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大明》初七七

28、等下一个奇迹

　　龙在天和胡濙走后，龙在渊迷迷糊糊地睡下。他又做了一个梦，这次他来到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横在他前面的是一条小河，方敏玉坐在在河的对岸，歪着脑袋朝他笑。龙在渊想走过对岸，他踩进河里，怎知那看似浅浅的河水居然深不见底，龙在渊被河底生出的漩涡卷入水中，透不过气，好难受……

　　背脊被汗水染湿，龙在渊猛地醒来，他感到一只温柔的属于女子的手在为他抹去额头的汗水。

　　“阿敏……”龙在渊握住那只手不放。

　　“三少爷，是我。”小柔低声道。

　　龙在渊睁开眼睛，见是小柔，放开了手。

　　“三少爷，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会吧。”小柔道。

　　龙在渊合上眼，又开始做梦。梦境全都和方敏玉有关：他梦见自己跟方敏玉在龙荫书院那棵榕树下讲《神雕侠侣》的故事。梦见和方敏玉一起过圣诞节，他告诉方敏玉，乖孩子会在平安夜收到圣诞老公公的礼物。梦见方敏玉站在他以前居住的城市最高的大厦楼顶，回头对他笑语吟吟：你敢不敢从这里跳下去？梦里头，龙在渊吓白了脸，赶紧抓住她的手，谁知方敏玉用力地挣脱开龙在渊，在他面前纵身一跳。……

　　“不要！”龙在渊再次惊醒，这次守在他床边的人是龙宝意。

　　“……是梦？”龙在渊看了龙宝意一眼，茫然地道。

　　“三哥，你做噩梦了吗？梦见什么啦？”龙宝意问。

　　“我梦见阿敏……啊，我要去找她。”龙在渊挣扎着想坐起来。

　　“三哥，你不要这样，你的伤一点都没有好，万一摔下床我扶不起你啊。”龙宝意急道。她将轮椅移近床一点，想把龙在渊按在床上。

　　“你放开我，我不是你……的三哥……龙在渊，你……不要管我。”龙在渊用力推开龙宝意。

　　“三哥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龙宝意被推到在地，轮椅倒在她身旁。龙在渊奋力爬下床，还没走一步就体力不支地跌倒在地。龙在天走进来，看见二人倒成一团，把龙宝意抱回进轮椅，怒对龙在渊：“你起床做什么？害宝意摔倒了。”

　　“我要去……找……阿敏。”龙在渊捂住右脚的伤口道。

　　“就凭你这个样子还想去找人？你是不是想以后都走不了路？好端端的为女人弄成这样，一醒来就把守了你一晚的妹妹推倒，害爹担心得一晚睡不着，你懂不懂做人家的哥哥？懂不懂做人家的儿子？”

　　“我不是她哥哥，我……咳咳咳……也不是你弟弟……我不是龙在渊，我根本就不……是我害了阿敏……我要去找……”

　　“你疯够了，”龙在天喝止，“等下遇恩会来照顾你，如果我从江宁回来时还看到你这副模样，我会考虑不把你当做弟弟。”龙在天说罢推着龙宝意离开。

　　不一会儿，梁遇恩带着几个家仆进来，七手八脚将龙在渊弄回床上。

　　……我不是龙在渊……我不要再做龙在渊……我想回去……我不要再呆在这里……

　　如果可以选择，龙在渊情愿回到现代，回到那个阴森潮湿的监狱。“砰”地一枪，他的头被枪打碎，一瞬间的痛苦，可以换来永远的平静。而现在，他不得不躺在病床上，浑身发痛，不停做噩梦，醒了就痛，痛得晕过去就做恶梦，然后不是痛醒就是吓醒。而无论醒着睡着，整个世界都是方敏玉的画面。一会儿是她跪在地上朝他凄怨地笑，一会儿是她被那个将军凌辱，一会儿是她被一群野狗啃咬。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都不足以形容龙在渊此刻的感觉。

　　“三哥，我听他们说你不肯吃药，你不吃药怎么会好啊？”龙宝意又回来看他。

　　“不要叫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咳咳咳，我要回去……”龙在渊断断续续地说。

　　“你想去找方姑娘？”龙宝意以为龙在渊想回去乱葬岗，“你别急，二哥已经派了很多人帮你找了，你别看二哥平时人很凶，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人好从来不说出来。昨日他本有要紧事要去江宁，但一听胡大人说你被野狗咬伤就第一时间跑去救你，他还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为你治伤，生怕你会像我一样不能走路。”

　　“所以你跟他说你不是他的弟弟，他心里面难过，当然会凶你。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对他说，你是糊涂了才会那样说的，二哥这个人最念亲情了，他绝不会不认你做弟弟的。”

