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 46 章 ...

  •   秦殊简单擦洗了下,染红了几盆子水才洗干净手上和身上的血。沈府的人送来一套干净的衣服,浅色的,像是沈南卿爱穿的那种。
      他捧着衣服往怀中抱了抱,仿佛抱紧了沈南卿一样。
      即使他知道沈府不可能拿沈南卿的旧衣服给他,可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存了几分期盼,说服自己。
      水盆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在室内的烛火下反射着光。
      秦殊的手还有些抖,意识回笼后,抱着沈南卿时他倒在自己胸前不住地呕血的感觉后知后觉地袭来,格外清晰。
      他无法抑制地想,难道自己还没来得及追回沈南卿,就要永远失去他了吗?
      沈南卿的一生,除了在沙场拼命,就是在自己的后院忍受折磨。难道老天就这样残忍,还没来得及让沈南卿享受半分荣华,拥有自己片刻的生活,就要狠心带走他吗?
      秦殊只觉得心脏裂成了好几片,每一片都仿佛生出了尖锐的边缘,在呼吸之间一点点相互切割,浑身的血都冰凉地仿佛置身数九寒天。
      强行压下心头翻涌,他不能在此刻任由情绪控制自己。换了身衣服后,秦殊还是回到了沈南卿的小院。他到时,房门外的院落里已站了许多人了。
      “王爷。”
      沈长峰对他拱了拱手,眉心间深深的刻痕却没有舒展。
      旁边沈南昆和沈南钧也在,还有仇赢和唐昭灵,甚至连秦恪身边的大太监金宝也来了。
      秦殊猜测,金宝应该是送了太医过来。果然,宫里已经知道这事了。
      众人见了他,除了沈长峰对他有点反应,也就是金宝过来见了礼,其余人顶多朝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了那禁闭的房门。
      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小将,过来附耳在沈长峰旁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沈长峰脸色变了几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叫那小将下去了。
      夜色渐浓,外面的人互相间也不说话,直到天色渐渐泛白,金宝因为还得回宫伺候,先告辞了各人离开了。
      天边渐渐亮起淡淡的暖色光晕,外头等候的人却始终没有离开。
      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里头白颂清和两个太医一起出来了,按说白颂清不过一介白衣,太医是宫中御医,其中一人还是太医院院判,身份到底有别,可看三人出来的架势,倒像是隐隐以白颂清为首。
      “怎么样了?”沈南钧立刻迎了上去,焦急地问,“可、可保住性命了?”
      “命是保住了。”
      白颂清点点头,周围的人都瞬间松了口气,俞夫人按着胸口,眼里瞬间湿润了。
      “但是,”白颂清话头一转,和两个太医对视一眼,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只是…暂时的。”
      秦殊捏紧了双拳,努力克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和几乎颤抖的声音问道:“什么意思?”
      白颂清看了圈在场的人,个个都神色紧张地盯着他。
      “这毒十分厉害,南卿虽然喝下,好在却一直保着一口气,自己震动内腑将其同血一起呕出来了不少,但到底还是有不少毒进入了五脏中。”白颂清顿了顿,看见众人神色皆是一变,“这毒我在关内关外从未见过,问过了诸位太医也都无办法。现下只得先将毒性暂且封住,堪堪护住了心脉。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白颂清叹气:“还得弄清楚这毒药是什么,怎么解才是。否则一旦日久,毒性累积,来日一起发作,便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众人皆是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只有俞夫人支撑着站了起来,问:“南卿…可醒了?”
