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光而恋》楠顾安

3、遇见

　　赵荣的一番话，对学霸来说真的是很有感触。
　　可是对油盐不进的学生来说……
　　商悦的目光轻飘飘地穿过人群，落在隔壁班级的某个男生身上。
　　他似乎也有感应，发呆的眼眸一顿，笑着迎上女孩子看似无辜的瞳仁。

　　顾欣和周繁裙习惯走在队伍末尾。
　　“我妈说，我现在不能在吊儿郎当地学了。”周繁裙撅嘴道，“她说我要是再这么糊里糊涂下去，将来只能与名牌大学失之交臂。”
　　“怎么会啊？”顾欣道，“你这么优秀的人……”
　　她们不紧不慢地上楼梯。眼看着就要进入楼梯拐角处了。
　　倏忽间，周繁裙停住了。
　　顾欣诧异：“怎么了吗？”
　　却见女孩子像是被什么事物戳中脊梁，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去：“妈的，你有病？”
　　顾欣跟着看向身后。

　　为了确保高三有一个良好的环境，单独占用一栋教学楼，剩下的高一和高二两个学年，挤在一个楼栋里待着。
　　她们班级是最后一个进教学楼的。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定然只是自己班级里面的人。
　　顾欣倒是感到惊异，班里哪个活腻歪的男生，敢在背后对周繁裙动手动脚。
　　——女孩子脾气大，家底也厚，为人乖戾，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
　　然而在看清那人的一刹那，顾欣却怔住了，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人，便是在饭堂里见到的、与商悦同坐一桌的男生！
　　顾欣的猜测果然不错，这个人，绝对不是善茬！

　　但周繁裙却不管这些，她头型是个高马尾，看上去精明又干练，眼底有戾气划过，用手指着那个男生的鼻子就骂：“贱啊！管不住自己的手？用不用上医院做个截肢！”
　　周繁裙很反感跟她不相干的人，怀着不干不净的心思，与她发生肢体上的接触。
　　再看那个男生轻蔑又挑衅的神色，这件事情，多半是他有意而为之。
　　男生不说话，笑得露骨：“认识我不？”
　　“你也配？”周繁裙上下审视他，毫不留情地回怼，“就你这倒霉样儿，也敢上来跟我认亲戚？”
　　男生不恼，接话道：“但我认识你们——周繁裙、顾欣。”
　　顾欣小心翼翼地拉了下周繁裙的手，示意她赶紧回班吧。
　　周繁裙冷笑：“妈的，老娘不跟智障计较。”

　　往前走了两步，倏然间从身后传来男生贱兮兮的叫嚣：“你不妨去调查一下我是什么人。要是再跟老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繁裙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意味：“什么话？”
　　“班干部看上去记性也不怎么样嘛，”他讥笑着说，“因为你的胡言乱语，给我、和我的女朋友带来了十分重大的困扰。所有我希望你，长点记性，不要继续散播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
　　“现在是在学校，不管您因为什么事情对我们产生了别样的关注，都希望您尊重一下校园的规则。如果您真的权势滔天，应该也不会介怀我们这样的小平民在背后嚼舌根子，更何况不是胡诌八扯。”顾欣异常坚定地诉说理论。
　　“您的早恋情况诸多同学心知肚明，周繁裙同学向老师禀明原因也是出于一份关怀学生的责任，可是没想到您非但不领情还咄咄逼人。同学之间是应该互相包容，我不会向老师主动提及此事，可若是他们向我询问，我也必定一五一十地汇报您的情况！”
　　“妈的，有点儿意思，敢威胁老子？”男生眼底闪过一丝恼意，“你告！你有本事去告！看最后灰溜溜夹着尾巴逃窜的是谁！”
　　“谁给你的骨气？老娘牵着你的狗链子教你做人！”周繁裙骂。

　　队伍逐渐没了影儿，两个小姑娘着急忙慌地往教室里跑。
　　索性没耽误太长时间，不过顾欣却敏捷地注意道，商悦和冯恰雅两个人在看见她们狼狈模样时，似有若无地低下了头。
　　嘴角应该是上扬的。

　　高中校风纯正，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顾欣还是第一次。
　　顾欣朝着周繁裙示意，她也偏头望去。
　　片刻后，二人回到座位上，周繁裙冷笑：“看她俩那样儿，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俩在偷摸笑。”
　　“这个事情得想个处理办法……”顾欣喃喃。
　　周繁裙点头。

　　教室里面人不少，顾欣的座位排在了最后一排，周繁裙坐在她前面。
　　两人刚刚挨上座位，顾欣猛地想起一件事情，看了下表，觉得时间还够用。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应该收假期作业。可是自打回了教室，就没看见班主任。彼时，同学们有的吵吵闹闹，有的埋头奋笔疾书。
　　班级里又没有现任班长，所以班级里面的纪律，没人在管。
　　顾欣走到讲台前边，大声说：“请同学们配合一下，把假期作业收了！”
　　女孩子声音清清泠泠，杏眼清澈，皮肤偏白。
　　教室里很给她面子地安静一刹。
　　——又喧闹了起来。

　　有的同学把目标放在了顾欣身上，打趣问：“学委，我作业没写完怎么办啊！”
　　顾欣管理班级成绩很有一套，可是管起纪律……
　　虽然她个子在同龄女孩子里面算是高的，但长相偏柔，性格也好，威慑力算小的。
　　周繁裙看这样一副状况，目光四处搜索，最后落在体委林雨实身上。
　　她小步幅走过去，道：“林雨实，帮个忙。”
　　“帮忙组织一下纪律，”周繁裙客客气气地说，“我和顾欣要收作业。”
　　体委也好说话，闻言点点头。走到顾欣那边。
　　他人好，学习中等，人缘不错，有点那个年龄段、男孩子独有的沙雕。。
　　“肃静！”他猛地拍拍手掌，“再有人不配合学委和课代表工作，我可要记名了哦！到时候跟老吕告一状！”
　　顾欣：“……”
　　周繁裙：“……”

