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远乡远

17、这不是巧了么

　　“你认识他？”
　　宋星野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声音格外的冷。
　　今天可真是背字儿走到头，这才将所有不如意聚到了一起。
　　林琅心里头一声长叹，一时间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她看向宋星野没说话，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
　　宋星野打量顾令望，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四十开外的年纪，这样的人他见多了，顶着层道貌岸然的伪装吃人不吐骨头。
　　略一思忖，宋星野心里有了定论，不过——他转头看着林琅，“我打扰你们了？”
　　问得轻描淡写浑似不在意，顾令望却一眼看穿，他的眼神太过咄咄逼人，仿佛下一秒林琅点头说个“是”，他就能冲上去将人咬碎。
　　林琅下意识地摇摇头，宋星野上前半步挡在她身前。
　　越过他宽阔的肩线，林琅看见了顾令望凝肃的脸色，常日里的温文儒雅消弭地不留丝毫痕迹，他整个都变得锐利起来，不怒自威。
　　她在宋星野身后小声地解释：“没别的事，我刚才正准备要走。”
　　宋星野半侧首回看过来，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压，明显不信她所说的。
　　林琅心悸一下，抿紧双唇僵立在那儿。
　　小金原本一直在车上默默观察着顾令望和林琅两人也不敢贸然动作，直到有人横插一脚闯进来，急忙下车跑到顾令望身边警惕地盯着对方。
　　他一掺和，原本窝在车上的刘伟也坐不住了，心急火燎地拉开门几步窜至宋星野身边，双肩端平四肢绷紧，如临大敌地盯着小金。
　　刘伟视线在小金身上不动声色地逡巡一周，心里头暗道不妙，敌强我弱，明显处于劣势。
　　宋星野回首，抬眼看向顾令望，恰巧对方也向他看来，视线相接的一瞬将彼此眼中的排斥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来自于本能的排斥，就像草原的雄狮会驱赶甚至厮杀任何闯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
　　两人极有默契地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在车水马龙的喧嚣声响中撑起一段相持不下对峙。
　　二人都在彼此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然后极为默契地选择了亦沉默却又互不相让的姿态表明自己的态度。
　　刘伟在一旁看的着急，宋星野刚才突然将车喊停，紧接着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下去，连外套都没穿更别说戴口罩。眼下这周围虽然无行人经过，可马路上车来车往的指不定就有眼尖的辨认出来。回头要是闹出了什么花边新闻，想都不用想挨削的不还是自己！
　　“星野哥，这儿不方便，要不咱们先上车吧。”
　　听了这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琅，以宋星野现在的当红程度出门买包烟都能上热搜，若被派在公共场合跟别人这么对峙，只怕各大营销号都得提前过年了。
　　“顾先生，刚才我已经说清楚了，谢谢您送我回市区，接下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顾令望将视线转向她，灯光映亮镜片却遮挡住他的眼睛，林琅却依旧感受到了他此时的不悦，甚至应当说是薄怒。
　　小金瞟了眼顾令望脸色，心里犹豫再三还是忐忑地开了口：“林小姐，天太冷了，还是坐我们的车回去吧。”
　　这借口找的也合情合理，今天气温创了入冬以来的新低，白天还能好一些，入了夜小北风一吹，分分秒秒透心凉。
　　可是之前林琅的态度已经表明了，现在也没有道理屈服于严寒再改口的，她开口正准备拒绝，宋星野突然转过身垂眸看着她，心里头一紧张，要说的话全忘了。
　　宋星野没有犹豫抬手在她背上推了把，“太冷了，快上车。”
　　林琅打了个踉跄，往前迈出一步这才稳住。“那个……我自己——”
　　未能说出口的拒绝尽数被宋星野的眼刀绞碎，他抬头向着自己的保姆车扬了扬下巴，无声催促着。
　　他一贯是个强势的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不同的是以前他是心甘情愿地收敛迁就，现在却已经时移人变。
　　拒绝的心思就此偃旗息鼓，林琅懊丧地垂下头，上了保姆车。
　　顾令望站在原地看着，没有说话，亦没有动作，直至黑色的保姆车消失在杳杳夜色之中，他才沉着嗓子吐出两字：“走吧。”