      白颂清摇了摇头:“毒性甚强,若是不解,恐怕醒不过来。”
      俞夫人闭了闭眼,吐了口气,睁眼后面色倒多了几分平静。
      “我可否进去看看他?”她问,“好歹让我……看他一眼。”
      白颂清点点头,上前扶着俞夫人的手臂,带着人进门去了。
      秦殊本也想进去,可终究还是没有迈开步子。
      良久,沈长峰才开口道:“南昆随我去军中,南钧去大理寺一趟。仇将军和唐将军,你二人既在京畿大营,可持我虎符,调拨五千人于城中搜捕北狄余孽。”
      仇赢和唐昭灵皆抱拳道“是”,一道出去了。
      沈长峰给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先走了,自己走到秦殊面前,对秦殊拱了拱手。
      “多谢王爷相助。”沈长峰倒看不出对秦殊的什么态度,仿佛只是公事公办,“此事与北狄余孽有关,王爷行走宫内宫外,可否劳烦王爷去向宫中回禀此事?我等未奏先行,有失礼之处还请王爷替我向陛下禀明。”
      其实沈长峰向来是不太喜欢秦殊的。且不说和沈南卿之前的婚事,就是成婚之前秦殊对沈南卿那视而不见的样子,沈长峰就不是很满意。虽说因为顾着沈南卿有自己的想法,沈长峰不曾说过什么,但对沈南卿的一举一动都有数的很。更别说后来在边关时沈南卿还怀着孕在马背上征战,他对这秦殊更没什么好感了。
      这次回京后秦殊做出的种种举动他也不是没看见,在旧庙里也是他将沈南卿带回来的。那会他接着信知道有仇赢去救人后,就当机立断令人将城内城外都戒严了,以防北狄余党跑出城去。等他安排完一切,已经来了消息说将人救回府了。
      他没看见浑身是血的秦殊抱着同样浑身是血的沈南卿进门的那一幕,只是等在门外时看见换了一身衣服的秦殊走过来。他审视地看着这个小儿子曾经的丈夫,虽然沈南卿已经和秦殊和离,但毕竟这是他孙子的生父,再怎么也越不过去的血缘关系。如今又一同被卷入这一场刺杀事件,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有几分可信。
      “若国公追捕到余党,还请尽快问出毒药来源。”秦殊回头看了看那扇房门,里面暖色的烛火一夜未熄,“我这就进宫去回禀陛下,若此处有什么事……还请国公告知一声。”

      秦殊进宫前先到了沈南卿的院子里,准备去看一眼沈牧逸。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就想起了沈牧逸来。
      当时他闯入破庙里的时候一片狼籍,秋云抱着沈牧逸在一旁站也站不起来,大哭不已。沈牧逸那张小脸安稳地在秋云怀中睡着,全然不知他的父亲已生命垂危。
      天已经全亮了,沈府中已经有袅袅青烟绕过屋顶,想来是厨子在生火做饭。
      沈南卿的小院秦殊只来过一次,还是从前陪沈南卿回家时一同来的。这里安静地一如往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秋云从里头开了门出来,看见了外头站着的秦殊。
      “王、王爷?”
      秋云已很久没见过秦殊了,上次相见时秦殊还是世子,秋云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
      她眼睛还红肿着,一看便是哭了一夜,此刻见着秦殊赶紧低头行礼:“见过王爷。”
      秦殊摆了摆手止了她的礼,眼睛往屋里头瞟了眼:“他醒了吗?”
      秋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秦殊是在问沈牧逸,点了点头:“小少爷已醒了,暂无大碍。我正要去端些早点来。”
      秦殊点了点头,沉默了下。
      秋云等着他发话,可秦殊却突然哑了火似的不说了,只沉默地站在那。秋云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衣角,正准备告罪离开,身后却响起了熟悉而稚嫩的声音。
      “秋云姐姐。”沈牧逸自己踏着小软鞋走出来了,扶着门框看见秋云正站在廊下不动,疑惑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秋云姐姐我饿了。”
      秋云下意识地看向了秦殊,秦殊便对她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小少爷稍等我一会。”秋云答过了沈牧逸的话,对着秦殊又福了福身才离开。
      秦殊看着沈牧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正想着要怎么挑起话头,沈牧逸却先发了话。
      “王爷叔叔,你是姓王吗?”沈牧逸歪着头眨了眨眼,“我听见秋云姐姐叫你王爷。这是你的名字吗?”
      他年纪尚幼,并不知道这些称呼头衔是什么意思,只以为王爷就是秦殊的名字。
      “不是,我姓秦。”
      秦殊走过去,蹲下身来保持和沈牧逸一样的高度,伸手去帮他重新系错了位的外衫系带。
      “我叫秦殊,王爷只是我的……官职。”
      “哦,我知道了。”沈牧逸点了点头,“就像爹爹也叫永平侯一样吗?”
      秦殊帮他重新系好了衣带,摸了摸他的脑袋:“嗯,是这样。”
      沈牧逸低头看了看身前系得规规整整的带子,脸上浮出几分笑意:“叔叔你和我爹爹系的一样好。”
      秦殊看着那张酷似沈南卿的脸,压下了心头抽痛,扯了扯嘴角:“是吗?”