　　老吕，是他们的班主任，教两个班级的数学。
　　顾欣搂着一大摞作业，一时半刻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还有挺多同学没交，她有必要先统计一下。
　　目光一转，最后锁定一处。
　　她把所有的书本放在了自己的座位旁。
　　说来也怪，整个班级里都有同桌，唯独她没有。
　　并非老师或者同学故意跟她过不去，而是之前，确确实实是有这么一号人存在的。
　　男孩子叫做徐智因，一直学习成绩优异，担任了很长时间的班长。
　　然后，突然之间，他就不来了。
　　没人知道消息，就连班级里跟他关系最好的男孩，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学期。
　　他出了车祸，被迫截肢了，只能靠着拄拐前进。
　　那段时间，他的情绪暴躁不已。尤其是当他看见操场上男孩女孩在飞奔之时；或者是，面对一些难题的时候。
　　他耽误了课，并且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他摔东西，掀桌子，撕作业……他像一个魔鬼一样狠戾得一发不可收拾，周遭萦绕着负能量。
　　他很聪明，但截肢的现实让他无法再静下心来学习。
　　所有人都对他有点怕。
　　后来，他自己提出了休学。并表明，如果自己调整好情绪的话，他还会再回来的。
　　老师为了表示对他的关爱和尊重，一直空着班长之位，座位也没有换。
　　可是这个学期，他又没来。

　　顾欣深深叹息。
　　徐智因的经历，让她想到自己弟弟。
　　一个暴躁不已；一个卑微到骨子里。
　　时光会冲淡痛苦，但无人肯当他们的救世主。

　　顾欣心底善良，此时此刻，她真的好希望徐智因能走出来。

　　她拿出名单，开始一个一个对照名字统计。
　　周繁裙也不闲着，见缝插针地写了会儿练习题。
　　重点高中的学生都很优秀，有甚者，高中的知识初中都已了解了。所以在还没有上新课之前写作业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过。顾欣看着教室的钟表，意识到现在距离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了！
　　顾欣又转念一想，开学第一课嘛，大多讲一些新学期的注意事项，加上又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大不了在自习课抽出时间讲一下就可以了。
　　她眼眸垂着，睫毛很长，微微翘起。嘴唇轻轻抿着，娴熟地做好学习委员的工作。
　　顾欣做事有股与众不同的认真劲儿，当投入到某种事物中去，就很难再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进行感知。
　　反正那些事情与她又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喧闹的班级彻底地安静了下来。顾欣手指掠过练习册，打算赶紧统计完作业上交情况，不让老师等待太久。心里做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猜想——许是老吕回来了吧；又或者，是说话声音太大，惊动了同楼层的赵荣。
　　果真，顾欣立马就听见了教导主任阴阳怪气的奚落：“都讲什么！你们一班的成绩好，但纪律却不怎么样嘛！”
　　班级里面鸦雀无声。
　　顾欣也不抬头挨训，内心毫无波动。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够了。
　　周繁裙半仰着脸，右手极其自然地转着笔，漫不经心地瞥向门口。
　　看到赵荣那张脸之后，又极其无奈地撇撇嘴。
　　她撅着椅子往后靠，倏忽间瞥到门外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应当就是老吕了，但另外一个——

　　由于遮掩，周繁裙只能看出那是个男的，身量不矮，穿着跟她一样的长袖校服。
　　周繁裙想转头，让顾欣留意一下。
　　然后又觉得，在班级里面这么寂静严肃的场面，自己这么做，不是显得突兀么？这不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违反纪律么？
　　周繁裙看赵荣那张面孔，抿抿嘴。

　　待到赵荣抒发完自己的个人情绪之后，老吕才领着那个男孩进来。
　　周繁裙挑着眉，和全班其他同学一样，满脸好奇地看着那个人。
　　少年长得高，起码一米八五以上。跟老吕一对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差。
　　一片寂静的教室里面，老吕藏在厚厚眼镜片的眼睛在整个班级里面扫荡一圈，然后朝着顾欣的方向点点头，跟少年说：“学委旁边座位空着，你坐去那边吧。”
　　顾欣原本事不关己，可是在听到自己称谓之后，迟钝地抬起头来。她眼睛大，这么看起来，有点呆笨。
　　她看到了少年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眼疏离淡漠。
　　她倏忽间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熟悉。

　　老吕低声说了什么，少年薄唇轻启不算敷衍又并不认真。用淡漠的语调说：“我叫沈溺。”
　　他正着身子，眉眼疏离，淡漠的神情，附上不辨息怒的语调，让顾欣猛地怔住。
　　记忆的时钟被动拨向了几天前，地铁上的惊鸿一瞥。
　　那个冷漠孤傲的少年，装作无心地在她痛哭流涕的时候抽了两张手纸放在她旁边；用极其平常的语气宣告顾杨无罪。

　　沈溺走完流程之后，便瞥见教室最后一排空着的桌椅。
　　他拎着书包就往前走，在把书包放于椅子上之前顿了顿。
　　他看见一摞放在椅子上面的寒假作业。
　　天生无情，也不懂避讳，直接在属于徐智因的那个桌子旁站定。
　　顾欣眼睛睁得很大。
　　沈溺彻底看清了少女的眉眼——清纯动人，宛若一朵明媚的杏花。
　　洁白无暇、不谙世事、独自坚强。

　　他并没有显出太过于惊讶的神色，就算有，也不会外露。用原本的音调，垂着眸子，不辨喜怒。似是耐心，又好像不太耐烦地问：“学委，书是你的吗？可不可以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