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卿卿》雀巡间

48、第 48 章

　　房间里还没点灯，在昏暗的光线里秦殊缓步走向了屏风后的内室。
　　这还是自他在送沈南卿进来后，第一次进来。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秦殊皱了皱眉，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仔细低头嗅了嗅，却发现在浓郁的药味中竟嗅不出什么。
　　缓慢往前几步，掀开垂下半边的厚重帷幔，就能看见榻上安静躺着的那个人。
　　暗沉的室内，沈南卿像是睡着了一样，紧闭着眼睛安然地睡着，胸口微微起伏。
　　除了面色苍白之外，仿佛他只是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梦境还不曾醒来。
　　秦殊有些不敢上前，脚底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像是被本能驱赶着，艰难地迈着缓慢的脚步，秦殊终于走到了床前。
　　沈南卿双眼紧闭，从前那双漂亮得一个闪烁就能勾人心魂的眼睛阖上了眼睑，浓密微卷的睫毛连一丝颤动也没有。
　　秦殊轻轻坐在了床边，抬手想碰碰他的脸，却又在半途收回。
　　沈南卿的模样没怎么变过，睡着时还是那样安静乖巧的样子，一如当年。
　　秦殊一点点用视线描摹着他的脸，用力记住每一个细节，生怕倘若真来日不得相见，会忘了他。
　　“南卿。”
　　秦殊轻念着这个名字，小心地攥住了手边的被角，仿佛这样能让他的体温传递到手心。
　　可惜，丝缎的被面触手冰凉，沈南卿也依旧沉睡着不曾回答。
　　“对不起。”秦殊哽咽了下，“是我不好，你才……”
　　他说不下去，沉默了片刻。
　　“我会救你的。”
　　他俯下了身，像参拜着神明的虔诚信徒，趴在沈南卿身边，垂着头却不敢看他沉寂的容颜。
　　“我会找到解药……等你醒过来，不管是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不会再逼你了……”秦殊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闪烁了下，露出一个苦笑来，“就算你要离开我……我也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城中顺郡王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外边全都是军容整肃的羽林卫，进进出出的还有沈长峰麾下的北疆军队。
　　“可搜出来什么？”
　　唐昭灵刚带了人过来在王府门口，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正巧见到刚从里头出来的仇赢，赶紧上前问他。
　　谁知仇赢也是摇摇头：“除了秦羽已押到宗正寺去了，其余没发现什么。”
　　唐昭灵急得不行：“他王府里呢？就没有什么线索？什么暗室？”
　　“都没有。”仇赢有些无奈，“顺郡王府是太府寺修的，哪可能有什么暗室？王府里是大理寺的人搜的，说是没发现什么。”
　　“怎么是他们？”唐昭灵狠狠皱眉，“大理寺向来神神秘秘地憋着什么也不说，就是真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告诉咱们。你怎么就这么让他们去搜了？”
　　仇赢也没有办法，只得将唐昭灵带到一旁无人处道：“虽然有大将军下令，但我们在城内本没有这搜查的权力的，只是事急从权。大理寺直属皇帝，他们才是有名正言顺搜查的名。”
　　“那南卿怎么办！”唐昭灵最厌烦这些繁琐规矩，“人命关天，就不能通融通融么？！”
　　仇赢也毫无办法，只能沉默。
　　唐昭灵攥紧了双拳，砖头看见仇赢沉下来的脸色有几分不忍，劝道：“咱们再查就是了。你对北狄最熟悉，牢里还有几个没死的北狄人还没审呢。白大夫已暂时止住了南卿体内的毒，还有时间。”
　　仇赢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背着手往顺郡王府里看了一眼。
　　唐昭灵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好。仇赢的心意，虽然沈南卿自己从未察觉，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身为女子的直觉更加敏锐，仇赢虽然努力恪守着两人相处的距离，不逾矩分毫，可那些追随的目光和下意识的关心，还是让唐昭灵发现了端倪。
　　“秦羽和蔡家有姻亲，蔡家那边是谁在查？”仇赢问，“若顺郡王府没有东西，那必然会在蔡家。”
　　唐昭灵想了想道：“是羽林中郎将郑逍围了蔡府。只是不知道那边是谁主事。”
　　仇赢不再多言，点点头直接道：“去了就知道了。”