      “嗯!”沈牧逸重重点点头,复又抬眼看了看秦殊,对他仿佛生起了几分依赖,小心翼翼地问:“叔叔,你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
      他垂头丧气道:“我问秋云姐姐,秋云姐姐只告诉我爹爹生病了,却不让我去看他。可是每回我生病,爹爹都陪着我的,爹爹生病,我也想陪着他。”
      秦殊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顺着说:“你还小,你爹爹怕把病气过给你。等你爹爹病好了,你就可以见了。”
      沈牧逸有点委屈地撅了撅嘴,沮丧地拧起了自己的手指。
      “我听白叔叔说,爹爹因为生我,身体没有原来那样好了,比以前更容易生病了。现在爹爹病了,是不是我的错啊?”
      秦殊愣了下,随即答道:“怎么会呢?每个人都会生病,没有谁害谁这一说的,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否则你爹爹听了要伤心了。”
      沈牧逸听了这话好了些,脸上也终于晴朗了几分。
      而秦殊还沉溺在刚刚沈牧逸随口的那句话中,回不过神来。从前他被沈南卿的事牵动了全部心念,从未静下来细想有关沈牧逸的来历,只以为是哪里存在着他不知道的沈南卿的“家眷”。
      此时听了沈牧逸的话,才仿佛拨开迷雾。他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念头,却有些不敢求证。
      秦殊咽了口唾沫,看着沈牧逸那几乎和沈南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和那双看着自己的湿漉漉的大眼睛,只觉得声音都在颤抖。
      “逸儿。”这是他第一次叫沈牧逸的名字,“你……今年几岁?是那一年生的?生辰是多久?”
      沈牧逸不明白为什么秦殊突然连着问了这许多的问题,但秦殊在灯会上救过他,对秦殊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便老老实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哪年生的……但我今年四岁了。”
      沈牧逸伸出四个手指对着秦殊比了比:“我的生辰是十二月二十八,爹爹说生我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呢。”
      孩童的声音天真活泼,却将秦殊的五脏六腑都震得颠倒了过来。
      “咦?”沈牧逸惊讶地指了指秦殊的脸颊,“叔叔你怎么哭鼻子了?”
      秦殊顾不上在沈牧逸面前擦干泪,伸出手,几乎颤抖着轻轻摸了摸沈牧逸的侧脸。
      这是……他的孩子。
      沈南卿和他的孩子。
      他早该知道的,时间细细一算就能知道。沈南卿是在皇城时就怀有了身孕,却瞒着他独自怀揣着这个秘密离开,在北疆的寒风中生下了沈牧逸。
      “我……”秦殊看着沈牧逸,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逸儿,我……”
      沈牧逸有点被他突然转变的情绪吓到了似的,怯怯地看着他。秦殊胡乱抹了抹泪水,伸手将沈牧逸抱住了。
      他那双能举起十钧弓还不动摇分毫的双臂此刻却颤抖不止,泪水几乎打湿了沈牧逸肩头的衣物。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沈南卿隐忍了多少苦痛,独自熬过了多少夜晚。
      秦殊想起了那天他带着圣旨回家时,沈南卿隐藏不住的欣喜,他总算知道那一天,沈南卿为什么那样高兴了。
      沈南卿满怀着期盼和憧憬,等待着自己回去,或许他已经等待了一天、期盼了一天、只等着自己回家,想要分享这个好消息。然而沈南卿等来的,是自己的一纸休书。
      他都干了什么?
      秦殊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原来沈南卿的一切痛苦,都源自于他。
      “……叔叔?”沈牧逸小心地点了点秦殊的手臂,“你、你没事吧?”
      秦殊这才松了手,细细看着沈牧逸的脸。
      “我没事。”他笑了笑,“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
      “没关系的。”沈牧逸大方地掏出一张手帕,有些笨拙地替秦殊擦了擦脸,“我有时候也会哭鼻子的,哭鼻子不丢人,叔叔不用不好意思。”
      秦殊抬手,捉住了他握着帕子的小手,紧紧捏在了手里。
      “你爹爹会好起来的,”秦殊看着他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坚定道,“我向你保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