　　“三哥，你认识方姑娘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我作梦都不会想到你会对我好，会勤奋念书，不过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宁愿你从来都没有遇到方姑娘，只要你健康快乐，我宁愿你还是以前那个很坏很坏的三哥。”

　　“阿意……咳咳，对不起……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三哥，你怎么会这样想？虽然你没有二哥能干，没有二哥细心体贴，而且做事冲动，喜怒难测，但你会对我说坐着看天空也很美，会说冷笑话逗我开心，会说很奇怪的话，做很奇怪的事，只要你在，就会散发一种让人快乐的热情。你高兴就笑，伤心就哭，心里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和你在一起不会感到任何不自在。”

　　“其实我……就只是傻嘛。”龙在渊笑了，笑着笑着，热泪滚出眼眶，“我真傻……真的很傻……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咳咳咳……如果不是我……阿意，我很想她……我很想阿敏……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龙宝意摇摇头，“不过，如果我是方姑娘，我才不愿看见你这样难过，我一定会高兴看见你活得好好的。你要努力成为她想你成为的人，那样的话，如果哪一天她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成为她想我成为的人……状元？啊！笔，我的笔！”龙在渊突然想起那半截毛笔。

　　“是不是这个？”龙宝意掏出毛笔，“二哥帮你换衣服时发现的，这支笔断成这样了你还留着，它一定对你很重要。”龙在天果然细心过人。

　　龙在渊入神地看着那半截毛笔，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下。如果他没有跟着那该死的胡濙去那万恶的长乐楼，他就不会折断这根笔，就不会伤害方敏玉，就不会害的方敏玉病个半死，就不会失去方敏玉……

　　她流了好多好多眼泪，人只要醒着就都流泪，我就奇怪了，她才多大一个人啊？哪有那么多的泪可以流呢？鸨母的话犹在耳边。是他让方敏玉流泪，流很多很多的眼泪。

　　错到底，错到底，一见杨康错到底，当龙在渊说着这个为人称道的悲剧时，他遇见了方敏玉。这是不是预言了连他们的相遇也是一场错误？一见杨康错到底，一见可强也错到底？每次提到下次再见，方敏玉眼中就蒙上灰霾，默然不语，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她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再见。她每次离去的背影总是笼罩着悲伤，那是因为，每次离去都可能意味着永别。当龙在渊说把方敏玉当作朋友时，她迟疑了，眼神变得很复杂，那是因为她知道龙在渊知道她是妓女之后，不可能再以这种态度待她，一切的愉悦都是短暂的。当她看到龙在渊学会用毛笔后写下的第一个字竟是“敏”时，她满脸遗憾，因为她知道龙在渊对她，正如她对龙在渊，然而，本来应该得到的，却永远不可能得到，叫人如何不遗憾？

　　中秋之夜，方敏玉从长乐楼逃出来，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来去见龙在渊，听龙在渊唱罢那首《城里的月光》，方敏玉潸然泪下，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她所说的，龙在渊此刻方知。

　　在客栈的时候，方敏玉笑得很苍凉，没关系的，你做什么也没有关系。她这样说，是因为想到了龙在渊知道她的身份时会狠狠地伤害她吧？而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原谅龙在渊，无论他会怎样对她。而那一夜她所表现出来的悸动，是因为她想在一夜之间为龙在渊燃尽自己的力量，在龙在渊尚未嫌弃她之前奉献出一切……

　　心中涌动的风一刀一刀地吹，刺痛的心扉滴血不止。回头去看以往的一切，往事一幕一幕催人落泪。方敏玉不可能不喜欢龙在渊，方敏玉不可能不是深深地爱着龙在渊。龙在渊想到这一点，心痛得几乎要断气。

　　龙在渊，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一夜你不死在去长乐楼的路上？你曾经说过，你是自己人生的导演，你要方敏玉成为你的女主角，但你这个导演怎么让你的女主角去死了呢？

　　三天后，龙在渊强忍着浑身的伤痛来到龙荫书院。曾经，他天天来这里上学，不为什么，只为想从方敏玉喜欢的东西里头得知她喜欢怎样的人。曾经，他蹲在书院的榕树下等到方敏玉的到来，在一个散发着草木花香的清晨。现在，他又来到这里，等一个奇迹。现实的残酷让龙在渊不相信奇迹，但他从死囚穿越来到明朝就是一个奇迹，从来不喜欢读书的人去书院也是奇迹，讨厌他的阿姨让他代课也是奇迹，如果是一个又一个的奇迹让他穿越千年遇见方敏玉，那么他也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奇迹会再次降临，他会在这个最初的地方重遇方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