　　眼下情形不亚于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林琅浑身僵硬地缩在左侧的位置上，紧张二字今晚就没离开过她。
　　与她相比宋星野整个人姿态要松弛的多，甚至透着几分优哉游哉，他一臂撑着扶手屈指支在下颌上，嗓音慵懒夹着几分讥诮。
　　“这么久不见你现在好这口啊？”
　　？？？
　　林琅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好……什么口？
　　副驾上，刘伟蜷着肩膀往座位下滑了滑，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
　　宋星野施施然地转头面向她，难得耐心地答疑解惑。“公共场合闹得这么难看，怎么跟男朋友吵架啦？”
　　李伟听得起劲儿，无声的砸了砸舌头，这酸味儿够呛人的。
　　林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解释：“我和顾先生只是见过几面，他……以前帮过我两次，勉强算是认识。今晚王制片要我们出去吃饭，没成想他也在，这才又碰上了。”
　　王制片？
　　《通途》有七八个制片人，可姓王的就一个，而且风评还不太好，至于为什么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星野皱眉，追问：“王茂？”
　　林琅点头肯定，“是他。”
　　宋星野一听，两道长眉都快打成结了，愤怒像是一把长剑劈开了他的理智，开始口不择言。“那我这是不是多余了？你们刚才因为什么吵呢？报酬没谈拢吗？”
　　一连串的问句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林琅觉得像是被人迎面扇了几个耳光，霎时间脸就红了，可是那红里又透着虚弱的苍白。
　　她早就料到宋星野会反感自己，憎恶自己，甚至是恨自己，毕竟当初不告而别是自己的错，她甘愿领受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可她从来没想过其实他会看低自己，从本质和底线上的看低。
　　心里头像是烧了壶煮沸的水，蒸汽腾腾直冒，灼得心尖儿又热又疼。她被那蒸汽熏晕了满腔思绪，捏着仅剩的那点儿自尊心想要反驳他，却又在想起往事时不由的偃旗息鼓，只垂着头静静地坐着，绷紧全身力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宋星野还以为她是被自己戳中了心虚，继续往林琅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垒着砝码。“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怪我搅了你的好事儿？”
　　林琅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止不住心脏跳乱了节奏，她掐着手心想借着疼痛让自己镇定下来。
　　“宋先生，为人处世会有很多的不得已，您能矜贵地活，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我不强求您能理解这背后的原因，只求您不要随意质疑别人的底线和原则。”
　　什么“宋先生”？！什么“您”？！
　　这都是什么狗屁称谓？！
　　宋星野瞪着她，这一回林琅没有回避，毫不胆怯坦坦荡荡地同他对视。沐着她的目光，宋星野竟觉得有些气短，不过他心理素质和表面功夫要比林琅好得多，面上没露出半分来。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乐意就算了。”
　　林琅回过头去不再看她，隔着驾驶座对司机说：“麻烦您靠边停车，谢谢。”
　　车里四个人，宋星野最大，他不发话，当然没人敢自作主张。司机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油门往下踩得更深了。
　　感受到明显提升的车速，林琅品出了那份无声的拒绝，心里开始隐隐着了火。
　　这一天威胁、误会、嘲讽叠加，受苦受累受委屈的全是她，老天爷就没打算让她好过！都说泥人儿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她还不是泥的。
　　她被这汹涌的情绪冲昏了头，也不打算在言语上多纠缠，抬手就去拉车门。
　　宋星野眼疾手快，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按住她的手。“你疯啦！”
　　林琅没介意他按得自己有点儿疼，神色冷静语气如常。“放开。”
　　副驾上从头到尾围观吃瓜的刘伟狠狠地闭了闭眼，事到如今要还看不出什么来，他就是个棒槌！自己和宋星野一年到头形影不离，这到底是啥时候的事儿？难不成还是段前尘往事？
　　心里头猜测一个接一个都能谱个连续剧了，不过眼下可不是发散思维的时候，刘伟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从职业道德的角度出发也应当说点儿什么打个圆场。
　　只是说什么好呢？内心叫苦连天地打着腹稿，他抬眼看见了百米开外明晃晃的霓虹招牌——君庭大酒店。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刘伟坐直身子，竭力把持着平稳的声调。“星野哥，到了。”
　　司机完美地配合出一个冲刺，车停在了君庭大酒店门口。
　　林琅推开宋星野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拉开门下车了。“今天多谢了，再见。”
　　临走还不忘礼貌地给他鞠了个躬。
　　宋星野在座位上瞪着眼睛，目送那道高挑身影快步走进酒店大堂，很快就消失在自己视野里，默默咬紧了牙关。
　　车门大开，明亮的迎宾灯映得酒店前一片惨白，一夕冷风吹进车内，宋星野鼻尖一痒，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