哑。“定芋泥奶茶，甜品配蛋挞。”
　　这些小事什么时候他也开始操心了？刘伟心里犯嘀咕，嘴上仍应地爽快。“好，那我这就去准备。”
　　刘伟下车后，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宋星野双眼落在字里行间却连半点儿都读不进脑中。他所有的思绪都被记忆中那张未脱稚气的青春面庞所填满，那时的她就静静地陪在自己身边，紫藤花架下的斑驳阴影遮挡不住眼中的光芒，她笑时似是有云和风在身边缱绻缭绕。
　　那些他以为忘记的，那些他以为淡去的，其实从来不曾真正放下。

　　袁宝选了一家韩式烤肉店，据探店的美食博主反馈味道正宗，用料实在，最重要的是量大实惠。
　　林琅笑着打趣：“下午喝了那么多奶茶，待会儿还能吃得下烤肉吗？”
　　身为顶流宋星野出手阔绰，今天的下午茶来自某知名网红品牌，袁宝吃完自己的那份仍意犹未尽，于是林琅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了她。
　　袁宝不以为意地拍拍肚子，一脸轻松。“大肚能容，容天下一切美食。”
　　林琅被逗笑，其实有时候她会很羡慕袁宝，不用控制体重，不用节食减肥，想吃就吃，享受美食带来的快乐。自己却只能偶尔破例吃一顿，而且还不能太过放肆。
　　烤肉店装修风格仿照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半人高的砖墙上是深绿色的窗架，墙上贴着老电影的海报，映衬着复古造型的霓虹灯装饰整体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站在前台向店内环视一周，林琅看见不少打扮时髦的年轻人凑在一起自拍，果真是一处时兴的网红打卡点。
　　服务员领他们到一处卡座上坐下，林琅扫了码把手机递到江淼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
　　只是晚饭的主角有些心不在焉，敲击屏幕的指尖停了，下意识地把手机锁屏攥在手中。“随便，我都可以，你们看着点就行。”
　　林琅点点头，收回手机跟袁宝两个人边看边问：“吃辣吗？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江淼视线不住地往门口瞟，答得有些潦草。“没有忌口的，都能吃，都能吃。”
　　服务员很快将菜品端了上来，很是体贴地站在桌旁帮他们烤肉，腌制入味的牛肉在烤盘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四下散开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袁宝举着筷子，一双眼睛紧紧盯在烤盘上，咽了好几回口水。
　　林琅也举着手机对准烤盘上的牛肉一通连拍，选了几张自认为不错的，拼了个九宫格发到微博上。做完这一切她就将手机锁屏放到一边，抬头看见江淼坐在对面，眼神飘忽不定，明显坐不住的样子。
　　“你怎么了？”
　　林琅关切地询问。
　　江淼抬起头看着她，神色犹疑，欲言又止。他拿起桌上的水杯连灌了好几口冰水，才觉得心情稳定了些。
　　“林琅，我要是做错事惹你不高兴，你直管冲我发脾气就行，千万千万不要牵扯到别的人。”
　　这话应当从何说起？林琅一头雾水。
　　“你做什么了？”
　　“我——”
　　江淼的回答被打断。
　　“烤肉已烹制完毕，请您慢用！”
　　店员将烤肉剪成小块盛在碟中放到他们面前，袁宝捏着筷子，两眼放光的看向林琅。
　　林琅笑了笑，“江淼，庆贺你杀青大吉，快吃吧。”
　　这一回，袁宝放光的眼神锁定到他身上了。
　　江淼低声说“谢谢”，夹了筷牛肉塞进嘴里，却是食不知味如嚼木蜡。袁宝倒是在对面吃的很高兴，不多时对着她那面的盘子就出现一个缺口。
　　江淼拿筷子一下接一下地戳着面前的土豆泥，奶白的圆形被他戳城了蜂窝状，实在是惨不忍睹。
　　林琅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却觉得是今晚的菜并不和他胃口，刚准备让他自己点。就看见江淼双眼一亮，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挥着手臂惊喜喊道：“舅舅，这里！”
　　舅舅？
　　林琅懵了一瞬，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有一人正快步向着他们走来，灰色的高领毛衣，深蓝色的长款大衣更显得他身形挺拔，风度翩翩。一路走来，店中食客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
　　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乱了，林琅认出了他，是顾令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