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近》Gotter

9、第九章

　　襄和被管家带到雅致阁时，听见亭阁外有嘈杂声，看见七八个少年坐在那儿。头发花白的孙夫子正训斥着站立低头的顾世子。
　　顾世子一身黑帛绸的曳散，身侧成摆露出同色裤腿，腰间是绣着金丝的墨色绸带，上面系着一枚麒麟玉佩，脚下是同色帛靴。
　　他虽然低着头，但嘴里还是悄悄说着什么，惹得后面的人轰然大笑。但有一人没笑，冷着眉眼翻书本。

　　＂孽徒，你个孽徒啊！你今天给我把《衡策》抄十遍，抄不完就不要来了。＂
　　《衡策》是孙夫子写的关于国家礼法衡治的策论，足足有三百七十二页，十五万三千余字。
　　顾世子含着笑意的声音故作漫不经心地响起，＂是，知道了，老师～我抄不完就不用来了。＂
　　＂你，你，你气死我了。混账东西。＂孙夫子被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很是好笑。

　　襄和觉得那胡子好笑，忍不住的笑声打断了夫子的急斥，也引起了那群十一二岁少年们的注意。听见襄和的笑，孙夫子啪的一下打了顾世子一戒尺，走近了襄和几步。
　　襄和知道冒犯，捂住嘴。

　　孙夫子打量着她，她也仔细打量了夫子。
　　孙夫子戴着黑色高帽，身上却是白色礼服，活脱脱是个老学究。他眼睛虽说有些小，却也有神，嘴角留了八字胡，一说话，便一动。刚才气急了呼吸，胡子也一翘一翘的，很是好笑。

　　孙夫子瞧了襄和好几眼，眼珠子都快沾在襄和身上了。这是谁家可爱的小姑娘。
　　襄和窝在存录的怀里不再让他看了。
　　浪荡子。

　　浪荡子还是春子教襄和的。他说男子总盯着女子看，就是个浪荡子，说让襄和以后遇到这样的人就不要去理会，直接让侍从打上去。
　　孙夫子没看出襄和羞恼，朝襄和张开了手，＂真可爱，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给老夫抱抱?＂
　　管家一笑，这孙夫子有个毛病，就喜欢女孩，可自己家夫人偏生了个男孩儿，＂夫子，小小姐是侯爷亲眷之女。＂
　　襄和没有让孙夫子抱。

　　周围的人笑看着夫子，似乎见怪不怪了。孙夫子的手一直举着，大有襄和不让他抱一下就不放之势。
　　襄和无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存录。存录眨了下眼睛，襄和就张开手去了夫子怀里。
　　管家看着夫子抱过襄和，又多看了几眼存录。，“夫子，侯爷说襄和小小姐来了，让您准他们半天假，让世子陪襄和小小姐熟悉一下府院。”
　　孙夫子抱着襄和，整个人的精神势头都在襄和身上，＂准了，准了。＂

　　管家乐呵呵的看着襄和推拒着夫子的大脸蹭她。他安顿了一番忠义，让他陪着襄和，晚些时候带襄和去主院，＂老奴还有事，就告退了。襄和小小姐，您要什么都跟忠义说，老奴去安排一下其他的事。＂
　　＂嗯。＂襄和费力的推开夫子的脸，想要回到存录怀里。
　　孙夫子抱着襄和就教桌那儿走。
　　襄和的眼一眯，嘴一撇，泪水就下来了。
　　孙夫子一脸着急，只能将襄和送回存录怀里。
　　襄和重新回了存录的怀里，脸色也阴转晴朗了。
　　孙夫子目不转睛看着襄和，他的学生也打量襄和。襄和倒是没有害羞和害怕，宫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看她，她早就习惯了这样。

