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秦殊的时疫康复,沈南卿再无理由逗留,搬回了西厢房。
不过等府中时疫已除后,秦殊果然整顿了一通府中下人,这个月被私吞的例银连带着从前短缺了西厢房的东西一并送到了沈南卿处。明眼人都瞧出,此番世子妃不顾危险前去照料世子后,二人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想来今后这些人即使是看在秦殊的份上也再不敢怠慢了沈南卿。
秦殊好后,带着沈南卿前去给诚王妃请安,诚王妃心疼地留着秦殊和沈南卿说了好一会话,若是从前,秦殊是不愿同沈南卿同处一室这么久的,此时却只是垂着头听他母妃说话,并不曾表达半点不满,也没有要先走的意思。
诚王妃心中暗自点头,沈南卿至纯至诚,对秦殊一片痴情,这是如何也求不来的真情呀,若是此番二人能够就此缓和关系,她也能放心了。
“前几日你母亲还差了人来问询你的状况,”诚王妃神色柔和,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沈南卿,“只是东厢房还封着,除了知道你无碍,其他的消息真是一无所知了,我看你母亲也的确是担心坏了。”
“是南卿的错,明日我便回府探望,还望母妃允许。”
“这是自然,说起来你也许久没回过家了,是该回去看看。”诚王妃沉吟片刻,看着一旁正喝茶的秦殊道:“殊儿,不若你明日也陪南卿一同回去吧。”
秦殊下意识地要开口拒绝,突然抬眼看到了正看着自己的沈南卿。
他眼睛亮亮的,虽然看着还像是他平日里沉静的模样,可那眼神中还是隐隐透露着期待。
秦殊话到嘴边,噎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是,儿子知道了。”
果然,沈南卿听闻此话,面上明显带了几分喜色,嘴角微微翘起,连眼睛也弯了弯。
秦殊见他如此高兴,心中竟也跟着染上几分愉快。
一般若是出嫁人回娘家探望,女婿自然是该准备些礼物的。可秦殊除了大婚后第三天的归宁去走了个过场,就再没有陪沈南卿回过沈府,如今要上门了,还不知道该带些什么礼才好。
沈府如今只剩下两位主子,一位是沈南卿的母亲俞夫人,一位是沈南昆的夫人、沈南卿的大嫂梁氏。秦殊便叫人去库房取了各色绸缎和一斛珍珠,又让人找了些珍稀补品和古董摆件来,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
“这……”沈南卿站在车前有点愣神,“世子,怎带了这许多东西?”
“你回沈府自然要带些礼物才是。”秦殊奇怪道,“莫非你不打算带东西回去?”
沈南卿失笑,他去寻了些母亲爱赏读的珍稀古籍,又着人买了些他大嫂适用的头面也就是了。没想到秦殊如此实在,竟然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心中有几分甜蜜又有几分好笑。
不过沈南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眸笑道:“世子思略周全。”
秦殊这才满意地上了马车。
沈府早就接着了信,派人巴巴地等在了门口,一见着诚王府的马车前来,门房就立刻冲到了前厅里,对着已经守候多时的俞夫人和梁氏高兴地一磕头:“老夫人、大夫人,是诚王府的车架到了!”
“快!快去迎进来!”
俞夫人大喜,站起来往外张望着,还是梁氏抿着嘴笑着拉了拉俞夫人的袖子。
“母亲快些坐下,卿卿即刻也就到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俞夫人这才坐下,抚着胸口道:“我这心呀总算是放下了,城中时疫死了那么多人,这几日又没有他的消息,真是要急死我了。”
“母亲安心,如今已然无事了。”梁氏忙宽慰道,“这府中上下谁不疼爱卿卿?现终于回府来了,大家也可都放心了。”
正说着,前面便领了人进来,秦殊和沈南卿并排走着。
沈南卿一见到俞夫人眼中便有些湿润了,快步向前走到了俞夫人面前。
“母亲!”
俞夫人亦是眼含热泪,抓着沈南卿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喃喃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梁氏笑道:“三弟可算是回来了,母亲日夜担心地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如今终于等到三弟了,想必这午膳都能多吃一碗了。”
俞夫人被逗笑了,这才拉着二人入座,叫丫头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秦殊揭开茶盖一闻,便知是顶级的君山银针,且是今年的新茶,香味浓郁回甜,比之前在府中喝的沈南卿的陈茶不知好了多少。
若是沈南卿在沈府,想必比在自己府上会好过许多。
秦殊按捺下心头一丝烦躁,将茶盏放下了。
“世子是喝不惯这茶吗?”俞夫人见秦殊放下茶盏,以为是他不爱喝,“从前卿卿在府上爱喝君山银针,便准备了这茶。若是世子不爱,我再叫他们去烹一盏别的来。”
“老夫人的茶清冽醇厚,哪里会喝不惯呢。”秦殊捏了块点心笑道:“我是看着点心精致,想先尝尝。”
俞夫人慈爱地看了眼沈南卿:“这是府上的老师傅今日专门做的。从前卿卿爱吃这些糕点,他大哥便去寻了个手艺地道的南方师傅来。虽说比不上宫中御厨,但也算得上是精致了。世子尝尝这手艺可还成?”
