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佳朵》双人成行

3、第三章

　　5.
　　忙碌了两周，黄卫平奔走于各项身体检查之间。

　　出院的这天是李明峰来接他的，并没有小说电影情节里的那种“荣誉警官的王者归来”，局里给出的回应是让他先在安排的住所休息一阵子，等待最终决定。他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自己都无法确信是否还能胜任这份他热爱的工作。

　　坐在副驾驶，他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看着记忆里的矮楼被眼前的高楼大厦替代，李明峰一边开车一边向他介绍着。直至现在，他也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个时代，他与社会脱节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的变化太多了，太杂了。

　　小到常去的街边摊老板买下了沿街的商铺，从那个整日担心城管到来的王叔，摇身一变成了连锁小吃店的王总，大到电子产品的飞跃式发展，国家经济的迅速增长，相关政策的不断变更……

　　停在一幢陌生的大厦前，李明峰简单和门卫说了几句，而后被放行。他将车子停靠在临时停车位上，开车门准备下车时，黄卫平才反应过来，这里将会是他今后要居住的地方。

　　两人来到单元楼门口，黄卫平看着李明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蓝扣，而后在门前的矮柱上轻轻一贴。

　　“嘀——”的一声，门开了。

　　和自己之前居住的老旧房子不同，这里的大门不需要一边提起门把让破旧变形的门框上的锁芯和锁体重合，再费力的将钥匙插入转动，而是仅仅只靠一颗小蓝扣，门便会自动打开。

　　电梯在11楼停靠，黄卫平跟着李明峰来到“自己”家门口，他没有使用钥匙，而是将门锁向上推起，简单按了几个数字，而后按压门把，门开了。屋内设施一应俱全，对于李明峰而言虽称不上阔绰，但在黄卫平眼里，已经是很豪华了。

　　李明峰将小蓝扣交于黄卫平手心，并告知他这是出入大门的门禁，而门锁的解锁密码则是他的生日。挨个看过客厅、厨房、卧室和卫生间，李明峰还是觉得少些什么，便提议要带他去买些日常用品。

　　电梯抵达一楼，黄卫平率先走出去，因为现在门禁在他手里，他需要走在李明峰前面将门打开。可来到玻璃门前，他愣住了，他待在原地，手中的门禁不知该放向何处。因为和进入时不同，玻璃门内侧并无可以刷卡的矮柱，他有些无措。

　　李明峰此时已经来到他身后，他看着黄卫平呆愣着站在门前，心下了然，却并未多言。只是移步至一旁，在墙壁上那个看起来是电灯开关的按键上轻轻一按，又是“嘀——”的一声，门开了。

　　黄卫平看着一旁的李明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明峰，我好傻哦。”

　　李明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眼前这个昔日的搭档，默然半晌，最后也只是说出了一句，“哪有，你只是还没适应，等你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吗？
　　——应该会习惯的吧。

　　“明峰，谢谢你。”

　　夏日的傍晚，热情而美丽，火烧云笼罩着西边的天际，似一副绚丽缤纷的水彩画。可太阳终究是要没入黑暗的，原本的金光随着时间推移也幻化成了暗红的血色，微风中摇曳的树枝在晚霞的映照下也显得哀伤。残阳被新月替代，黄昏消失在无言中。

　　距离李明峰的离开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黄卫平瘫倒在沙发上，看着自己陌生的家，窗外陌生的城市，明明从未离开过，却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沙发正对面是一张巨大的电视屏幕，黄卫平起初想通过看些新闻来填补空缺的“记忆”，可当他走进电视机旁，摸索四周都没能发现开机键时，他放弃了。视线向下移，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摆放着的手机上，不同于二十年前的直板机，这块小方盒子上根本看不见凸起的按键，取而代之的是放大数倍的显示屏幕。他将手机拿起，划开屏幕，在一堆方块里找到想要找的那个，即便是在医院时就已经熟悉过的操作，眼下还是有些笨拙。捣鼓了没一会儿黄卫平便没了兴趣，他将手机扔在一旁，起身走向阳台。