　　＂录录，我要坐在椅子上。你累。＂存录依言把襄和放在了椅子上，他退在了襄和的身后站着，绿染站在他旁边。
　　顾世子看着襄和，突然走近，捏了下襄和的脸，＂你是，襄和?＂
　　绿染看着顾世子动作，想上前阻拦时被存录拉了一下衣袖。
　　襄和吃痛，挥出一手，＂啪＂打在他手上，手很痛，＂疼。＂
　　孙夫子举起戒尺又啪啪啪三下打在顾世子肩上，＂松开。＂
　　顾世子吃痛，松开手，一撇嘴，眼眶一红，似乎要落泪了。

　　顾世子的眉浓眼狭长，眼尾斜斜向上延伸，眼皮内双，此刻眼圈微红，红唇紧张，很是勾人心怜。
　　襄和看着他，心里一顿惊诧，他怎么比自己都能哭！她之后才知道，这是顾世子的一项技能，可以躲避侯夫人的很多责罚。
　　＂你，你，＂襄和一惊，话也不利索了。她想起自己的皇兄，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论什么，他都会咬牙抗下去，即使哭也不会当着人的面。

　　＂顾世子惯常会此招，真的是好本领了。瞧把小姑娘糊弄的，话也不利索了。＂坐在后面一直一言不发翻着书的林重走了过来，一把揪住顾世子领子提开。
　　＂致远，很痛哎！＂
　　襄和眼睛盯住了林重。
　　他眉平而阔，秀而长入鬓角；眼尾上翘含着多情，眼周略带红晕，眼神迷离；鼻子高挺，薄唇上扬，很是风流。
　　林重身穿蜀绣青竹白袍，皂色腰带 ，脚蹬墨色短靴。

　　其余的人见林重拉开顾世子，又看了一圈众人，心知该走，便纷纷告辞离去。孙夫子随之也要离去，临走前，他握了握襄和的小手，脸蹭了蹭襄和的小脸。
　　襄和本来很是抗拒。但，襄和突然觉得得他好像左丞。在国都时，他也喜欢这样亲襄和，用自己的胡子扎她玩。
　　孙夫子放开襄和，显得很是高兴。他一转身啪啪啪的又赏了顾世子三戒尺，＂明天我就要见到。＂
　　顾世子无奈，揉着自己的肩，眼角还微红着，＂迟早给我打废掉了。＂

　　孙夫子冷哼。孙夫子走后，襄和冷眼看着顾世子在她眼前晃手指，晃得她头晕。
　　襄和张嘴要咬他，可他收的很快。
　　＂你是襄和，我的妹妹?你可真可爱啊！我也是有妹妹的人了！哈哈哈哈＂
　　林重又一用力扯开了顾世子，弯腰看了看襄和，＂我，我叫林致远，你也要叫我哥哥，知道了吗？＂
　　襄和看着他的脸，迟疑的点了点头。
　　＂林致远?你不是叫林重吗？哦～重哥哥～～虫子哥哥！哈哈哈哈＂顾世子说着这话，笑得东倒西歪的，满眼的戏谑。
　　襄和看着顾世子笑，觉得他可真癫狂。绿染也看着，只觉得要让小主子离其远些了。

　　＂我走了，你一个人疯癫着吧！＂顾世子没有拽住林重只好去茶毒还未走的陈欢。
　　陈欢眉头宽，眉尾细锐，眉骨很是突出；眼阔波长，黑白分明，阳光下瞳孔显淡金色，被上眼睫半遮；鼻梁骨很高，唇有些发白，显得整个人很是温润。
　　他着一身天蓝直裰，脚踩镶边福字履。
　　＂看见没有，汉昭，我也有妹妹了，而且比你的妹妹可爱。＂
　　＂是，恭喜你啊！我要走了，今日早放，我就要早点回去了，我答应给小小买芙蓉糕的。＂陈欢招呼了侍从便离开了。
　　＂襄和，你看见那个蓝衣服的了?他可讨厌了，有个妹妹就到处炫耀，现在好了，你来了，我也有妹妹了。嗯～不行了，现在我不能老是欺负他了。我也是有妹妹的人了，我现在可得好好向他取取经，好好照顾你，决不能让他把我比下去。＂
　　襄和只是看着顾世子笑。
　　家里没有哥哥愿意这样亲近我，也没有哥哥会因为有我而开心，为有了我而骄傲。

