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你我皆为助攻》弎重

4、第 4 章

　　鼻尖渗出腻汗，心脏砰砰直跳。

　　顶着凡盛审视的压力，钟葭贰尽量使自己表情自然，提着两边唇角微微一笑。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和蔼慈祥的人，逢人三分笑，既不会过于热情也不会显得冷淡。

　　头一次面对凡盛这种有距离的长辈，那是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距离，而她恰恰是被俯视的蝼蚁。

　　钟葭贰脑袋空白，紧张的情绪撕裂她的想法，强压之下，此刻，连呼吸的空气似乎混着一股焦味。

　　她像是台下等着被宣判的犯人，审判长官自是她的祖母。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五六秒不到，凡盛右边修得精致的长眉一挑，微乎其微地偏头越过钟葭贰，对小荷吩咐道。

　　“带小姐进屋。”

　　没有多余的情感，更没有反驳的余地。完全强硬的态度却是很符合凡盛的身份和性格。

　　钟葭贰松了口气，一句话不说，跟在了凡盛身后。

　　五六秒的时间，在一开始的那句‘祖母’以后，她们两人完全没有对视上。

　　钟葭贰愣神地看着凡盛挺直的背后，脑海思考着的是‘她’与祖母的感情好坏究竟更多地偏向哪一方，仔细琢磨了会，决定冒险一试。

　　她不是模仿大师，也不是天生演员，扮演不来别人，与其像小丑一样在人前表演漏洞百出惹人笑话，还不如主动出击。既然决定抛弃原‘钟葭贰’，做现在的钟葭贰，那么就要开始改变。

　　从这一刻起。

　　钟葭贰拾起过年走亲戚的面孔，快步追上凡盛，并附上如清泉般甜甜的声音。

　　“祖母等等我，咱们一起走。”钟葭贰甚至还亲昵地挽上凡盛手臂，整个人靠近过去。

　　事出钟葭贰的反常，凡盛淬不及防地趔趄了下，凝了层冰的表面碎裂，表情是那样满不可思议地觑着她。

　　“祖母小心，别摔倒了。”钟葭贰真情实意，手扶稳着她时，关心是脱口而出的，没有经过计算。只不过……

　　“要是您受伤了，我会很心疼的。”钟葭贰完全不觉得害臊，紧跟着追加了一句。

　　好在凡盛因为在意钟葭贰的举动，没能发现之前挽她手臂的手动作僵硬和说话时声线的颤抖，成功掩盖了过去。

　　不止是凡盛，跟在后头的几人也同样神色古怪。

　　向来优雅端庄的凡盛很快反应过来，轻飘飘地瞥了钟葭贰一眼，瞬间敛藏所有人前的失态。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凡盛笑嗔道。

　　因为今天的天气好好，因为想要和祖母亲近，因为我乐意……最后一句绝对不能拿来作答。钟葭贰佯装思考，‘嗯’的拉长了声音，而后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任性。”

　　虽有些答非所问，但看样子深得凡盛的心。

　　“好好！”凡盛轻轻拍打她的手背，神情舒缓，不打算在她无事献殷勤的问题上多加追究。“过了年你就二十岁了，是大姑娘了，也是时候学着收敛性子，做一个贵家小姐该有的样子。”

　　“我明白的，祖母。”

　　两人同进了大宅，凡盛遣散跟着的一众人。

　　“行了，我去书房，晚饭前没什么要紧的事谁都别来打扰我。”

　　又对钟葭贰说：“你身体刚好不适合吹风，就别到处乱逛了，满头大汗的，回你房间好好待着。”

　　钟葭贰满口应是，等凡盛上楼转角的人影没了，才带上小荷回自个屋去。

　　一直小睡到八点。

　　小荷喊她醒来时，房间还是黑乎乎的，没有开灯。

　　钟葭贰习惯性摸索了下周围，枕头底以及床头的柜子，到处摸了个空后，忽然清醒，晓得了自己身处的地方和时代。

　　现代人没有手机在手，堪称酷刑，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小姐我要开灯咯。”

　　钟葭贰睡眼惺忪，吧咂了下嘴，“嗯，开吧。”

　　‘啪嗒’，漆黑的卧室顷刻一片灿亮。

　　待眼睛适应了好一会，钟葭贰扭头看向窗外。

　　“我睡了多久？”

　　“从五点左右到八点，大概有两个多小时了，小姐。”

　　她下午突然犯困，躺到床上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醒来后全身肌肉酸痛，浑身不得劲。

　　钟葭贰揉揉鼻子，一腔的血腥味，但好像没有流鼻血。

　　“是要吃晚饭了么？”

　　“小姐别急，老夫人还在书房呢。”

　　小荷最得她心，不用多说就明白她想要听到的话。

　　白天才在凡盛面前刷了波好感，得趁热打铁，晚上自然要一起吃饭的，最好是早凡盛一点点到场。

　　“我去洗个脸，你先下去吧。”