“确实不错。”
秦殊尝了口点心,是细粉制的绿豆糕,口感细腻且并不十分甜腻,的确是清爽可口。
“母亲身体还好?我瞧着像是瘦了些。”沈南卿担忧地看着俞夫人,“母亲操劳辛苦,可得保养身子才是。”
俞夫人摆了摆手:“我哪里有什么操劳?府中的事也都交给你大嫂了,我整日清闲得很。”
梁氏笑道:“母亲是想三弟你想瘦的,我就是整日劝着,见不到你还是忧心得无法。”
“是我的不是,叫母亲担心了。”沈南卿将礼单拿出来交给梁氏,“辛苦大嫂操劳了,世子带了些东西回来,我已叫他们先送进库房了。”
梁氏简单看了下,上面密密麻麻竟写了许多贵重东西。秦殊向来与沈府来往的少,更别说送什么东西来了。梁氏不由地抬眼向沈南卿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沈南卿安抚地点了点头,笑道:“都是世子的一片心意,大嫂收下就是。”
梁氏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多谢世子殿下了。”
说了会话,俞夫人看时间差不多可,便让沈南卿先回房去休息休息,她去盯着点厨房。梁氏也带着人先去库房收整东西。
秦殊便跟着沈南卿往后院走去。沈府的宅子倒是很大,虽说府里住着的主子不过两位,但也打扫得很是干净。沈南卿住的院子不远,修的也很漂亮,院里砌的假山小池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显得很是雅致。
沈府虽是武将世家,但也不会忽视了学问上的教育。且俞夫人本就出身书香世家,俞家老爷子曾任阁老又好教学生,桃李满天下。若沈长峰只是粗鲁武夫,俞家是断然不可能与之结亲的,沈长峰的学问不输文官,又精通兵法,也算得上是“儒将”了。
秦殊从未来过沈南卿的住处,一路上都在四处张望着细看这里的摆设。廊下种着好几种花草,只是不到时节看不出来是什么;院中的枫树下摆着小石桌和小石凳,旁边还支着架子种了葡萄;小池塘里的假山上长着些青苔却没有处理,想来是故意为之,池中零散分布着几叶圆圆的缺角小荷叶,应当是睡莲。
他之前从未想过,也从未好奇过,沈南卿的生活是怎样的。诚王府的西厢房他没有去过,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这处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院子一样,被精心布置过、留下了许多生活的痕迹?
或许不是吧。沈府的布置精致,一看便知并不便宜,不论是屋里的摆件还是壶里泡的茶,都是上等的好东西。而沈南卿在王府,还喝着去年买来的陈茶。
沈南卿的院子今早就重新打整过,两人刚一进门,桌上还摆着热茶水和几样水果。
沈南卿给秦殊倒了杯茶,拿起一个柑橘剥开来放在他面前:“今日多谢世子陪我回来了。”
“无事,本是应当的。”
秦殊看着那颗脱离了外皮,一瓣一瓣立起的橘子,犹豫了下还是伸过手拿过来,送了一瓣在嘴里。汁水四溢,嘴里酸酸甜甜的。
秦殊用帕子擦了擦手:“你同你母亲还有话说吧?你去吧,我四处转转。”
沈南卿愣了下,随即才有几分惊喜地站了起来:“多谢世子体谅。”
等沈南卿出了门,秦殊才起身,四处看了看。
沈南卿从小处在这处院子,甚至还能在他房中找到些少时读过的四书、写过的字帖之类。书房里除了兵书,也放着许多杂书和游记。尤其是游记,仿佛被翻阅多次,书角已经有些卷了,书中还有些沈南卿的标注,字迹比现在看着稚嫩些,都是些感叹美景心生向往的语句。秦殊看着这些,不自觉扬起嘴角,仿佛能看见年少时的沈南卿伏在桌上专注地阅读着,然后因为书中描绘的游历风情而“哇”地感叹一声,眼中充满向往地写下批注。
书房装饰简单,却在最显眼的墙上挂了一把收入鞘中的长剑。剑柄是纯黑色,表面雕刻着简单的纹饰,外鞘古朴,刻有“常青”二字。
这是沈南卿的剑,从前他见沈南卿常常配在身边,二人成婚后便没再见过他配此剑,原来是放在了沈府。
他伸手摸了摸剑柄,触感冰凉,却没有灰尘,想来是下人们时常擦拭保养着。
沈南卿为何不配剑了呢?他记得从前在长街同沈南卿一见,少年将军英姿勃发、恣意傲然,身姿挺拔,高束的马尾飞舞,腰间一柄长剑,显出几分少年意气来。
如今却见不到这样的沈南卿了。
秦殊收回手,背在身后,悄悄捏紧了手心。
“金络,你说的都是真的?”吴侧妃捏紧了手中锦帕,凑近了面前丫头,“世子今日陪沈南卿回娘家,还带了一大堆好东西?”