　　顾世子勉强抱起襄和。他要带襄和去前厅，说是说了这么久的话，襄和肯定口渴了。
　　襄和任由他抱着，虽然很不舒服。她想，她会很喜欢他。
　　＂我叫顾磊，君子磊落的磊。嗯～你得叫我叫的亲切些，叫我哥哥吧！不要加字，只唤我哥哥。襄和，襄和，你有小名吗？姨母时常叫你什么?＂
　　＂软软，母，母亲叫我软软。＂
　　＂软软，好可爱呀！小软软。＂

　　襄和后来才知道，林重和陈欢是顾世子的知己好友。
　　林重的父亲是顾侯的好友，林父战死沙场后林母随着就去了。他还有一个哥哥林深，但他早年入都为官，如今在朝担任吏部侍郎一职。林重年龄尚小就留在了临淇老宅，他和顾世子一同在孙夫子门下读书。
　　两个人算是深交好友。

　　陈欢是临淇郡长陈俊的嫡子，陈俊与顾侯私交甚好，便也将其子送至了候府一同学习。陈欢有个妹妹，叫陈乐，小名是小小。
　　陈乐经常生病，一年里有一大半都在府里养病。陈欢很是宠爱他的妹妹。

　　其余进入候府的学子大多是临淇各世家的少爷，有的为了与顾侯世子攀关系，有的是为了在孙夫子门下读书去博取前程。

　　顾世子带襄和去前厅时，正好赶上了急忙回来的侯夫人。
　　侯夫人眉目清秀，不是什么美艳动人的女子，梳着惊鹄髻，发间插了宝蓝吐翠孔雀吊钗，身穿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裙装，外罩了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
　　侯夫人看见顾世子这样抱着襄和便是一顿的训斥。她将襄和从顾世子怀里抱过来，动作很是轻柔。
　　襄和看着侯夫人，觉得她长得不是很美，至少不如她的母妃美。但侯夫人很温和，她笑起来有小梨涡，很是好看。
　　侯夫人把襄和抱在怀里就是一顿的亲。襄和觉得她的怀抱很暖，很香，像极了母妃。
　　襄和知道端妃喜欢熏香。她一个季度点一种香，要是襄和与其一起睡时，未央宫里每晚也会点槐蜜香给襄和。所以襄和记得自己母妃的宫室里每天都是暖香。

　　一起在主院里用完了饭，侯夫人抱着襄和不撒手，＂舅母喜欢极了你，软软。好软软。今晚和舅母一起睡吧！好不好?舅母亲亲你。＂
　　襄和嘻嘻笑着，觉得侯夫人亲的她脸很痒。
　　侯爷眼巴巴看着襄和被自己的夫人抱在怀里亲，又不好意思去和自家夫人抢。
　　＂好，和舅母一起睡。＂襄和被亲的直笑，满口答应着。襄和也喜欢极了侯夫人。
　　＂曹娘，你去告诉一声襄和的乳母，今晚软软和我们住。＂
　　曹娘是侯夫人的陪嫁，为人很是忠厚，＂是。＂

　　＂舅母，我还带了礼物，让曹姑姑一起拿来吧。＂襄和急于献宝。
　　侯爷脸上笑意越发的深，侯夫人又是一顿亲襄和。
　　顾世子很是嫉妒，自己什么也没有。他看了眼父母，又看回襄和，满眼的嫉妒。自己之前还盼着说要个妹妹呢！得，现在有个妹妹就没有自己了。
　　顾世子又想起自己抱着襄和时，襄和的乖巧。自己也很想和妹妹睡呀！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父母，算了，回去睡了。

　　曹娘通知刘乳母之后拿了襄和带来的礼物就回了主院。
　　刘乳母知道襄和留下后，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愁，她见襄和得喜欢但也生怕襄和受委屈，＂留在那儿是好的。是好的。今日可见，侯爷一家是很喜欢小主子的。娘娘这回可以安心了。＂