　　钟葭贰移步进到浴房，照着镜子快速洗漱梳理一番，冷水浇在脸上，去除疲倦和困乏。

　　她下到堂厅，餐桌前静坐等候多时，八点三十三分，她祖母凡盛这才姗姗而来。

　　在凡盛身后侧还跟了个财叔，两人的头稍微靠得有些近，一个说一个侧耳倾听，俱面色沉缓，似乎在交谈的内容十分严肃。

　　只是等他们目光触见钟葭贰，又默契地闭上嘴巴。

　　财叔欠身，恭谦地唤她一声小姐，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凡盛入席，坐在主位置上，左下手是钟葭贰，横在她们之间的距离隔了有两个半人远。

　　钟葭贰三点时候吃过了，现下半饱，厨房给她做了药膳，却是吃不惯这味道，瓷羹在碗里无甚意思地拨了拨。

　　期间那小眼神黏着凡盛来来回回，有些刻意，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说吧，有事要求祖母的？”

　　“没有……”钟葭贰咬了咬瓷羹，含糊了一句却又改口道：“确实是有。”

　　“其实呢，我瞧着近几日天气晴朗明媚，秋色宜人……”话到这儿一顿，钟葭贰偷偷瞄了眼凡盛的脸色，确认无碍后继续说道：“祖母也知道，我在医院呆了一星期有余，哪里也去不了很是生闷，现在身体已经大好，回来大宅也无事可做，医生说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对病情有好处，若是整天闷在房间里很容易憋坏的，所以就想着……就想着能不能出去走走。”

　　“出去？”凡盛眉峰一压。“出去哪儿？”

　　钟葭贰磕巴了下，“商、商街看看……”

　　“钟宅有那么大的地，还不够你玩？纸鹞也好，自行车也好，玩的吃的，想要什么尽管去跟财叔说一声，出去就不必了。”

　　纸鹞，自行车……当她是三岁小孩么。

　　凡盛抬眼一视，又漫不经心地游向一侧的佣人。“要是觉得不够热闹还可以开了小茶会，宴请全鹿城年轻的世家小姐们，一起聊聊天交交朋友，咱钟家地广房间也多，容下一两百人足以。”

　　“不然就好好在家看书学习，之前你闹走了第四个家教老师，你不喜欢那个就算了，我让财叔重新再给你找一个。”凡盛取过佣人双手捧来的丝巾，举止优雅地擦过嘴角，抿了抿唇，隔着镜片，目光蒙上寒凉。

　　家教老师？她都快大学毕业了，估计以她现在的知识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碰上控制欲强的长辈，她是一个头两个大。想必以原‘钟葭贰’冲动的性格，听到这番话肯定会重重搁下碗筷，摆起脸色，再坏的场面就是与凡盛叫嚣，宛若一头被囚禁的小狮子，而凡盛始终泰然自若，神色淡漠地站到笼外看着她发疯。如此一来两人关系只会更加僵化。

　　钟葭贰撑着脸想想，若她自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会不会变成‘她’那样？这可不就是变相的禁足嘛，以关心她的身体为由，禁止外出或一切活动。

　　爱，有时候很沉重。过度的保护只会徒增压抑。

　　其实那本小说她还未看完，也不知‘钟葭贰’最后的结局如何。只是她此刻恍惚明白了，之所以‘钟葭贰’对哥哥钟葭医的执着到达一种病态的占有，是因为每次钟葭医回来都会温柔地倾听她的小怨念，并将她短暂带离这座名为爱的监狱。

　　唉。钟葭贰哀叹一声，到底她不是真正的钟葭贰，难以感同身受。

　　不知凡盛吃不吃撒娇这一套。

　　希望不要，适得其反才好……

　　打定主意，钟葭贰搬起坐着的椅子连同屁股噌噌挪了过去。

　　“拜托了，祖母～我亲爱的好祖母～”钟葭贰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凡盛的手臂又摇又晃，头往她肩上搁，像个小孩子一般哼哼出声。

　　想她二十四岁了，还要向人撒娇。“好不好嘛～”

　　成年人的撒娇最讲技巧，一旦过了那个度就令人生厌了。感受到凡盛的不自在，钟葭贰及时止住，回归正常。

　　“有小荷陪着我，不会出事的。”

　　被点到的小荷眼睛一亮，眉毛耳朵和嘴角高高扬起，面上溢出的高兴掩饰不住。被凡盛冷冷扫视了一眼，立马低下头颅，像棵蔫坏的小白菜。

　　钟葭贰不忘最后一点。“最喜欢你了。”

　　果不其然，凡盛听了有几分心软，目光瞥了瞥身旁的钟葭贰，佯嗔道：“难道我不答应，就讨厌我了？”

　　“当然不会。”钟葭贰没有迟疑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以前总是犯浑，净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惹祖母生气，但其实啊……”

　　“其实什么？”

　　钟葭贰神神秘秘地附在凡盛耳旁，手掌作掩，与她小声说道：“每次我都难过的哭鼻子，害怕祖母讨厌我了该怎么办，但又不好意思说。”

　　“你啊。”凡盛满目宠溺，手指点在她额头间，将人推开。“只允许半天，让小武和全胜一刻不离的跟着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祖母！”

　　生怕凡盛反悔，钟葭贰没有一刻犹豫。她如此爽快答应，反倒让凡盛露出了讶色。

　　“你的确成长了不少。”凡盛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许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