　　暮色降临，道路两旁的路灯已然亮起。马路上车水马龙，汽鸣声是浪潮喧哗，沿街的商铺也摆起了小摊子，熙来攘往的人群如潮水一般。万盏灯火大放光明，远处的建筑物鳞次栉比，绚丽灯光点亮城市夜色，璀璨夜景彰显都市魅力。

　　只有他，站在高楼上遥遥远眺，格格不入。明明是盛夏夜间的浅浅微风，黄卫平却觉得有些凉了，他想洗个热水澡。

　　脱去衣物站在镜子面前，黄卫平审视着自己，明明是年过四十的人，却还保留着二十几岁的年轻身体，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么想着好像也不是件坏事。

　　转身走进浴室，将龙头转向热水方向，冷水从花洒处流出，黄卫平微微一愣，心道或许是楼层过高的影响，他等待了一会儿，可流出的依旧是冷水，罢了，既是盛夏，洗个冷水澡也无妨。

　　当水滴从头顶的花洒中翩然降落，凉意瞬间从皮肤渗入骨髓，太冷了，在寒冬中赤脚行走也不外乎如此了。
　　黄卫平快速冲完了澡。

　　出浴室时他想着，明天还是得让李明峰来一趟，可想到这，黄卫平又犹豫了。

　　那一句无心之言，倘若在从前黄卫平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眼下不一样。
　　——习惯吗？
　　——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6.

　　朝阳透过碧纱的窗帘，洒落在客厅里，清晨的阳光是宁静淡雅的，没有那种喧闹气息，让人感到心平气和、心旷神怡。

　　今天是休息日，林深没有任何诊疗预约，他可以尽情享受独处时间。

　　走进书房，林深慢步走向角落里的玻璃矮柜，查看那些避光存放的瓶瓶罐罐。用软木塞密封着的磨砂广口玻璃瓶整齐排列着，被乙酸乙酯浸泡过的脱脂棉垫在底部，带孔的塑料板将脱脂棉和虫体隔开。品种各异，大小不一的虫体被器皿囚住，随着时间推移，一步步迈向死亡。

　　欣赏完这些尚且鲜活的虫体，林深移步至窗前，窗台上摆放着的玻璃器皿里是风干数十日的大王花金龟，虫体早己干硬发脆，趁着休息，林深决定用它练练手。

　　因为是练习，林深并没有使用专业的干燥器还软，而是选了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热水浸泡。

　　他将虫体放置在盛满热水的器皿中，浸泡着，等待着。被热水浸泡后的虫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可林深并不在乎，他习惯了。

　　约莫过了数十分钟，他将虫体捞出，虽不如干燥器来的效果好，但对于练习来说，已经足够了。

　　林深用镊子直接从大王花金龟的颈部和前胸背连接膜处插入，“喀——”的一声，他斩断了这处的连接组织。将镊子放置一旁，双手分别捏住大王花金龟的头部和躯干，林深小心谨慎的掰扯着，唯恐失误将其撕扯毁坏。

　　头部和躯干分离，下一步就是取出虫体各处器官和肌肉组织了。林深最爱这一步，因为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他只需要将镊子伸入其中，捏紧、旋转，然后将这些内脏向外拉扯即可，如果说唯一要注意的，那就是尽可能避免剐蹭损坏内壁。

　　起初林深动作很快，因为内壁被肌肉包裹着，他并不需要花心思去留意，可随着被掏出的内脏增多，虫体变空，他的动作愈来愈慢，愈来愈细……

　　终是将全部内脏掏出，林深刚准备拿展翅版和针插将其固定，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他放下手中的空壳，接通了电话，通话的内容很简单，他只简单说了几句便将电话挂断。

　　看着工作台上的残骸，他将脱脂棉捏成长条状的棉花栓，而后用镊子将其慢慢的塞入已掏空的昆虫腹腔内，保持虫体原来的体形，最后用棉花纸包裹住虫体。包裹完全后，林深将这个练习半成品临时保存在全新干净的器皿里。

　　手机界面弹出一条讯息，是在提醒他下午那场临时安排的，却又非去不可的特殊诊疗。

　　修长的手指在界面上快速飞舞，他一边回复着讯息，一边走向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