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以后》姚迟树

7、卢卡

　　隐匿之后，安迪曾数次站在黑暗之渊前。但只要看到那深不可见的洞穴，之前那次惨败的战斗就原封不动地在他眼前浮现。

　　霍桑的断肢、艾克的哀求、亨利的伤口、约瑟夫的血肉······梦魇一般地围绕着他，阴魂不散。

　　直到罗兰之剑的剑柄都被握得温热，他也始终不敢再跨出一步。

　　这片森林自百年前便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交通不便又伴有野兽出没，方圆都没有一户人家。

　　即使如此恶劣的环境，安迪却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整日里优哉游哉，饿了就采撷野果果腹，困了就找一处安全的洞穴浅眠片刻。

　　他宽慰自己，这样多么像一个快乐的小神仙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可当黑夜来临，星幕低垂，噩梦便会如潮水接连不断地向他袭来：他在巨大的海浪里浮沉，咸涩的海水没过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队员们阴沉地站在安迪面前，每个人都是临终前的模样，他们的声音像日暮的老鸦，沙哑而刺耳，他们每个人都在质问着安迪：“为什么你能活下来？！”

　　安迪呼吸困难，想求他们拉他一把。可队员们似乎听不见他的求救，只执着地追问着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的手脚变得像水草一般柔软，四肢紧紧地缠住安迪的全身，越挣扎勒得越紧。

　　手脚开始缺血，渐渐变得冰凉无力，安迪一点点被他们拖下腥苦的深海。

　　安迪浑身战栗，两行泪水划过脸庞，他痛苦地闭上双眸，回答道：“是我害了你们，我该死······”

　　汩汩的水灌满脑袋，安迪五感尽失，感到身体一阵浮空。

　　“！！！”安迪猛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大口喘着粗气。

　　昼夜温差凝结在洞顶的露珠受重力砸下来，正好掉在他的口鼻处，阴差阳错地织造了一场迷乱的梦境。

　　后背衣服完全被冷汗浸湿，安迪后怕地抚着胸口，一时间恍惚到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平复心情后，安迪看了一眼洞外的太阳，已经是晌午时分。

　　饥肠辘辘的肠胃叫了两声，表示不满，安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唉，神仙也得填饱五脏庙哟——”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安迪想了想，打算抓两条鱼来开荤。

　　莱恩河流经森林，上游便是麦利斯，有丰富的饵料。

　　鱼类大多喜欢在河里生活，安迪也喜欢它们在河里生活，因为它们烤了吃很香。

　　安迪的抓鱼技术很高超，左右开弓，不一会儿就战绩满满。

　　上游传来异响，潺潺的水声突然杂乱无章。

　　安迪提着两条鱼，抬头往来源看。

　　“救命啊！！！救命咕噜噜——”有人在水里挣扎，扑腾起巨大的水花，那人一边求救，一边在河里浮沉，呛了不少水。

　　按理说，莱恩河水并不湍急，只是河面宽阔了些，略懂些水性的人都不会失足落水。

　　安迪有些畏惧，可能是由于今早的那个诡谲的梦，导致他对深水有种莫名的恐惧，连抓鱼都只是在岸边实施。

　　可如今情况紧急，荒郊野岭，四下无人，自己是他唯一的救星。

　　可自己似乎一直在给身边人带来不幸······

　　思考的功夫，那人似乎全身脱力，挣扎得幅度渐小，水面漫过口鼻。

　　······

　　安迪拧干身上衣服的水，面色不善地望着眼前的烤鱼。

　　对面的男人有些尴尬，双手烤着篝火。

　　“会有正常人没事闲的，自娱自乐把自己演得这么入戏的么？”安迪拨弄着燃烧的干树枝，语气冷冷。

　　“我也没想到这里有人啊。”男人辩解，“抱歉啊，让你虚惊一场。”

　　“我叫卢卡。”

　　“安迪。”

　　安迪给烤鱼翻了个面，在上面划出花刀入味。

　　“看你像本地人，怎么会到这没有活人的森林里来？”卢卡问，眼睛贪婪地盯着香味扑鼻的烤鱼，咽了口唾沫。

　　“我是个杀人犯，国王要处决我，我就跑出来了。”安迪半真半假地回答，又觉得好笑，“你不是人么？”

　　卢卡眯起眼睛，拿腔拿调：“我当然不是人，我是战神。”

　　“差点被河淹死的那种？”

　　“不提这事好吗？”卢卡一下子泄了气，“这样很打击人诶！”

　　“你刚说你自己不是人。”安迪?他。

　　卢卡愤而起身：“不用拦我，我去意已决。”

　　“烤好了。”安迪也没理他，自言自语道，“诶呀，这鱼真香，可惜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啧啧啧，怪浪费的。”

　　话音未落，安迪手里一空。

　　“浪费可耻！”卢卡一把抢过安迪右手的烤鱼，美滋滋地撕下一大口鱼肉，“暴殄天物啊！”

　　安迪低头短促地笑了一下，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真心流露的欢悦。

　　“我其实是麦利斯初代勇者。”卢卡嚼着鱼肉，含含糊糊的，“不过我觉得屠龙很无趣，提早退休了。”

　　第一代勇者是百年前诞生的，可眼前这人年轻英俊，怎么看也不是百岁老人的模样。

　　安迪这次没挖苦他，只把他当成一个满嘴胡话的中二青年，他嗦嗦手指上的残油。

　　“真巧，我是麦利斯末代勇者。”安迪道，“罗兰之剑现在在我这里。”

　　“真的？我能看看吗？”卢卡一下来了兴趣，吵嚷着凑近。

　　“你见过了。”

　　“在哪？”

　　“刚才拿来给鱼改花刀的那个，我还用它剔了内脏。”

　　卢卡咀嚼动作瞬间静止，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安迪腰间的宝剑，一脸痛心。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