“是啊,侧妃娘娘。”金络也走近了几步,小声道:“今日库房往外拿了许多东西,全府的人可都看见了!世子带着东西和世子妃一起去了沈府,说是回家看望俞夫人。”
“为何沈南卿回家,世子要跟去呢?”
吴侧妃皱眉,秦殊不喜沈南卿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从前秦殊连见也不想见沈南卿,怎么今日会陪他回娘家探亲?
“莫不是那时疫的事情,真叫他们处出感情了……?”吴侧妃喃喃道,心中确是一慌。
“若他二人真有了感情,以后这北定侯府不就是板上钉钉地站在了秦殊那边了吗!”吴侧妃咬牙,“这秦殊也是命硬,一场时疫竟也没能要了他的命去……”
“娘娘慎言!”金络慌乱地打断吴侧妃,赶紧四处看了看,确认了屋里的确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娘娘,这话您可不能就这么说出口呀!”
“有什么说不得!”吴侧妃不耐烦道,“这里面都是咱们的人,谁听去了还敢胡说不成?!”
吴侧妃那张美艳的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恨意:“不就是生在姜素那个贱人的肚子里吗?有什么了不得!偏偏叫他得了世子之位!我的泰儿却只能当个无名无分的庶子!”
吴侧妃和姜素是同日进府,只是姜素乃是正妃,走的是王府大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而她呢,不过一个侧室,和其他妾室一起从偏门一顶小轿就送进了府。洞房花烛夜和诚王喝了合卺酒的也是姜素不是她,是以就算她比姜素先生了儿子也不过是个庶长子,而姜素的儿子却因为占着嫡出身份,就可以被请封为世子!
她和姜素本就不睦,自从秦殊十岁时封为世子后两边更是撕破了脸皮了。虽然她比起姜素更得诚王宠爱,可姜素身份贵重,诚王对她很是敬重,自己再如何也不过一个妾室,诚王虽对她颇有偏袒,可在爵位传承这等大事上却是绝不可能向着她的。
吴侧妃也想过给秦殊使绊子,可她出身不高,家中只有兄长在刑部做一员外郎,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人脉能给秦殊下套让他犯错。之前秦殊被赐婚娶北定侯三子的时候她就忧心不已,北定侯府背后可是捏着兵有实权的啊!若是秦殊从此有了北定侯府支持,那自己的儿子秦泰还能有机会吗?不过幸好,甫一赐婚秦殊便闹开了,死活不愿意娶沈南卿,最后被押着完婚后也对沈南卿没个好脸的,两人关系生疏,吴侧妃自然乐见,秦殊如此态度,北定侯府能就这么轻易上了秦殊的船?果然北定侯府即使是在二人大婚后也没有对秦殊有什么明显的支持,对于朝堂之争向来并不十分关心,只在军中做好本职罢了。
吴侧妃本来还心想秦殊真是个傻子,这么大一个北定侯府竟然为了一个侍郎的儿子就不要了,实在是愚蠢。若是她的泰儿有这么大一个助力,这世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是以在府中她向来乐见秦殊与沈南卿关系紧张,甚至多次拱火恶化二人关系。
前段时间秦殊得了时疫,她是惊喜多过恐惧,更是没有一丝担忧,她巴不得秦殊因为时疫死了,自己的儿子好继承这诚王的世子之位呢。只是没想到秦殊竟如此命大,竟然好了!且因为沈南卿自请前去照料,两人关系竟然亲密了许多,这叫她如何不着急?
“今日沈府里头的情形,可有人看到?”
吴侧妃不能确定,秦殊到底是因为沈南卿照顾他一时心软,还是二人真有意亲近。若只是感谢沈南卿,那送些东西倒也说得过去。
“这奴婢就不曾知道了,”金络想了想,有些犹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奴婢听说,如今世子妃已经去得东厢房,今早送了早膳和世子一起吃过,才一同去沈府的。”
吴侧妃猛然站起,拳头攥得死紧。
金络被她的脸色吓得不敢出声,战战兢兢地低头站在一旁。
过了好半晌,吴侧妃才虚脱似的跌坐回去,长舒一口气。
她淡淡道:“去,给兄长去信,叫他把当年舞弊案牵扯的那几个书生找出来。”
金络愣住:“娘娘?”
“去。”吴侧妃闭了闭眼,又睁开,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来。“秦殊是不是不记得自己的老情人了?没关系,我还记得,我可得帮咱们世子殿下,好好回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