　　蔡府的确是郑逍守着，郑逍听闻二人来意后倒是没打什么官腔，直接告诉了他们情况。
　　“大理寺的人和大将军的人都来过了，蔡府里主事的官员大多都在狱中，只有些女眷还在府里。各处都派了人把守，只是因为如今城中又是追捕刺客又是搜寻叛党，还来不及仔细搜过，更别说审问什么人了。”
　　唐昭灵赶紧问：“那可叫我们进去看看么？”
　　郑逍面露犹豫：“这……”
　　“永平侯命悬一线，如今正等着找解药的法子。”唐昭灵道，“郑大人就别再顾及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了！”
　　郑逍叹了口气，替他们打开了蔡府大门道：“二位动作快些，等之后我再同陛下禀告。”
　　“多谢。”
　　仇赢对他一抱拳，两人立刻带着人进了蔡府。
　　蔡家百年世家，修的是七进七出大宅院，规模堪比皇亲府邸。
　　仇赢和唐昭灵只带了数十人进去，里头的羽林卫都知道人是郑逍放进来的，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分头行动，在蔡府中快速搜查起来。
　　蔡府中环境复杂，各个院落、房间里都有一大堆东西，查起来很是费劲。也还好仇赢选的都是熟悉北疆事务的人，看也都是看同北疆有关的东西。
　　“将军。”
　　一个士卒敲了敲开着的门框，里头正在屋内书房查看的仇赢回过头来。
　　“怎么了？”
　　士卒将一个小匣子拿了过来，递到了仇赢面前。
　　“属下在北间主院的床头找到了这个。”
　　士卒指了指小匣子，仇赢顺手打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封。
　　“这些是什么？”
　　仇赢皱着眉翻看了下，信封上既无署名又无收信人，全是一片空白。
　　士卒道：“属下刚刚看过，里面是用北狄语写的信。属下虽能辨认出是北狄文字，却不太能读的明白。”
　　这些士兵常年在北疆，自然也认得些北狄语言，只是能看懂的不多。而仇赢本身就有北狄血统，又曾在彼生活，对于北狄语和文字都还算精通。
　　仇赢拆开其中一封，刚扫了几眼，就被其中内容震惊。
　　这是一封以答兰口吻同蔡府中人互通消息的书信，其中甚至有详细如何营救秦彧的计划。
　　“这是哪里发现的，你再说一遍？”
　　“是北间主院。”
　　“那屋里住的是谁？”
　　“是……”士卒仔细想了想，“是蔡府三房的长子，蔡崇的住处。”
　　“蔡崇……”仇赢捏着那几分信，指节不自觉用力，“他如今在哪？”
　　“蔡崇如今已关押在大理寺了。”
　　仇赢“啪”得一声合上手中小匣，眼中骤然涌起风暴。
　　“通传大理寺，我去立刻去见蔡崇。”

　　“月下烛。”
　　白颂清坐在桌前，看着眼前几个人缓缓开口。
　　“这毒是北疆皇室特有，其中融合十九种毒物，一旦饮下，会即刻发作。王爷给我的方子里只有七八种毒药，解药方子不能尽心。如今我只得一样一样配来。”
　　对面坐着秦殊和仇赢，还有刚从军中回来的沈南钧。众人面色皆是沉重，等待着白颂清说完。
　　“这十九种毒必须同时解，否则便会一齐发作。届时就是大罗神仙到此，恐怕也没有办法。”
　　此话一出，在座皆是一惊。
　　沈南钧急问道：“那…那配药还需多久？”
　　白颂清也只能摇头：“我只能尽量。但即便有诸位太医帮助，最迟恐怕也要三天。”
　　“有什么我们能做的？”秦殊开口问，“若无什么要事，白大夫不会将我们叫来。”
　　白颂清点头：“的确是有要事。这里头有几味药引并不是常见药材，恐怕不好找。”
　　“什么药材你直说就是，我们这就去替你找来。”沈南钧道，“就是翻遍皇城，我也把东西给你找齐。”
　　白颂清摸出一张纸，上面列着一样样的东西。
　　“就是这些。寻常药店怕是没有的，只能想办法去四处问问。”
　　沈南钧看了眼，上面写着的的确都是些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白芦根、红洗砂这些就算了，月遗珠是个什么东西？”沈南钧不解道，“这些东西闻所未闻，我们从何找起？”
　　“这些在生活中并非药材，都是些野外不常见之物。月遗珠则是长于深山涧底的月鱼腹中常年生出的一种结珠，类似于蚌中珍珠，只是更加稀有。”白颂清解释道，“这些东西只是药引，保证解药能一齐发作，缺一不可。”
　　对面几人一阵沉默，最后是秦殊站起来道：“我去找。”
　　“等等。”仇赢突然拦住了他，“王爷去，恐怕不合适。”
　　“什么意思？”秦殊皱着眉看他，“我如何不合适？”
　　仇赢同样站了起来，直直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呈对峙之势站在那。
　　“我审问蔡崇，得知其能勾结宗正寺，帮助北狄人救出秦彧，是走了诚王府的路子。”
　　“虽然秦泰已经伏法，可王爷到底是王府正主，事情未明前，是否该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