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以后》姚迟树

4、残杀

　　随着艾克的声音愈来愈低，不明情况的两人心中也都默认了最坏的打算。

　　亨利得以脱身的一瞬间，一切都已明了。

　　他满身满脸的全部是属于艾克的血迹，温热的，在衣衫上晕染出一朵朵妖冶艳丽的花。

　　“艾克没了······”亨利泪流满面哭着说，“是我亲手杀了他······”

　　事已至此，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也没有资格去评判紧急事态下的利己主义的是非对错，逃离才是现下唯一要务。

　　他们二人架起亨利，全力朝出口奔去。

　　尼德霍格遇了鲜血后，脾性愈加狂躁。它一下又一下地撞击那狭窄的洞口，不知疼痛，不晓疲倦。

　　坚硬的岩石在巨大的蛮力下显得那么不堪一击，龙头嘶吼，齿间粘连残存血肉。

　　那曾是两个并肩战斗过的鲜活的同伴。

　　安迪双眼渗出泪水，又瞪大眼睛强迫泪滴快速风干，他没有时间伤悲，任何误差都有可能将他们葬身于此，现在他的唯一任务是带领剩余的两人逃离这处埋骨之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却拥有超越成人的冷静与成熟，他强大的精神力使他成为整个团队主心骨。

　　拖着亨利已经瘫软的身躯，安迪和约瑟夫艰难地移动着，一路头顶不断有碎石坠落，几人不停躲避，还要辨别因为地震而变得错综复杂的道路。

　　来时的路在逃命要紧的关头显得分外漫长，不出多时，几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洞里光线昏暗，安迪几次磕碰，差点摔倒。

　　万幸，安迪的记忆力不错，一路带领的方向也很顺利。

　　但不知为何，一直在借力的亨利却愈加脚步虚浮，到最后直接将自身的重量完全附加于身旁二人。

　　“老兄，我说你也不能被吓成这样吧！”约瑟夫忍不住抱怨，他双颊边的咬肌绷紧，显然一个扛起成年男人的重量并不轻松，“再这样我可就不管你了。”

　　安迪敏感地发现了异常，示意约瑟夫放下亨利，询问他身体可有不适。

　　亨利非常虚弱，却紧闭双唇什么也不肯吐露。

　　安迪的提问只是试探，他实际暗中观察亨利的小动作，下意识的举动永远不会说谎。他一把抓住亨利后撤的右手，将手臂的衣料撸上去，大臂内侧赫然出现一条骇人的长伤口。

　　“你被伤到了？”安迪眉头一皱，“是被黑龙伤的还是自己不小心划的？”

　　但显然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他深深的伤口处渗出的黑红血液早已昭示了结果。

　　亨利痛苦地转过头去，默认了。

　　“尼德霍格的毒见血封喉，沾上就再无存活的可能。”约瑟夫很是忌惮，不由得远离了他几步。

　　“为什么不早说？”安迪说，“隐瞒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我不想被丢下，我不想死。”亨利气若游丝，意识已渐模糊，嘴里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语。

　　“这样不行，再不救治他必死无疑。”安迪站起身，指挥道，“我浅懂一点药理知识，这洞穴里应有与尼德霍格毒素相克的一些植物，紧急处理一下，抑制毒素的流动兴许还有救。约瑟夫你先带他往前走，我去旁边的岔路看看能不能找到药草。”

　　约瑟夫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犹豫了一瞬顺从地背起亨利继续向前走。

　　安迪则钻入另一条分歧，为了队友的生命争分夺秒。

　　每走一步，他自己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试探。但他作为整支队伍的队长，有义务保障每位队友的生命安全，哪怕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这是他被授予罗兰之剑时发下的誓言，他一直贯彻至今，年复一年。

　　他的眼睛因为汗水迷蒙，山洞的震动不停，每一秒都在与死神赛跑。

　　也许是上帝受他诚挚地感召，居然真的在岩壁的夹缝间发现了两株开花的草药。

　　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耳边炸响尼德霍格沉重的脚步声，安迪心下一惊，暗道不妙。

　　那怪物居然穷追不舍地循着他们的气味出来了！

　　担心背着亨利的约瑟夫跑不快，安迪以最快的动作往回赶，希望尽快碰头逃离这处险地。

　　他脚下生风，急促的呼吸与洞里稀薄的空气相互搏斗，他的大脑晕晕乎乎的，思维却从未有过的清明。

　　仿佛须臾之间，他终于又见到了他的同伴。

　　他停下了脚步，从心脏到四肢百骸如坠冰窟一般的刺骨寒冷。

　　他看见，亨利双手无力地下垂，身体被约瑟夫死死抵在山壁上，而约瑟夫一脸狠厉，手中那把曾用来与黑龙战斗的匕首，此时深深地没入亨利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